而這邊的明帝聽聞章瀅等人還未出發,面色露出一分不悅,他沉着聲音道:“都這個時辰了,她怎麼還在內殿!”說罷,闊步朝着殿內走去。
可是就在此時,剛剛走到大殿門口的明帝卻忽然聽到裡面傳來一陣大呼。
“珍妃娘娘,不好了,不好了!禮服讓鳥兒叼走了!快追啊!”
明帝面露疑惑,他頓時順着聲音擡頭望去,只見在那藍盈盈的天曦光之下,有一羣色彩豔麗的鳥兒叼着一件華光閃爍的衣裙,從半空中撲騰着翅膀飛走,鳥兒的翅膀爲碧綠色,中間有如同火焰一般跳躍的橘黃色,它們兩兩相併,緋紅如啼血一般的喙,叼着璀璨華衣的一角,那華衣如同仙子的羽衣一般在晃眼之間便由那些不知名的鳥兒們帶上了那藍瑩瑩的天際上,彷彿仙子偕着祥瑞的鳥兒飛昇翔宇。
明帝一干人等還未能從那驚奇又驚豔的一幕回過神來,那亂成一鍋粥的內殿此刻從門前傳來了清脆的女聲。
“快追!那是陛下給我做的衣裳!快去追啊!”伴着這如黃鶯鳴啼的女聲,一個穿着百花穿蝶衣裳的女子撞到了明帝的懷中。
“珍妃,你在做什麼?”明帝吃驚的看着自己懷中的章瀅,他伸手扶住章瀅,目光從半空中收回,問道。
“臣妾的祭禮禮服,讓鳥兒叼走了!”章瀅見到是明帝,面上故意露出十分吃驚的神情,她急匆匆的行了個禮,神色緊張,渾身還顫顫發着抖。
而站在明帝一旁的皇后,她始終不發一言,而她的目光卻冷冷的看着那一羣正要飛走的鳥兒,眸子裡寒光一閃,隨即又變換了一張面孔,目光裡閃過一絲驚訝,“那不是陛下吩咐特意爲珍妃所做的祭天禮服嗎?怎麼會被鳥兒叼走了!”
皇后身邊的米嬤嬤在一旁也吃驚的看着,這奇景她也是從未見過,甚至是從未聽過,現下是傻傻愣愣的站在那裡,聽到了皇后的吩咐,才連忙回過神來,急忙喚了宮女,“快點啊!還不快去將珍妃娘娘的衣裳打下來,那可是等下祭天禮要穿着的!快快!快啊!”
皇后身邊同樣目瞪口呆的宮女聞言,都纔回過神來,四處紛紛到處尋找棍子,石子要去砸鳥兒。
而宮中卻有一人從旁邊疾步走來出來,她面上是緊張還有心焦的神色,揚聲阻止道:“皇后娘娘,不可!”
皇后一聽,回過頭來,看見跪在地上大聲呼喊的不是別人,就是那瑾王世子妃沈雲卿。她一雙冰冷的眼眸微微眯起,厲聲的斥責道:“世子妃這話是從何說來?怎麼不可!那件衣裳可是珍妃的祭禮服,被鳥兒叼走了,珍妃如何是好!這祭祀如此重大的事情,誰能擔當得起?世子妃你擔當得起嗎?”說完,那眼神已經透露出十分的狠辣之色。
明帝聞言,也轉眸望着雲卿,面色卻已經變得十分的平淡,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定眼看着地上的雲卿,似乎等着她的回答。
雲卿神情不卑不亢,甚至帶着一絲莊嚴神聖,她緩緩的轉身,雙手合十,竟然是朝着那些不知名的鳥兒飛遠的方向舉手行禮,她的表情十分的莊重,語氣之中有着一絲隱隱的誘惑,她的目光沉着的環視着在場的衆人,又看向那遠處的鳥兒緩緩的開口道:“陛下,方纔你可看清楚那一羣銜着祭天禮服的鳥兒嗎?那些鳥兒嘴尖如朱,頭羽爲綠黃色,毛色華麗,飛起而兩兩相依,鳥喙相扣,正是那相思鳥。”
她收回望向相思鳥的目光,看向了前方的明帝,繼續道:“臣婦記得,開國乾帝在宮中種下相思樹之後,便吸引來了這一種鳥兒,它們休憩於相思樹之下,成雙成對,雌雄雙鳥形影不離,相親相愛。當年坤帝曾說過,相思鳥和他們之間的愛情相似,並做了詩一首——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因此,相思鳥常年居於相思樹上,在乾坤雙帝駕崩之後,太華皇帝便說過,相思鳥便是乾坤雙帝的精魂化成,才如此恩愛。今日是乾帝的祭禮,這麼多的相思鳥出現在這裡,雲卿將這傳說和今日聯想在一起,不免斗膽猜測,今日的相思鳥出現一定是因爲感受到珍妃對陛下你的一片真心,所以顯靈於未央宮!”
