嬋衣聽出了蘇氏的話裡帶着的怨懟,蘇氏心中一定十分不爽快,纔會故意問她想如何處理,大約在想她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娃娃,即便是處理,又能有什麼好主意?
更何況這事兒本就是嫺衣吃虧,若是有長輩在,說不準就將親事定下了,可偏偏半個長輩也沒有,就有些爲難她的意思了。
嬋衣淡淡笑了笑,沒有直接答蘇氏的話,只是溫聲道:“夫人不覺得這件事有許多蹊蹺的地方麼?”這麼說着,她轉頭問錦屏,“剛纔廂房裡頭人多口雜,我纔沒仔細問,你剛纔說是點心跟茶水,現在當着夫人的面兒,你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一遍。”
錦屏看了看嬋衣臉上的神情,心下微定,恭聲道:“…小姐去大殿求籤以後夫人也告辭了,沒多會兒,門外來了個小沙彌,看上去也是寺中常見的,手裡捧着點心盒子說是夫人送了點心來,咱們也就沒多考慮,接了進來,四小姐心善,說今兒出門早,念着大家都沒用早膳,定然都餓了,就將點心跟奴婢們分食了,寺院裡的小沙彌又送了茶來,四小姐吃了茶就睡着了,琉月跟秋月也是直打瞌睡,奴婢看大家都累了,索性小姐還沒回來,便讓她們在後罩房裡歇一會,”錦屏說到這裡,稍稍頓了頓,才道,“後來奴婢也不知怎麼就……”
嬋衣點了點頭,“想來你也是昏了過去,纔會什麼都不知道,後頭的事情,我們也都知道了。”
蘇氏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不由的瞪大眼睛,聲音發尖:“怎麼可能是我送的點心?且不說我今兒就沒帶了點心出來,即便我要送點心,我吩咐丫鬟跑一趟就得了,怎麼可能會讓寺裡的小沙彌去送?”
蘇氏越想越不對,忍不住瞪着錦屏,眼神十分銳利,看得錦屏嚇了一跳,她哼笑了一聲道:“誰給你的膽子竟然將這個贓栽到我們誠伯候府身上了?”
“夫人勿動怒。”嬋衣心知這事不可能會是誠伯候夫人所爲,而且她十分了解錦屏,剛剛錦屏從她臉上已經得到她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的意思了,所以現在錦屏說的並不全是實話。
她輕聲道,“錦屏跟隨我有五六年了,她向來是不敢欺瞞我的,方纔我怕屋子裡頭的人太多,將話傳了出去,對夫人名譽不好,纔會在她醒來之後一直沒有仔細問她。”
她說着看了眼簡安傑,簡安傑向蘇氏點頭示意,這個丫鬟確實是現在纔開口說這事兒的。
嬋衣才又緩緩的道了句:“如今我當着夫人的面兒問她,她必然是不敢撒謊的,否則不止是夫人,就是我也輕饒不了她。”
蘇氏聞言,滿臉的怒色才稍稍退下去了一些,又斬釘截鐵的道:“我根本沒有送什麼點心過來!”
“問題就在這裡,”嬋衣點頭道,“夫人未曾送點心來,可我四妹妹卻是收到了據說是夫人送來的點心,纔會毫無防備,還有方纔簡七公子說的,他在門口見到兩個鬼祟的丫鬟,夫人,您也不是第一回來大佛寺,也不是頭一回歇在後廂房,若是有鬼祟的丫鬟,想必早就被其他人發覺了,怎麼會單單就讓簡七公子看見呢?看見也就罷了,她們二人還敢小聲交談讓簡七公子聽見,喊人去追的時候,反而追不到人影。”
她聲音頓了頓,帶着些輕笑,又補了一句:“況且,我們這些常年在內宅的女眷哪裡跑得過小廝?”
蘇氏聽着這話眼神冷的像是房檐外頭掛着的冰棱,嬋衣這麼說,是在暗指這事兒是傑兒一手策劃的了,她這是要將責任都推到傑兒身上,這是要毀了傑兒的名聲啊!
真是好歹毒的心思,沒想到謝氏那樣呆板的人居然會生出這樣一個心腸毒辣的女兒,幸好兩家尚未定下親事,否則傑兒這樣純良的人,怎麼鬥得過她,到時候自己就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蘇氏看着嬋衣的眼神就有些恨毒,聲音中飽含着傲氣:“我們誠伯候府的家教往前數,可曾經是被明祖皇帝誇讚過的,謙謙君子之風,我家的哥兒絕不會做這種腌臢事,你莫要在這裡信口雌黃……”
嬋衣心中冷然,她早就知道蘇氏是不可能會這麼輕易的就嚥下這件事的,她這麼說也是想激一激蘇氏,省的她老盯着自己看,估計這件事之後,蘇氏不會再把自己跟簡安傑拉做一對了。
她笑了笑道:“夫人誤會我的意思了,簡七公子的人品我自然不會懷疑,只是……”
簡安傑自從她開口,就一直站在一旁聽着,他早知道這事兒不會輕易的了結,只是越聽越覺得難受,她便這樣不喜歡自己麼?直到聽到她說,他的人品她不會懷疑,才驀然鬆了一口氣,就聽她將剩下的話說完。
“夫人不覺得奇怪麼?這件事兒看上去就像是預先安排好了似得,先是點心茶水,然後那兩個丫鬟又是巧合間被簡七公子發現,最後是簡七公子進了廂房,這一切就像是背後有一雙手在默默地推動着,少一個地方沒安排好,這事兒就做不成。”
嬋衣將這事兒掰扯開來跟她分析,她不怕蘇氏一時糊塗,蘇氏想不到的,她可以幫蘇氏想,只要蘇氏不要眼睛一直放在她身上,便是她來送蘇氏一個人情又如何?
