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病房內的暖氣開得很足,尤其是燕凌風住的還是傳說中的”特護病房“,自然不可能出現暖氣漏水或者鍋爐停煤的情況,可是燕凌風還是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刺入骨髓一般的寒冷。
是窗戶被風吹開了麼?燕凌風苦笑着擡起頭來,看着病房門口那個熟悉的面孔,一臉尷尬地喊了一聲,“媽!”
媽?正在給燕凌風擦手的陸雲雪驀然一驚,滿頭青絲差點根根直立起來,一臉惶然地轉過頭去,慌里慌張地鬆開了燕凌風油膩膩的髒手,然後低着頭站起身來用蚊蠅一般的聲音喊了一聲“阿姨。”
今天下午的比賽,燕凌風的母親自然是收看了電視轉播,當她看到燕凌風受傷下場的時候,就再也忍耐不住對兒子的擔心,叫了一輛“黑出租”直奔煙臺。
因爲徐建業有規定,所有隊員在比賽期間一律都不準開機,燕母對於手機功能顯然不是很熟悉,打了一個電話聽到燕凌風關機之後,也就沒有再打。等她到了煙臺之後才知道水雲一中的全體隊員已經返回水雲了,沒辦法只能連夜又趕了回來。好在“黑出租”只是沒有營業執照,心腸倒不是太黑,二話不說也沒趁機要求加錢就載着燕母趕回了水雲,畢竟都是鄉里鄉親的,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他也不好意思太黑了。
燕母到了學校,卻得知兒子已經被送到了市醫院,於是又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心憂兒子的傷勢,她在醫院前臺問清楚了燕凌風的病房之後,就急匆匆地趕了過來,自然也就顧不上敲門了。
可是一推門看到的景象讓燕母有點傻眼了,在“早戀妖魔化”的時代,所有家長無一例外都對着兒女早戀有着本能地排斥,燕母自然也不例外,可是一來她和眼前這個模樣很俊俏的小姑娘是第一次見面,當然不能沒有素質的直斥人家“狐狸精”了,二來燕凌風受傷了,她在這種時候也不忍心喝罵兒子。所以只能陰着臉站在那裡一言不發,不搭理燕凌風也不理會陸雲雪。
就好像偷情被抓到了一般,陸雲雪的一張笑臉就像是一個熟透了的蘋果通紅通紅的,明顯很緊張地揉捏着自己的衣角,眼睛望着地板恨不得找條縫鑽進去一樣。
“雪兒,給咱媽搬張椅子坐下來啊!”短暫的尷尬之後,燕凌風深吸一口氣,給陸雲雪下命令道。
“什麼?”
“什麼?”
兩個女人全都被燕凌風的這句話給驚到了,儘管說燕凌風曾經和陸雲雪透露過自己的秘密,但是陸雲雪還是習慣性的把燕凌風當成一個純粹的16歲少年看。一個16歲的少年就喊出了“咱媽”來,這也太雷人一點。
燕母更是驚訝莫名,一臉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兒子,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氣的上下嘴脣直打顫,哆哆嗦嗦地指着燕凌風問道:“你這個小兔崽子了,你剛纔說什麼?”
“您大老遠的趕過來,一定累壞了吧?”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燕凌風掀開被子走下牀來,吊着一條胳膊走到母親身邊嘿嘿笑着討好一般地說道:“媽你先坐着,聽我慢慢給你解釋行不?”
陸雲雪很有眼色地搬過一把椅子來,燕凌風扶着面色鐵青的母親坐下來之後,接過陸雲雪遞過來的熱水道:“喝點水,暖暖胃,我就是受了一點小傷不礙事的。”
燕母雖然坐下來了,可是賭氣一般地看都沒看燕凌風手裡的水杯,開口想要斥責燕凌風“不要臉”,可是話到口邊卻變成了“你先躺着去。”
“你先接了這杯水。”燕凌風像是個小孩子一樣地撒嬌道。
“阿姨,凌風,你們聊,我還是先回去了。”陸雲雪抿着嘴脣扔下這句話,然後也不等迴應就急匆匆地跑出了房門,雖然說醜媳婦總是要見公婆的,但這媳婦太小了也是個麻煩。
燕凌風猶豫了一下,還是放棄了把陸雲雪喊住的打算,有些話當着她的面也的確不好說。
和自己的孩子賭氣,沒有哪個母親會是勝利者,燕母氣哼哼地接過水杯來喝了一口,板着一張臉喝道:“趕緊躺着去!”
燕凌風乖乖地躺回了被窩,然後嬉皮笑臉地看着母親說道:“媽,幾天不見,你看上去更加的難聽了。”
燕母的神情稍微舒緩了一點,緊繃着的臉也放鬆了一點,可是她自然不會因爲燕凌風的一句馬屁就放過早戀的問題,“你是不是不打算好好學習了?”
