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會兒,崔皇后估摸着宣華帝應該明媚且憂傷完了,才輕聲寬慰道:“皇上不是早就知道了麼,如今也不過是再確認一遍而已。依臣妾看來,現在知道,總比日後知道要好。皇上宜早做防備,免得動搖根本。襄王在民間名聲十分之好,皇上要小心處理纔是。”
宣華帝說:“朕……早就知道。”
其實他心裡卻在想,朕什麼時候知道的朕怎麼不知道?他老覺得奇怪,自己跟崔皇后之間怎麼突然變得如此和諧?他難道會將這麼重大的消息告訴崔皇后不成?
“皇上之前不是說,擔心襄王暗中招兵買馬麼?若是皇上信得過,可以派親信之人,修書一封送給崔大將軍。讓崔大將軍在邊疆仔細敵國細作,臣妾以爲,若是襄王意圖謀反,只靠招兵是不夠的,勢必要與外敵聯繫,加緊邊疆巡衛很重要。”
雖然宣華帝仍然有些防備,卻也不得不承認崔皇后說的在理。他點點頭說:“朕知道了,朕改日便修書給崔大將軍。”
崔如安看着宣華帝,總覺得這人似乎有些……不對勁兒。於是她藉着起身的時候繞到宣華帝身後,看他脖子後面是不是有一顆黑痣。
有。
也就是說這確實是真人。可若是真人,怎麼會……連自己說過的話好像都忘了?當時不是信誓旦旦地告訴自己,要自己小心麼?怎地現在一副第一次聽的樣子。崔如安低頭沉思,再擡頭時,仍是淡然的表情。
“皇后,咱們收拾一下,明日準備出城。”
“出城?”崔皇后一愣。“可是……長田縣的事情怎麼辦?不管了麼?”
宣華帝道:“如今我們只有五個人,既然縣令與他人勾結,每隔半個月送一次人出城,咱們就算留下來也是無法解決的,還是要順藤摸瓜,找到他們把這些人藏到了哪裡,再找解決之法。”
崔皇后有些猶豫:“咱們若是走了,這城裡其他剩下的年輕姑娘怎麼辦?縣令一時半會是不會收手的,今晚盜走了印章與書信,雖然臣妾燒了他的書房,但那人看起來精明得很,怕是不會這樣輕易認輸。要是明日出城,臣妾覺得怕是不易。白天的時候,那老人家也說了,男子想出城不難,女子卻麻煩得緊。”
宣華帝垂下眼道:“這倒是個問題。”
崔皇后見他似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也就沒有說話,自己安靜地梳洗後上牀睡了。直到睡覺前她纔想起一件事:皇上之前不是早就改口喚自己渾姬了麼,怎麼突然又變成了皇后?雖然這個稱呼是她比較喜歡的,但這人未免也太善變了!
她早就累了,奔波了一天,以往在宮裡養尊處優,已很久沒有這麼大的運動量,想着想着,也不知什麼時候便睡着了。
而宣華帝則在桌前坐了許久,直到夜深,他才脫衣上牀。崔皇后躺在那兒,安靜地睡顏看起來很美很美,宣華帝不覺柔和了眼神,伸手將她旁邊的被角掖好,輕手輕腳地上牀,把人摟到懷裡——然後猛地回神:他在做什麼?他爲什麼要抱着她睡?
以前可從來沒有過。即使兩個人睡在一張牀上,中間也是楚河漢界。
這時被他抱在懷裡的崔皇后嚶嚀了一聲,小臉在他胸口蹭了蹭,無比熟練地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繼續沉睡。宣華帝眨眨眼,像個傻子一樣,這會兒,別說什麼懷疑什麼擔心什麼狗屁不通亂七八糟,他的心現在跳得厲害,好像要從胸膛裡蹦出來了!
好、好奇妙的感覺……宣華帝嚥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怕把崔皇后驚醒。意識到自己抱着她後,他竟然手足無措起來,怕她覺得不舒服,又怕她突然醒來,只是看兩人如今這親熱的模樣,怕是早這樣睡過很久了吧。
平日裡對自己不假辭色冷淡以對的人,竟然在睡着後這麼依賴自己,宣華帝被這澎湃的情潮撩得不能自已,彷彿心都要跳出來。這感覺真是太奇怪了,從未有過。即使是最讓他喜歡的婉妃,也不曾讓他感到這樣強烈的心動。
真、真是說不出的高興……
因爲太激動,宣華帝竟然睡不着,一直到天矇矇亮,他才勉強平靜下來,閉上了眼睛。
這邊小皇子身體裡的宣華帝睡了一覺,一睜眼,發現自己懷裡抱的不是可愛的布老虎而是心愛的渾姬後,感動地差點淚流滿面。
媽噠朕回來了!
