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的董家五房宅院,今日難得熱鬧,平日好好先生一般的董五老爺今日做四十歲整壽。雖然董家是從董閣老入仕之後纔開始發跡,沒有六大世家那般深厚的根基。但董閣老爲人雖然固執卻不乏正氣,狠得文武百官尊敬。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董家幾房這些年也陸續出了不少官身。雖然品級不高,但也有三品朝官,有主管實務的主官,着實給董閣老很多幫襯。
眼見董家也是越來越興盛了,但五房老爺脾氣很有些軟弱,爲人又不算聰明,有些迂腐之氣。出仕之後沒有大錯,但也沒有什麼好政績,一直在熬資歷,慢慢爬到了五品官,在董家實在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但董五老爺娶的是三品禮部侍郎曹家的閨女,潑辣又有主見,平日有岳父多幫襯一把,妻子又生了兩女一兒,日子還算平順。
若是沒什麼變故,董家五房的日子也就如此和美過下去了。但去年,皇后娘娘卻看中了董家大姑娘,親自做媒給自家二哥娶去做了續絃。不說當時聘禮如何豐厚,就是董五老爺爺直接連勝兩級,從五品跳到了四品主官。雖然還是沒能擠進朝官的行列,可也足夠揚眉吐氣了。
一時間,董家上下都對五房另眼相看起來,平日來往也多了。
可惜好景不長,朝中風雲變幻,那把椅子上的人突然就換了個模樣。於是董家五房就尷尬了…
時隔大半年,新皇並沒有大肆清洗先前的老臣和近臣,甚至連先皇后的店鋪都一力維護,有心人就開始傳揚,新皇念着當初在丁家暫住的情分,不會對丁家親朋動手整治。
正好恰逢董五老爺的整壽,董家也打開了緊閉多日的門扉,同親朋好友小小走動一二。畢竟家裡還有一個年歲相當,正要婚配的兒子,還有一個將近豆蔻的閨女,總不能總是關門過日子啊。
董家夫妻雖然商量過,在董閣老跟前也報備過,說定了要小操辦一下。但怎麼也是個四品官,該有的體面還是要有。
這一日董家門前依舊張燈結綵,人來人往。
董夫人是個爽快利落的性子,平日把宅院整治的很是規整,丫鬟僕役也都有規矩,管家和管事大丫鬟更是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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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需要帶着小閨女坐在花廳裡陪着一衆女眷們,偶爾吩咐幾句就成了。
有幾家夫人平日很是受家裡小妾的暗氣,今日見得董家沒有小妾梗塞,奴僕也如此得力,就有些羨慕,笑道,“我啊,別人不羨慕,就羨慕董夫人這日子過得舒心。你看偌大一場壽宴,辦的是利利索索,半點兒不慌亂。若是我家…哎,怕是雞飛狗跳,足夠我頭疼半月了。”
旁邊另一個夫人,家裡老爺是五老爺手下的輔官,自然要跟着捧幾句,就道,“這話可說的對極了,您們來的還少。倒是我平日多來過一兩次,哪次都要羨慕一番呢。”
衆人都是笑起來,女子聚在一起,話題多半在夫君孩子身上圍繞,若是說
過了就是茶水點心,衣裳首飾。
董夫人今日安排的待客點心是從丁家鋪子早早取回來的,應着秋日的景兒,都是做成了穀穗,苞谷,花生或者果子形狀的小蛋糕,剛剛好一口一個,小巧又美味,惹得衆人都是誇讚。
董家三房一脈父子幾個一向是讀書不成,學武怕累,就是開個鋪子又賠本。幾乎一直是受各房幫襯拉扯才能維持個臉面,但偏偏三夫人又不懂感恩,平日仗着稍長几歲可是沒少惹人厭煩。
這會兒聽得衆人如此奉承董夫人,她這裡反倒沒人搭話兒,心裡就有些不是滋味,忍耐不住之下就開了口,“要我說啊,五弟妹也是個聰明人,但今日怎麼就辦了糊塗事?”
她這話就好似往蜜糖裡扔了一顆苦藥,看了刺眼,聽了刺耳啊。衆人本來說的熱鬧,聽得這話立刻就收了話頭兒。同五夫人交好的幾位皺了眉頭,其餘之人則端了茶碗,打算做個壁花兒看個熱鬧了。
董夫人平日就最是厭煩這個三嫂,不過就是大了十幾歲,非要端着長輩的架子,不知道的還以爲她是自家婆婆呢。但凡上門不是說三道四,就是厚臉皮要銀子要東西,若是不給就出去到處宣揚五房如何苛刻,如何目中無人,若是答對她滿意,胃口又是貪心不足蛇吞象。簡直恨得人牙癢癢!