就見蘇氏滿臉凝重的沉思了起來。
聽嬋衣這話的意思,莫不是有人在算計誠伯候府?
蘇氏止不住的心驚肉跳了起來,他們家從來都是在雲浮城不爭不搶的閒散勳貴,什麼時候礙着了別人的眼了,要這樣的毀傑兒?還在春闈之前,這個事兒若是宣揚出去了,定然成爲傑兒的詬病,到時候傑兒的仕途可就堪憂了。
嬋衣見蘇氏一臉的鐵青之色,心中冷笑,簡安傑從來是比簡安逸更得蘇氏的心的,簡安傑無論是人才也好還是文采也好,都要比簡安逸出色,奈何大燕的勳貴之家從來都是立嫡立長,輪不到嫡二子來坐世子,否則簡安逸的世子之位早就不保了。
她就是要在蘇氏心口戳刀子,讓她知道跟夏家結親不是這麼容易的一件事兒,想要借她的名聲給簡安傑助力,只怕最後要哭的是蘇氏自己!
蘇氏垂着頭思慮了好一會,纔將之前的尖利收了起來,換上了一張笑臉,溫和的哄道:“嬋姐兒,這件事畢竟不是什麼好事兒,若是傳揚出去,我們家傑兒是男孩兒倒是沒什麼所謂,可嫺姐兒卻要吃虧,況且她今兒是跟着你一道兒來寺裡的,你母親那麼個脾氣,若是錯怪了你就不好了,所以這事兒查清之前,對任何人都不要說,等嬸孃查清楚以後,再去你家跟你母親謝罪!”
嬋衣不由的在心裡搖了搖頭,蘇氏也把她看的有些太蠢了些,以爲她只是十三歲大的娃娃,怕回去以後擔責任,就將這事兒按下去,卻不想想,剛剛的那些疑點也都是她看出來的,而且這事兒只怕背後還有人在搗鬼,她就是想按下去,恐怕也不能,何況她也不打算按下去。
“夫人,這事兒恐怕不成,”嬋衣擡起眼睛看着蘇氏,那雙琉璃般透徹的眼睛,倒映出蘇氏一臉算計的樣子,“您不常來家裡做客,有些事兒並不知道呢,雖說我四妹妹從前是在府外住了七年……”
蘇氏聽着嬋衣的話,眼神發冷,她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當然知道這個夏嫺衣是外室所出的庶女,要比平常人家的庶女還低一等,所以這事兒出了,她想也不想的就要壓下來,她絕不能讓傑兒跟這個庶女不清不楚的,尤其是傑兒還沒有娶正妻,更不能讓她毀了傑兒!
嫺衣卻是心中一涼,她這個時候說這話是想幹什麼?還嫌自己不夠慘,還要來踩一腳,生怕她陷得不夠深麼?
嬋衣目光放的越發的柔和,輕輕的將嫺衣有些發抖的手握住,在她手心裡狀似無意的划動,聲音輕柔,“所以她纔回來,祖母就疼惜得要緊,直將她養在身邊一手一腳的教着規矩,又怕委屈了她,索性就將她記在了母親的名下。”
嬋衣轉過頭去,看着蘇氏,“四妹妹跟我可是嫡親的姐妹呢,她性子嫺靜,不愛往這些人多的地方湊,今兒出門也是我硬拉着她來的,之前三皇子臨去西北前,還託我好好照顧她,”說到這兒,她頓了頓,笑道,“夫人可能不知道,我四妹妹從小一同跟三皇子長大,要比我跟三皇子還親厚許多。”
蘇氏不由的去看嫺衣,這才發覺嫺衣長得不止是漂亮,跟先前那個少年,竟然有着五六分相似,不由的唬了一跳,莫非這個嫺衣跟三皇子還沾着親?聽嬋衣話裡話外的意思,這個嫺衣在夏家竟然會這樣得寵,還被記在謝氏名下,算是嫡女了?
蘇氏的臉色不好了起來,誰都知道三皇子在西北失蹤了,這個時候跟他扯上關係不是好事,可三皇子究竟是死是活還說不準,而且朝中的局勢,聽侯爺說這幾日越發的動盪,幽州跟燕州的大小官吏幾乎有實權的都被下了刑部大牢,那些空下的位置,侯爺也想補一個缺進去,正發愁路子……
嬋衣看着蘇氏滿臉的算計,目光略過嫺衣時,像是在打量眼前這個貨品值多少錢,會給她帶來多少利益,不由的笑了。
嫺衣感覺到嬋衣在她手心裡亂劃的那幾下,猛然頓悟,手指縮了起來,就見嬋衣轉過頭來溫柔的看着她,臉上盡是憐愛之色,語帶關切問道:“四妹妹臉色還這樣差,是不是還在難受?都是姐姐不好,姐姐這就帶你回家……”
嫺衣將手輕輕抽了出來,眼睛裡滾動着滿滿的淚水,聲音有些發顫道:“二姐姐,我……出了這樣的事,我怎麼還有臉回家!”
猛然間,她一把推開嬋衣,狠狠的撞上牆去,嬋衣被她推的愣了一下,就聽“咚”的一聲,嫺衣一頭撞在牆上。
【嫺衣撞牆的戲碼,噗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