而明帝聽完雲卿的這番緩緩相述的傳說和故事,並沒有說一句話,而只是側頭望着站在身邊的章瀅,而此時的章瀅眼中淚水盈盈於睫,將落未落,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讓看得人都忍不住心生憐憫之情,她咬了咬硃紅的櫻脣,看向明帝的眼神越發的哀傷自責,她凝噎着,撲在明帝的懷中哽咽道:“陛下,都是臣妾不好,不小心弄了點灰塵在禮服上,臣妾想着祭祖是隆重的場合,不得不半毫髒污,便讓人脫下,原本……原本婢女們想去外面除塵再讓臣妾衣着,可,可誰知……”
章瀅說着,便提着裙襬跪了下來,面露慼慼然,讓看的人已經心生不忍,“陛下,是臣妾一時大意,將陛下賞賜的華服丟失,懇請陛下責罰!但請陛下饒卻一干婢女的罪責,只懲罰臣妾一人便可,臣妾,臣妾甘心承擔所有的罪過。”
她的這番話說得極狠,又極爲讓人憐愛。
但章瀅的心內依舊是有些忐忑的,然而此時卻不見一絲逃避之態,滿口的認罪幾乎都要讓章瀅覺得自己真的是如同她所說的那般,她心中十分的明白,成敗在此一舉,是生還是死就在於明帝的一念之間。她一雙明眸垂下,長長的睫毛遮掩住眼底的慌亂,心如擂鼓,深埋着頭等待着明帝口中吐出的最後判決。
片刻之後,明帝沉穩而溫和的聲音傳入了章瀅的耳中,“珍妃,你無需自責,剛纔世子妃也說了,這相思鳥是先祖乾坤雙帝的化身,是被你的一片真心吸引來的,先祖顯靈必定是被你所感動,也是祥瑞,在今日朕應該高興纔是,這祥瑞是因爲你纔出現的。”
明帝溫和的眼角掛着笑意,他上前用自己手蓋在了章瀅的手之上,和聲道。
章瀅依舊低頭不肯起來,而她的心其實已經慢慢的恢復了正常的心跳,在明帝說出那番話之時,頓時的放鬆,甚至讓她的腿又有些發軟,但腦子卻是越發的清晰。
此時她必須再接再厲,於是章瀅一雙美目下依舊掛着兩行剪不斷的清淚,低聲道:“若不是臣妾不小心,那御賜的衣裳也不會飛走了,臣妾知道,祭禮禮服是陛下吩咐人爲臣妾準備的,辜負了陛下的一份心意,是臣妾的罪過,陛下不怪罪,臣妾的心卻是難安。”
就在她說話的時候,遠遠的一陣春風徐徐吹來,吹起了章瀅頭上的金紗蝶,那美麗的金紗蝶在發間瑩瑩起舞,被春風吹起的裙角柔柔的揚起,在百花之中不住的搖擺着,舞動着,如同簇擁着章瀅在繁花似錦的花圃之中緩緩盛開的一朵嬌嫩的鮮花,更顯得風姿卓越,身姿楚楚,勝過萬紫千紅。
“朕當然不怪你,莫要再跪着,春日地溼,小心受寒。”說着,明帝神色憐惜的伸手將章瀅拉起,這一切章瀅也不再推辭,順着他的動作緩緩的站起。
明帝九旒冕前赤黃青白黑的玉珠將他的容顏遮的亦明亦暗,然而眼底的關切卻是那麼得明顯,那份情真意切甚至讓雲卿產生了一種感覺,明帝的確是真心的對章瀅好,連眼神都那樣的柔和,甚至連憐愛都不加以任何的遮掩,若是做戲,也實在是入戲太深了。
得了明帝這句話,雲卿心中的唯一一絲擔憂和顧慮都煙消雲散了,她知道,只要明帝從心底不責怪章瀅,今日之事已經解決了一半了。
然而一直沉默在旁的皇后並不打算將這好好的機會錯失掉,她的眼眸微眯,面上有忿色閃過,忍住心中的不悅,面上卻嘴角含笑道:“這可真真是巧得很啊,陛下和本宮一來,便看到了相思鳥銜衣而飛這種難得見到的景象。這真的是祖先顯靈嗎?”
