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治明冷冷一笑,“儲秀宮加派侍衛看守,風字組輪流看守雲丫。另外傳信尉遲悔搜尋程鐵牛的屍首,驗看死因。”
雲影聽得一頭霧水,越琢磨越覺得主子這命令古怪,忍了又忍還是問道,“主上是懷疑雲丫不忠?當初貪生怕死把主子賣給了鐵勒?”
公治明沒有應聲,卻是反問道,“你們可仔細查過雲丫的身世?”
雲影一愣,仔細想想忍不住額頭冒冷汗。說起來,主子身邊的這些人,她同當歸四個都是出自暗營,絕對沒有差錯。程嫂子一家是賣斷死契,小青和婆家幾人都是當初雲家院子的老人,雲伯也早查過底細。
只有雲丫,是當初大旱同內戰紛亂的時候進的被服作坊,後來成了娘子軍。那次被調戲落井之後,主子憐惜她不能生養,才把她收在身邊。但是平日倒是很少說起她以前的家人,故鄉…
“主上,奴婢罪該萬死!”
“罷了,這事都有疏忽。”公治明神色裡閃過一抹無奈,“傳令火字組,查明她的身世,儘快稟報。”
“是,主上。”雲影趕緊應了下來,末了還是問道,“那姑娘若是有吩咐,奴婢該如何行事?”
“有求必應,不要打草驚蛇。”
“是,主上。”
公治明嘆了口氣,擺擺手,幾步上前抱了努力往荔枝樹上攀爬的兒子,一把舉了他到肩頭,喜得胖小子咯咯笑個不停。小手摘了荔枝就扒下果殼,然後往爹爹嘴裡塞。
公治明也不嫌棄,張口就吞了下去,末了也不在意兒子沾滿汁水兒的小手抓髒了龍袍,又扛了他去摘香蕉。二娃兒羨慕的跟在一旁,即便他的爹爹回來了,但這裡可是皇宮,也不能日日進來走動。但滿屋子的果樹,還有後園養的那些猴子孔雀,可都是爹爹開船運回來的。
小娃兒這般想着就腆起了小胸脯,屁顛顛跟在主子身後,小模樣特別有趣。
雲影站在門口看了片刻,就帶了一肚子的複雜滋味回去了。路過永福宮一側的小偏院子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就走了進去。
山一正蹲在院子裡翻檢藥材,身上的衣衫也不知道幾日沒換了,濺了很多藥湯殘漬,鬍子也沒刮,眼窩深陷,眼珠通紅,顯示是許久沒吃好睡好了。
雲影心頭一疼,上前扯了他的袖子,怨怪道,“你這是怎麼了,忙成這個樣子?”
山一突然被打斷分揀,擡頭一見是心愛的女子,立時喜道,“影兒,你怎麼來了?主子那裡不用伺候?”
雲影搖頭,鼻子突然有些泛酸。
她這會兒腦子裡就如同塞了一團亂麻,怎麼也理不出頭緒?好不容易找到的主子,原來還不確定真假。同吃同睡了好久的姐妹,原來是來歷不明。
好像天空剛剛放晴,又有無盡的烏雲壓了上來…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等到豔陽高照。
“怎麼了?影兒。”山一即便木訥又癡迷醫藥,但對心愛的女子還是放在心尖上。況且雲影一向寡言又剛強,輕易不會掉眼淚。這般突然紅了眼圈兒,顯見是遇到了
事情。
“沒事,就是有點兒累。”
雲影吸了吸鼻子,努力把眼淚嚥了回去,轉而囑咐道,“你和老爺子研究的有眉目了嗎?到底…恩,到底主子中了什麼毒?”
“剛有些眉目,還不確定。”說起醫藥,山一又興奮起來,“我才知道,原來鐵勒那邊也有這麼多奇異藥材。而且有些蟲子吞了草籽,再長出藥草,居然有大補之用。老爺子說了,以後還要帶我去鐵勒走走!”
“那就好,主子今日又頭疼了,早一日解毒,也不必…”
說到一半,她自覺不好再說就住了口,起身道,“那你忙着,我回去了。”
“好,我這裡忙完了,就去尋你。”
山一戀戀不捨的擺擺手,轉而又低頭開始忙了起來。
雲影抻頭望望屋子裡,埋頭在一堆醫書裡的魏老爺子,心裡嘆氣,轉身又出了門…
雲丫正從竈間端了棗粥出來,見得雲影從外邊回來,就笑着招呼道,“影姐姐,馬上就開飯了。方纔當歸還尋你呢!”
“是嗎,我去問問她有什麼事?”雲影笑眯眯應着,還扯了帕子給她擦擦額頭的汗珠兒,半點兒看不出什麼異樣,末了又問道,“主子呢,這會兒頭疼好多了嗎?要不要讓魏老爺子過來看看?”