“怎麼會?”燕凌風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般,差點就從牀上跳到天花板上,一張臉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了,“媽,你說這話就是冤枉我了,我真的是比竇娥還要冤啊!你看你看,爲了證明我的清白,外面都下雪了。”
“我來的時候就下了。”燕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凝視着燕凌風狡黠的眼睛緩緩道:“風兒啊!你從小就是一個懂事的孩子,知輕知重,所以我和你爸也很少干預你的生活,你打籃球,肯定會耽誤學習的時間,但是我和你爸都沒說什麼。但是你纔多大啊?過了年你纔剛剛十七,你還這麼小就開始談戀愛,你讓我和你爸以後對你還怎麼放心的下啊?”
燕凌風翻了翻白眼,“十七還小麼?你不是經常和我說,我爸十七的時候就開始掙工分了麼?”
“你!”燕母作勢欲打,可是落下去卻變成了輕輕的撫摸,“風兒啊,聽媽一句話,現在不要想那些沒用的東西,好好學習纔能有出息,有出息了還愁沒媳婦麼?”
燕凌風抿嘴不語,兒行千里母擔憂,母愛的關懷讓他無法再嬉皮笑臉的敷衍自己的母親,他現在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向母親坦承自己的前世今生,要麼就戰術性地答應下來,反正母親也不可能時時刻刻的在身邊監督不是?
“風兒,風兒……”燕母生恐燕凌風想不開,做出什麼極端的事情來,畢竟這事也不是沒有過,燕凌風是有前科的,在他還上幼兒園的時候,有一次母親冤枉了他,燕凌風一氣之下甚至背起小書包來就玩了一次離家出走。
“媽,有件事情我認爲是時候告訴你了。”燕凌風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表情沉重地開口說道:“你可能會不相信,不對,你肯定會不相信,但是這是真的,我,今年實際上已經二十六歲了。”
“你這個孩子,說什麼胡話呢?”燕母搖頭晃腦一臉好笑的表情摸了摸燕凌風的額頭,“你是我生的,你今年多大了我還能不知道?”
“我是認真的。”燕凌風一臉凝重地拿掉了母親的手,然後一本正經地說道:“我雖然以前經常編謊話欺騙你,但是這一次我沒有。我沒瘋也沒病,我的的確確是來自十年之後。”
“十年之後?”燕母一頭的霧水,不是她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兒子,而是她兒子的話實在很難讓人相信。
“對,十年之後也就2014年,那時候我已經26歲了,我出了一場車禍,然後醒來了就回到2004年了。”燕凌風壓低了聲音說道,重生這件事玄而又玄,他又怎麼能指望母親僅憑他一句話就相信呢。
“你這個臭小子又在胡說八道,你這不是在下咒咒自己麼?趕快給我閉嘴。”燕母生恐燕凌風一語成讖,連忙伸出稍顯粗糙的手堵住了燕凌風的嘴巴。
“媽,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騙你。”燕凌風都快要急哭了,他只剩下一隻手可以活動,這隻手又被母親攥住了,所以只能任由母親捂住嘴巴而不能反抗。
“對了!”燕凌風眼睛一眨,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這件事情是自己畢業之後母親才告訴自己的,拿出來也是一件有力的證據。想到這裡,燕凌風連忙搖頭晃腦地躲開母親的“黑手”,然後連着深吸了兩口氣,往後仰了仰身子開口道:“媽,你聽我說完。你年輕那會兒是不是有機會去當女兵的?”
“什麼?”燕母陡然愣住了,看向燕凌風的目光裡面充滿了質詢,“你剛纔說什麼?”
機會難得,燕凌風連忙一口氣說完道:“媽,你年輕的時候,曾經報名徵募過女兵,後來因爲大隊會計給耽擱了,對吧?”
“說詳細點。”這件事是燕母一輩子的遺憾,她甚至連燕凌風的父親都沒有說過,燕凌風又怎麼會知道呢?
“收到回信那時候正趕上麥收,那個會計忙起來就忘記了送信,等到他想起來已經過去了好幾天,也就錯過了部隊規定的報名時間,你還說過,他把信送到你家裡的時候,甚至都哭着給你跪下了……”
“你聽誰說的?”燕母的神情黯然下來,燕凌風說的一點都沒錯,因爲一封信,改變了她的人生軌跡,如果當初她能夠及時收到信,及時出發,或許她的人生會有另外的一頁。
“你和我說的。”燕凌風一臉真誠地看着母親道:“媽,我爸爸不知道這事,而自打我記事開始,姥爺和姥姥就已經不在了,他們自然不能託夢給我。”
“你沒騙我?”燕母聲音顫抖的問道,她的心已經開始動搖了。
“沒有!”燕凌風很堅定地搖了搖頭,然後繼續道:“媽,所以你應該相信我不是一個孩子了,也請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再做出讓我後悔的事情來的!”
“不行!”燕母儘管相信了燕凌風的話,但她顯然仍舊不同意燕凌風“早戀”這回事。
燕凌風咬着嘴脣,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如何勸說母親了,難道轉了這一大圈最後仍舊要轉到地下去麼?燕凌風默默地嘆了口氣,好像這也是目前唯一的選擇了。
“風兒啊,不管你多大,你在媽眼裡永遠都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相信媽,媽不會害你的。”知子莫如母,燕凌風心裡在想些什麼,燕母即使猜不到全部,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