可是問題又來了,他是怎麼回來的?難道是因爲年輕的自己跟渾姬滾了牀單,然後自己就……回來了?想到這個可能性,宣華帝頓時滿頭黑線。即使是年輕的自己,他也十分嫉妒。可是他小心查看了崔皇后露在外面的肌膚,嗯,雪白如玉,乾乾淨淨,沒有一點痕跡,可以想見並沒有。
這下他就放心了。
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來,但是他知道怎樣會變回去。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可以親親抱抱,但就是不能親熱。
宣華帝覺得很痛苦,但是一想想自己在小皇子身上的窘狀時,也就釋然了。小皇子可還是要人伺候着穿衣服脫衣服解決生理需求跟洗澡的呢,而且還有很多食物要小心不能亂吃,最重要的是身邊沒有崔皇后,他一點都不習慣!
轉念一想,小傢伙平時玩的時候嘴裡都會叫母后,偶爾蹦個父皇出來,宣華帝又莫名心虛。他名義上是帶崔皇后微服私訪,其實不過是想要她放下那麼多責任包袱,輕輕鬆鬆玩一玩。
“太陽都要曬屁股了渾姬,開起來了。”
伴隨着輕柔的吻與聲音,崔皇后慢慢睜開眼睛。一開始她有些茫然,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宣華帝在喚自己起牀。她下意識推開對方湊過來索吻的臉,瞬間清醒翻身坐起,一點也不給皇帝大人面子。
被拒絕習慣了的宣華帝沒有絲毫怨言,把崔皇后的衣服遞給她,還順手幫她係扣子。
崔皇后邊下牀邊說:“皇上昨兒說今日要出城,咱們什麼時候動身?”
“出城?”宣華帝愣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去好幾天了,也不知這幾天年輕的自己跟崔皇后相處地怎麼樣,他心裡有點慌,畢竟沒人知道比自己更清楚年輕的宣華帝有多混蛋多欠扁。可是看崔皇后的表情,似乎……也沒怎麼着的樣子,宣華帝試探性地問道:“渾姬,你覺得這幾天,我表現怎麼樣?”
崔皇后心想,這叫我怎麼回答?陰陽怪氣,喜怒不定?那指定不能這樣說,萬一皇帝惱羞成怒怎麼辦?她斟酌了下字句,答道:“挺自然的。”
……這算什麼答案?宣華帝分析不出來這到底是露餡了還是穿幫了,他心裡發慌,對崔皇后說:“渾姬,其實我有病。”
“皇上身子不舒服?”崔皇后立刻皺眉。“出宮的時候臣妾便說要太醫隨行,皇上偏不肯……”
“不是,不是不是,我這個病啊,太醫治不好。”宣華帝說得煞有介事,崔皇后看他那認真的表情,都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了。“什麼……病?”
“就是我的性格經常會改變。時而像現在這樣成熟穩重,時而像個毛頭小子,講話不太中聽。渾姬啊,你要是看到了那樣的我,只管告訴這樣的我,到時候我來解決!”他拍拍胸脯跟崔皇后保證。
崔皇后不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皇上很正常,臣妾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宣華帝一看就知道她沒說實話,他暗暗下定決心,在沒找到穩定身體的方法前,他絕對不會輕易再碰崔皇后了!他發誓!
可是一低頭看見崔皇后纖細白嫩的頸項,他下腹頓時一緊,然後在心底狠狠地咒罵老天,簡直是不給人活路,他喜歡自己的妻子,想跟自己的妻子親熱有什麼不對,這樣不近人情!
崔皇后梳洗過後,宣華帝跟在她後面用她用過的熱水,他洗臉就比較敷衍,崔皇后坐在梳妝檯前梳頭,他又跑過去,自告奮勇給她畫眉,被崔皇后嚴詞拒絕。不是沒畫過,畫完之後她不知道是該誇還是該損,頂着兩撇八字眉出去,這誰受得了?
宣華帝被拒絕的很傷心,開了房門,如詩跟福公公早在外面等着多時了,結果一進來,兩個主子自己收拾好了,頓時覺得自己沒了用武之地,都有點失落。龔琪則叫了小二,在外面沒這麼多講究,桌子只要夠大,五個人就在一張桌子上吃飯,順便商量商量今天離開長田縣的事。
既然那些姑娘和漢子都被帶走了,那肯定有個去處,昨天晚上在縣衙鬧得太大,那羣人肯定沒走,宣華帝旁敲側擊弄明白了一切後決定,先出城,再決定能不能跟隨那些人找到被帶走的百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