皇后自然是不會相信什麼銜衣而飛,祖先顯靈的說法,她一手設出的局她怎麼會不知道其中的緣由。
這所謂的祖先顯靈也好,相思鳥也罷,通通不過是沈雲卿和珍妃想出來的詭計罷了。可是相思鳥的確是皇宮內受到保護的鳥兒,而那雲卿所將的那些傳說句句皆屬實,而天空上飛翔的相思鳥也是真實的出現在眼前了,她不可能公然的去指罵相思鳥就是一隻普通的鳥兒,這是對乾坤雙帝的不敬。她只能旁敲側擊,讓明帝發現事情太過巧合。
章瀅此刻的笑容坦然又嫵媚,她含情脈脈的凝望了明帝,柔聲道:“臣妾亦不知會如此,想來是陛下和皇后是國之君,國之母,乃天下之尊,又是乾坤雙帝的子孫,如此,他們才肯顯靈於人前,若是陛下和皇后沒出現,只怕臣妾都看不到如此神奇的景象。說到底,這相思鳥必定是先祖給予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臣妾可不敢居功。”
她開始還有點心有慼慼然,而如今卻淺笑細語,柔情深情,一樣不缺,像是她天生就是這般。莫不是雲卿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說不定還真的會以爲如同章瀅所說一般呢。
雲卿雖然是鬆了一口氣,卻又在心中不禁看到如今也僞裝的如此完美的章瀅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所謂選擇,所謂人隨環境而變化,大概就是章瀅這樣吧。
“哇,好厲害啊!父皇,兒臣從沒看到過鳥兒會銜衣服呢,相思鳥小小的,又是雙雙對對,能這麼多隻一起飛來,當真是好神奇哦!”十公主一雙大眼睛露出天真和驚喜的色彩,她一直都追着那飛遠的鳥兒看,直到看不到影子了,才又噔噔跑過來說道。
雲卿看着活潑可愛的十公主,不禁露出一絲淺笑道:“可不是,臣婦長到這麼大,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奇景呢!十公主年歲尚幼,已能見到如此景象,定然是有福之人啊。”
十公主被人誇獎,很是開心,得意洋洋的對着明帝和皇后道:“父皇,母后,你聽世子妃誇兒臣了嗎?這一次,兒臣可是託了父皇和母后的福了,兒臣也是有福之人呢。”
明帝心情不錯,不過他的目光掃了皇后一眼,又不着痕跡淡淡的一眼望過去,道:“既然是先祖有靈,皇后與朕一同這麼多年,參加祭祖這麼多次,倒是從未見到過啊。”
皇后臉色微微尷尬,但很快又笑着對明帝微微露出討好之色道:“臣妾對陛下之心,天地可昭。今日能看到此景,已經心滿意足了。珍妃受陛下寵愛,臣妾作爲六宮之主,很高興能珍妃能愉悅龍顏,得聖心聖眷。只是,珍妃這件禮服已經飛去,如今時辰已緊,趕製一件已經來不及了,沒有正式的着裝,按照祖制是不能進皇廟之中的。”
既然衣裙的事情已經被沈雲卿和章瀅發現,操演這麼一幕躲了過去,那她就將計就計,就算不能使得沈雲卿和珍妃雙雙獲罪,也要扳回一程,沒了禮服,陛下就算是再喜歡章瀅,總不能讓她進入皇廟,遭衆臣非議,想到這裡,皇后的脣角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這句話使得明帝眉心微皺,現在時辰確實是不早了,而章瀅要去參加的話,一定要立刻着裝才行,否則的話,就算有了衣裳,也會錯過吉時。
