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種人?”穆清瑤問道。
趙媽媽定定地看着她,眼裡有了猶豫之色。
穆清瑤沒有再問,只是冷靜地看着趙媽媽。
良久,趙媽媽才道:“少奶奶想必也猜出了一些,天脈就是具有異世靈魂之人。”
雖然已經猜到了一部分,但從趙媽媽口中得到肯定答案時,穆清瑤還是一陣頭暈目眩,象是被人捧上了最高的雲端,正飄飄然不知所以時,又被同一個人自雲端上拋下,失去重心還猶可,最難受的是,墜落的過程太惶恐,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粉身碎骨,還是屍骨無存,又抱着一線希望,或許,他只是開個玩笑,會在半空中再次將自己接住,然後回到雲端,回到曾經的溫柔乾淨,告訴她,一切只是個誤會。
“連你都知道,我就是擁有天脈血的人,那爺是不是更早就知道了?”她受重傷,被他意外救回,她身上的每一處傷都是他親手修補縫合乃至醫好的,她是什麼血,他這個醫聖之徒豈會不知?
“世子妃,不是……爺雖然知道,但是爺對您的感情絕對不會有假……”趙媽媽急着解釋。
穆清瑤擡手,“你不用再說了,說吧,怎麼取我的血救他?”
趙媽媽怔了怔,眼圈泛紅:“至少要一升血,世子妃,這對您的身體會……”
“會死嗎?”穆清瑤再次打斷她的話。
“那倒不會,只要好生調養,世子妃您的身體很快就能復原。”趙媽媽忙道。
一升血,確實不會死,但人一次最多隻能抽四百毫升,一升也才五百毫升,沒關係,如果她的血,能就此治癒他的病,一各項血不算什麼,她穆清瑤不缺這一升血。
“你有法子抽血嗎?”穆清瑤腕起自己的衣袖問道。
趙媽媽搖頭:“只有爺自己醒來才能,或者,需要一位武功高強的人,將世子妃的血輸入爺的心脈中。”
穆清瑤轉眸看向牀上昏迷不醒的夜笑離,還是那張清俊儒雅的臉,初見時,他安靜地坐在路邊棚裡吃着粗劣的大饅頭,飄然出塵,帶着面紗也讓她驚爲天人,前世今生都未曾對男人動過心的她,卻在看到他時,會害羞,會矜持,會心如小鹿亂撞。
當他在選妃大會上語出驚人地選定她爲妃時,她也懵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是個棄婦,出身低微的商戶女,他卻獨具慧眼,對她一見鍾情,多少人驚歎稀虛,不願想信這個事實,她也不信,她也懷疑。
可到底還是被他的誠摯打動,沉浸在他的寵溺與疼愛中。
他寵她,寵得無法無邊。
她打太子,他替她收拾殘局,她扔淑妃下水,他還加上一腳,當着太子的面,踹飛淑妃。
幫着她懲治公孫昊與賀雪落這對渣男,幫着她打官司,脫離北靖侯府,帶她離開只會利用她,傷害她的穆家。
不顧一切娶她,疼她,憐她,將她捧在手裡裡愛着。
她不願意往深裡想,也害怕往深裡想。
不管他的初衷如何,這一年多來,他是這個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一個人,這是不容置疑的事實,而更殘酷的事實是,這一年多來的潛移默化,她已經習慣了他的寵愛,習慣了愛他,這種習慣,已經植入了她的骨髓,無法剔除。
所以,一升血算什麼,她貢獻得心甘情願。
只要他能擺脫病痛折磨,再多她也捨得。
“叫驚雷和驟風兩個進來吧。”
穆清瑤淡淡地說道。
趙媽媽的淚就往眼眶涌:“世子妃……您可想清楚,失血過多,您會很難受的。”
“總比他被病魔折騰着好吧,別廢話了,去叫人。”穆清瑤道。
最先進來的不是驚雷和驟風,而是墨玉,她一把拽住穆清瑤就往外走:“走,咱們去南楚,或者跟着太太去北遼也好,總之,不要在這裡。”
小妮子的眼裡全是淚,看來是聽到了自己與趙媽媽的談話,心裡爲自己不平,不值,更氣恨夜笑離的欺瞞與用心不良了。
“墨玉,爺對你不好嗎?”穆清瑤由着她拽走幾步,輕聲問。
墨玉怔了怔:“再好又如何?用心不良,小姐,以你的人才樣貌本事,嫁個康健的,誠心愛你的男人並不難。咱們不要這種心懷叵測的男人。”
穆清瑤苦笑,如果這話是在一年前說,也許她真的會調頭就走,可是現在……
她怎麼能忍心看他因爲心疾昏迷不醒而不救?