“不用,不用。”雲丫擡擡手裡的粥碗,笑道,“主子睡了一會兒,好多了,這會兒肚子餓,我就來拿粥了。”
“那快去吧。”
雲影推了她一把,轉而進了竈間。雲丫端了粥碗走進寢殿,不知爲什麼,突然心裡就有些忐忑,好似身周突然多了什麼東西,讓她毛骨悚然。
她悄悄進了屋子,扶起“丁薇”,仔細伺候她淨手喝粥,末了恭敬立在一旁。
“丁薇”顯見有些疑惑,一邊小口喝粥一邊偷偷打量她。以前兩人單獨在一起,總是要聽她訓斥告誡,難道這屋裡還有外人不成?
她小心的四處看了看,卻沒看出任何不同。倒是收穫了雲丫的一枚白眼,於是趕緊縮了脖子,繼續喝粥…
初夏的日陽,雖然沒有盛夏那般熾烈,但也照得人昏昏欲睡。
永福宮後邊的小花園裡因爲有一眼活泉,又種了花木,倒是個避暑的好去處。
於是吃了午飯,睡不着的“丁薇”就在雲丫的伺候下,走來這裡乘涼。
古嬤嬤同程嫂子正帶了安哥兒和大娃二娃在這裡玩水兒,當歸幾個也是難得見主子下牀走動,就歡歡喜喜搬了軟榻和小几,準備了茶水點心,伺候着主子多呼吸一會兒新鮮空氣。
雲影不知爲何也跑來湊熱鬧,抱了幾本賬冊和小巧的文房四寶,笑道,“主子,自從您出門到如今,各地送來的賬冊可是積攢了半箱子。你若是無事就覈對一下吧,看看鋪子都賺了多少銀子。”
“是啊,”當歸也是笑道,“如今程管事運回來的那些海外珍物,可是轟動了整個京都。聽說海雲閣的門檻都差點兒被踩破了,香蕉都賣到五兩銀子一根了,太嚇人了!”
“這麼說,咱們
姑娘又發財了。到時候可要多做幾個好菜,慶賀一下!”
衆人七嘴八舌說着閒話兒,都指望哄着主子笑笑。可惜,“丁薇”還是那副怯懦寡言的模樣。
雲丫眼見雲影把賬冊打開,又開始磨墨,眼裡閃過一抹驚色,趕緊攔阻道,“影姐姐,主子的手傷了,寫不了字!”
“啊!”雲影聽得一愣,轉而卻是滿臉懊惱,趕緊賠罪,“都是我不好,居然忘了主子傷了右手。”
說罷,她許是又突然想起什麼,笑道,“好在,主子撥算盤是左手,右手可是慢慢試着翻賬冊。魏老爺子說了,主子的右手已經把筋接上了,只要多活動,時日久了,也不是不能恢復。”
說着話兒,她就把算盤放到了“丁薇”左手邊。
“丁薇”卻是受了驚一般,猛然把左手縮了回去。雲影不知是低頭沒有看到,還是如何,嘴裡還在勸着,“主子,您若是不累就多撥幾下,興許慢慢就想起之前的事了。”
雲丫聽得這話,心裡一急,彎腰就要把算盤拿走,不想一個顏色鮮豔,紋路很是古怪的荷包就從領口掉了出來。
正巧,安哥兒玩得渴了,跑來尋程娘子要水喝。眼見這個荷包同平日見到的不同,伸手就揪在了手裡。
“我要玩,我要玩!”
雲丫被扯了一個措手不及,下意識就要往回奪,“快放手!”
作爲皇子,安哥兒就已經被教導的很好了,沒有養成跋扈的脾氣,待身邊伺候的人也很體諒。但許是因爲長輩很多的關係,這小子多少都會嬌慣一些,這個見面要禮物,又格外喜歡漂亮荷包的毛病,就不知不覺養成了。
雲丫就是擔心這一點兒,一直把荷包貼身藏着,沒想到今日還是露了出來,又正好被安哥兒抓了一個正着。
“小主子,這荷包您不能玩!快放手,奴婢回屋去給您取幾個新的,好不好?”
“不好,我就要這個!”
雲丫好聲好氣的哄着,盼着安哥兒能趕緊放開手。可是偏偏安哥兒就犯了倔脾氣,死活不肯鬆開。
雲丫就有些急了,想要掰開安哥兒的小手,但眼角掃到一旁的衆人,又實在不敢,只能急得一腦門薄汗。
程娘子幾乎是自小抱着安哥兒長大,比親子還要疼愛安哥兒,這會兒眼見他小臉兒憋得通紅,就有些捨不得,於是勸道,“雲丫,就把荷包給小主子玩一會兒吧。小主子貪個新鮮,看過也就撩開手了。”
古嬤嬤也是皺了眉頭,在她看來,這東昊天下將來都是小主子的,何況一個丫鬟的荷包?
既然主子開口要了,不趕緊摘下來雙手奉上就是不忠!
她開口剛要呵斥的時候,安哥兒卻是等不得了,小手一用力就扯斷了紅繩。雲丫大驚,擡手就要搶,不想那荷包卻是被甩到了半躺在“丁薇”的鼻子上。
“丁薇”立時白了臉,甚至顧不得右手斷了筋,直接把荷包打了下去。隨後,她就抱了腦袋疼得翻滾起來。
“啊,我疼,快救我,救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