皇后略微得意道:“臣妾倒是收有以前的衣飾,只可惜臣妾的是皇貴妃制式,拿給珍妃穿着,怕是不大合適。”她悠悠的嘆了一口氣,然而語氣之中那一種得逞快意,雲卿和章瀅都能分辨的出,她分明是在話語中字字句句諷刺章瀅。
章瀅微微咬着紅脣,她的確是沒有想到會有這一招。本以爲解決了衣裳的問題便可以了,沒想到皇后娘娘會死咬着她不放,一計不成,又還有一計在等待着她。果然是宮中生活多年之人。
她微微一嘆,若是不能及時的換上禮服,今日這祭祖之禮也與她擦身而過了。
明帝也輕輕的籲出一口氣,無可奈何,略有惋惜道:“時辰已經差不多了,朕要去皇廟之中了,今日珍妃你先在宮中休息,明年,朕再帶你一起。”最後一句話,顯然是說出來安慰章瀅的。
章瀅眼中盈着淚光,她想起雲卿之前所說的話,她已經有了數,對這一次的祭祖之禮也是充滿了必然參加之心,然而未曾想到就會失在這一步上,忍住心中的失望和難過,點頭對着明帝道:“臣妾明白,吉時不可耽誤,還請陛下與皇后先行一步。”
語畢,卻在此刻聽到宮門之外有柔且細虛的女子聲音飄渺而來,“若是珍妃妹妹不嫌棄的話,本宮倒是有往年的禮服可以供你一用。”
章瀅聞言一驚,含着淚光的眼眸隨着聲音望去,便看見宮門之前有一女子,她身上所着也是祭禮所用的正裝,其上有青鸞,翟鳥,花紋連綿不斷,富麗華彩,也是一派大氣之感,而這位女子的臉色則與身上的衣物行爲鮮明的對比,有一種微青的蒼白,脣色淺淡。
此刻由兩名宮女扶着緩緩前行,雖步履緩慢,然而依舊讓人覺得她步步負累,那平日裡戴在妃嬪頭上褶褶生輝的金鳳步搖,在她的發間,只覺得如同千斤墜下,搖搖欲墜,可即使是這般,那張依舊美麗的面孔卻讓人覺得她是一個病美人。
“德妃見過陛下,皇后。”那女子幽幽的行禮,一雙眼睛溫柔而和睦,落到章瀅的身上,目光之中露出幾絲驚豔之色,不禁開口讚美道:“這便是陛下新納的珍妃吧,果然是曼妙佳人。”
明帝對着德妃做了一個虛扶的手勢,關懷的問道:“德妃,你怎麼還沒動身前去皇廟,若是隨意走動,吹了風身子就更不好了。”
章瀅望着着進來的女子,她進宮之後因爲頗受聖寵,宮中大部分的妃嬪都會自己到未央宮來與她結交,然而也有人不曾來過,眼前的這個德妃就是,所以今日還是第一次見到德妃。
德妃是陛下還是三皇子的時候,便進了皇子府做側妃的,但常年身體不好,尤其不能見風,極少出殿。雖然如此,明帝對她卻一直都很尊重。
當年德妃與元后關係頗爲親厚,因此,在元后去世之後,明帝未將五皇子給皇后教養,而是交於德妃撫養,可見德妃在明帝心中的地位是如何的不一般了。
此時,只見德妃輕輕一笑,雖然有些有氣無力,卻讓人心中感到親和之感,她擡首望天道:“方纔臣妾正出了紫雲宮,復看見天上衆鳥銜彩雲而過,便追隨而來,才知道原來是珍妃的禮服被相思鳥銜走。臣妾想,珍妃才進宮兩月,禮服備下不多,便使了人取了臣妾以前的一件禮服過來,如有需要,也不用令陛下,皇后失望了。”