按照她的心意,這會兒真想給她兩巴掌,但今日是自家老爺壽宴,很多外人在場,不好家醜外揚,只能再忍一口氣了。
她這般想着就笑着敷衍兩句,不想三夫人卻是不肯見好就收,搶着又說道,“若是我沒猜錯,這點心怕是出自那家點心鋪子吧?說起來,五弟妹也真是膽子大。那家鋪子的東家是誰,幾乎人人皆知。如今是新皇當政,你反倒去支持那鋪子的生意,這不是同新皇作對嗎?你也不怕耽誤了五弟的仕途?”
董夫人氣得咬牙,若是自家爭辯幾句就罷了,如今這三夫人就差說他們全家不遵皇命了,這樣的大帽子扣下來,別說五房,就是整個董家都好不了。
“三嫂這話說的可不對了,家裡有喜事,待客的點心自然要最好的。不說丁家鋪子的東家是誰,起碼鋪子裡的點心美味是人人皆知,我買回來待客怎麼就糊塗了?再說了,新皇還總是讓秦管事去丁家鋪子買點心呢,怎麼我買幾盒子回來就成了違抗皇命?”
“就是啊,三嬸。”另一個董家二房的小兒媳也是在座,趕緊幫忙搭話兒,不願這個愚蠢的三伯孃拖累了整個董家,“五嬸最是大方,給五叔辦壽宴可是最捨得,不說這點心。方纔路過竈院,我隨便看了一眼,食材也豐盛着呢。說出來不怕丟臉啊,侄媳我都差點兒流了口水。”
衆人都是笑起來,有人附和道,“就是啊,我也看到了,還有幾尾紅鯉魚呢,顏色的那個鮮豔,看着就喜慶。”
那幾尾紅鯉魚其實是丁家莊子送來的,雖說主子不在,但莊戶們可是半點兒不想弱了主家的臉面。主子的岳丈過壽,莊戶們挖空
心思準備了一些吃食送來,算作替主子盡心了。
董夫人心下感慨丁家莊戶的忠心,但這會兒也不好說出來,就道,“不過是些平常東西罷了。”
三夫人眼見挑撥不成,衆人照舊是捧着五夫人,再想想家裡不成器的夫君和兒女,心裡無名火起,嘴巴就收不住了。
“要我說啊,今日熱鬧還是差了一些。若是大姑娘在家就好了,可惜跟着那倒黴的丁家人不知道流落到哪裡去了。可憐我們大姑娘啊,好好的閨秀小姐,琴棋書畫,掌家女紅,也是樣樣精通,偏偏就嫁那麼個破落戶做填房,好日子沒過到,反跟着受苦去了。”
她嘴裡這般說着,好似無比心疼侄女,但眼角眉梢的不屑卻是掩也掩不住。
“要我說啊,五弟妹當初就不該貪圖那破落戶的聘禮。狗尾巴就算插到玉瓶裡也上不得大臺面,雖然那廚娘做了皇后,到底還是命薄,受不得大富貴。最後還不是摔下來啊了,倒連累我們大姑娘跟着受了苦。哎呀呀,每次想起來啊,我這個伯孃,心裡真是難受啊。”
明明是個大宅門的當家夫人,偏偏把農家潑婦那套唱唸坐打運用的是嫺熟之極。衆人聽得鄙夷又新鮮,卻也不好開口。
董夫人氣得藏在袖子裡的手都哆嗦了,當初她也猶豫是不是把大姑娘嫁給丁家,還是這個三嫂第一個上門來勸,那架勢恨不得大姑娘是三房的親閨女一樣。
如今倒好,丁家出了事,她又這般落井下石,往她這個惦記閨女的孃親心裡插刀子,簡直可恨之極。
“老話說,嫁雞隨雞。婉兒既然進了丁家門就是丁家人了,是福是禍都是她的命了。這個誰也不能跑到前邊去看看啊!再說了,當初三嫂子可是極力贊同這門親事的,聘禮送來的時候,還勸我截下一半給你家三侄兒娶親時候用一用呢。怎麼如今倒是這般說?”
截留侄女的聘禮給自家兒子用,這奇葩的想法居然出自一個大戶大家主母的腦子,實在是讓人不能相信。難道董家不要臉面了,還是三房窮瘋了?
衆人的目光瞟得三夫人臉色通紅,嘴巴越發不肯閒下來了。
“五弟妹,你看看,你這當孃的不擔心閨女,我這當伯孃的說兩句,你怎麼還嗆着我,說些有的沒的呢!”
她扯了帕子就要抹眼淚,把戲份做得極足,“我可憐的婉兒侄女啊,這時候不知道在哪個山溝挖野菜呢,能不能吃飽穿暖啊…”
作爲孃親,董氏雖然知道閨女平安到了桃源島,但怎麼可能不惦記。偶爾夢裡還會哭醒,但她是個要強的性子,平日當着外人的面前,還是不肯露出半分神色。
如今被一個潑婦樣的三夫人這般戳了心窩子,真是頭上冒火,立刻就要發作起來。
正這時候,門外卻是跑進來一個小丫鬟,不過是十一二歲的模樣,平日就在二門內外使喚,也算機靈懂事。但今日不知遇到了什麼事,居然貿然闖了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