明帝聞言不由笑道:“朕記得,若不是你病中日漸消瘦,當年與珍妃身姿差不多的。不如讓珍妃試試?”他側頭望向章瀅,章瀅雖然不知道德妃爲什麼要突然對自己示好,然而也相信這個時候德妃是不會當着明帝的面動手腳的,何況這位德妃的笑容確實給了她親切之感,她旋即點頭道:“妃嬪的衣裳都是一樣的制式,德妃肯借於臣妾,臣妾自然是大喜。”
皇后卻雙眸微眯,那點着飛鳳妝的眼角上挑,雍容華貴的面容帶着一抹凌厲,彷彿含着不甘心的怒氣,可這一切都被她隱隱的藏在了心底,她淡笑道:“珍妃真是好福氣,先有鳥銜衣飛,如今又有德妃送衣,真是令本宮羨慕。”
章瀅此刻卻挺直了腰桿,神色如此的不卑不亢,她轉過頭來甚至用目光直視着皇后,纖細的身體裡彷彿隱隱的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緩緩的在成長,在發芽,她面如桃花,微微一笑道:“皇后乃六宮之首,天下之母,臣妾的運氣來於皇后娘娘的一片金心。”這句話,只有皇后,章瀅,雲卿知道其中的意思,而不知情的旁人都只會以爲章瀅對皇后恭順之極。有一種暗涌緩緩的在三人之間流動着。
皇后脣啓啓合合像是還想說什麼,可這時雲卿已從後面繞了過來,淡淡一笑,對着明帝道:“陛下,時辰不早了,還是讓珍妃先換上禮服吧。”
明帝點頭,德妃身後跟隨的宮女便捧着紅漆雕海棠纏枝紋的盒子,跟隨在章瀅身後一起進到了殿中。
皇后此時將注意放在了德妃的身上,她微微斜睨了一眼德妃道:“德妃久病,怎麼不早些動身,轎子顛簸,恐對你身子不好。”
德妃此時已經坐到了明帝命人搬來的的椅子上,聞言蒼白的面容上只是淺淺一笑,血色淺淡的脣如同一多淡桃花揚起,“有勞皇后費心了。臣妾素來身體不好,去的早也只是在皇廟周圍坐着等待,不如在殿中替陛下抄寫祈福經書,更有意義。”
她說完,轉開目光轉眸環視了一眼立於一旁的雲卿,雙眸微微一愣,隨即餘光卻是瞥了一眼明帝,然而才微笑着緩緩問道:“這位,就是瑾王世子妃了吧?”
皇后看向一旁盈盈而立的雲卿,臉上的笑意中多了一抹森冷,她語氣微妙的回話:“這位正是撫安伯府的長女,陛下親封的韻寧郡主。”
這語氣中有着一抹積鬱的忿意,不過皇后初次見雲卿便是如此不好的態度,雲卿也不將她的神態放在心中,依舊面不改色,也不開口說什麼,只是盈盈而立,此刻瞧着方纔爲章瀅的解了圍的德妃,雖然雲卿對她有着戒心,但是心中對德妃也有好感,但見她雙眸淡淡,卻沒有一絲算計的光芒,面色雖是病弱,但是神色卻是平和如水,與世無爭,雲卿的語氣也十分柔和,道:“臣婦正是。”
按照品階,雲卿既是韻寧郡主,又是世子妃,並不比宮中妃嬪低,行禮不過是尊重,以示君臣有別而已。
“果然是傾城佳人,難怪瑾王世子欣然歡喜。”德妃的這番話,讓雲卿明白雖然這位皇妃雖然是久居殿中,不出殿門,但絕不是不聞世事之輩。
這時候,章瀅從殿中走了出來,穿着大衫霞帔,富貴亮麗的金絲繡着別樣的花紋,裙襬熠熠拖至在地。腰帶紅色又是金邊,尾處的紅色穗子垂在兩邊,使得身姿越發婀娜多姿。雙耳佩戴着流蘇耳環,髮髻上的珠冠金步搖搖曳着,一身華服豔麗襯得她臉襯桃花瓣,月樣容儀俏。衆人看的不由得呆了。
十公主拍着手掌,跑到章瀅的身邊繞着她轉了一圈,喊道:“德妃娘娘,珍妃娘娘穿你的這身衣裳真的很漂亮呢!”
明帝面上也是露出了驚豔的神情,不禁開口讚美道:“不錯。”
德妃含笑點頭,目光望着恍若畫中豔麗仙子的章瀅,像是在回憶自己年輕的時候,微笑着道:“看珍妃穿着此件衣裳,倒是和臣妾當年的身形相似,只是顏色稍許暗淡了少許,不夠襯珍妃明豔的面容。”
章瀅對着德妃微微笑笑,語氣感激的道:“時間緊迫,能得德妃的衣裳已經是大幸。我在這裡謝過德妃。”
“陛下,時辰快到了。”魏寧在一旁也顧不得那麼多,焦急的催促道。
明帝點頭,含笑負手而出,皇后雖心有不忿,目光陰冷的朝着德妃望了一眼,這才拖着長長的鳳尾服轉身而出。
皇廟中早在一個月前就開始打掃,由八字生辰好的十八宮女穿着素色的宮服,將所有裡裡外外的一切都打掃的一塵不染。廟上掛着銀白的絲幔,上面用線繡着密密麻麻的經文,迎風輕擺。
編鐘的清正之聲夾雜在風中悠悠傳來,辰時正點,官員命婦按照各自的品級有序的進入皇廟之中,左右列隊,雲卿站在命婦隊伍的前列,看着一點鐘密密麻麻,富麗堂皇,五彩華耀的隆重服飾,面容淡淡含笑與周遭相熟之人頷首行禮。
瑾王妃作爲皇帝弟弟的正妻,唯一的皇族王妃,理所當然的站在了命婦的第一位,正紅金繡翟紋大衫,發上左右飛鳳銜珠垂落,望之端莊華貴。
對於這位“母妃”,雲卿還是避而遠之吧。她緩緩一笑,站在隊列之中,並不多言,待禮部尚書敲響大鐘,所有的宮中妃嬪一一入場後,在莊嚴的一聲又一聲的鐘聲下,所有的人神色都莊中嚴肅了起來,這皇廟中所有聲音隨之消聲滅跡,安靜得掉針可聞。
而在人羣的盡頭,明帝身着明黃色九龍鍛袍,繡着江牙海水紋,象徵江山萬里,連綿不絕,他渾身散發出來的氣魄是九五之尊,睥睨山河的至尊之氣,讓人敬畏,此時他一手攜着皇后,一步步的朝着皇廟中祭壇走去。
長長的漢白玉道上,皇后一手放於明帝的手中,她衣裳的大袖紫金百鳥朝凰禮服線條平緩恭順,鋪展的裙尾如鳳凰之翅,孔雀綠,煙霞紫,粉淺藍的各色寶石鑲嵌在上,金陽找在其上,華光耀然,恰似凰羽瑩然。腰間佩戴的環佩紋絲不動,姿態端莊寧和,一步步皆顯母儀天下之風範。
這是皇后在後宮最輝煌的一日,因爲能與皇帝一起進入皇廟祭壇拜祭祖先的人,只有正宮方纔可以,其他的妃嬪,無論位分多高,聖寵多隆,這一日,都只能跪於祭壇之下,俯首稱臣。只有她,也只有她纔有能和皇帝並肩攜手接受天下所有的人,朝堂,後宮所有的人的跪拜,他們全部在她的腳下,深深的埋着頭,跪伏在地上,臣服於她腳下,告訴她,她纔是後宮的主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娘娘。
皇后轉身站於祭壇之上,耳聞禮部祭祀官員唱讀祭文,那些平日裡奼紫嫣紅,楚楚可愛的妃嬪肅然跪下,她的眼中浮上了一層暗暗的笑意。
直到亢長的祭文全部讀完,三叩之後,禮畢,衆人方可站起。
明帝接下慧空大師遞來的皇香,面容嚴肅而端穆,與皇后齊齊跪在明黃色的蒲團之上。
皇廟之中,煙火繚繞,龍紋火盆之中燒着方纔讀的祭文,煙火繚繞,皇廟之中溫度漸漸上升,皇后身上的禮服繁瑣而沉重,站了許久又廟內悶熱,額頭背上微微有汗意,面上卻半絲不見不悅,儀容依舊是端莊肅穆,靜等禮儀完結。
半個時辰之後,慧空接香,插入爐中,明帝和皇后方纔算是祭禮初成,站起身來,徐徐走到衆人之前。
就在此時,只見身後祭祀官面露驚惶之色,他倉惶的道:“皇后娘娘,您的禮服……”
此時廟中極靜,他的驚呼引得衆人紛紛側目,在看清的那一瞬間,所有的人面孔之上都是驚慌之色,他們駭然得瞪大了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也不敢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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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了,真的好想休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