“墨玉,主子的事,你不要摻合,爺並非你想象的那樣,爺對世子妃是真心的。”趙媽媽斥道。
“真心?當初便是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堂堂晉王世子怎麼會娶個被休的棄婦,而且,那時候,我家小姐與公孫昊的婚姻關係還沒有解除,這位爺就用了莫大的熱情來追求我家小姐,我還以爲,小姐找到了真心疼愛她的人,替她高興,替她歡喜,可原來,他想娶小姐,只是爲了吸她的血啊。”
這話聽着好生瘮人。
隨後進來的驟風一把拎起墨玉的衣領子,一個閃身,拎了出去。
驚雷猶豫地看着穆清瑤:“世子妃,要不等爺醒了,由他自個定奪吧。”
讓他醒來後?不,不要,不能在他清醒後輸血,她不敢,不敢看他清醒後的眼神,更不想去猜,看着她給他輸血時,他會是怎樣一種心情。
“不用了,省得爺又不肯,沒有驟風,你一個人能行麼?”穆清瑤問。
“有長清在,沒有問題的,長清的醫術也很高明。”驚雷從身後拉出長清來。
顧長清面無表情地一把拉住穆清瑤的手,走到牀邊。
穆清瑤親自拿起小刀,向自己的腕脈割去。
鮮紅的血,緩緩流向夜笑離的靜脈,看着他的臉色由蒼白變得漸漸紅潤,穆清瑤長舒了一口氣,一升血不是很多,但也不少,當顧長清欣慰地將她的手放開時,她的眼前一陣發暈。
墨玉搶過來,替她包紮好傷口,扶她出去。
不是隻輸了血就可以了,驚雷和驟風兩個繼續爲夜笑離運功,讓血氣融合,運行。
穆清瑤一出房門,就暈了過去。
待再次醒來時,睜開眼,看着牀頂的帳子怔了怔,似曾相識,那手法是以前穆清瑤親自繡的,現在的她,早就不會刺繡了,好生奇怪,這牀帳子,不是留在了北靖侯府麼?
她從北靖侯府淨身出門,並沒有帶走這些生活用品。
“小姐,醒了?”墨玉連世子妃也不肯叫了,看來是氣得不輕。
穆清瑤側目,見她眼圈紅紅的,手裡正端着一碗藥,聞着就頭暈。
“別皺眉,這是補血的,必須喝了。”墨玉道。
穆清瑤依言,一口喝下那碗補血,心口還是悶悶的,因爲失血,人也虛弱無力。
“爺怎麼樣了?”穆清瑤擦了把嘴巴,問道。
“死不了的,放心吧。”墨玉冷冷地回道。
穆清瑤這才發現,屋裡的擺設也和以前在北靖侯府很相同,愕然問:“這是哪裡?”
“您以前的房間。”墨玉平靜地說道。
“這是北靖侯府。”穆清瑤眼神驟冷。
“不錯,阿瑤,這是北靖侯府,這裡纔是你的家。”一個熟悉卻又近乎佰生了的聲音自屋外傳來,公孫昊一身黑衣,飄然進來。
穆清瑤愕然地看向墨玉。
墨玉垂下眸子,不敢與她對視。
“你別怪她,是我把你從晉王府搶回來的。”公孫昊解釋。
“晉王府守衛森嚴,你怎麼可能隻身進得去,還能在驚雷與驟風手下搶得我回來?公孫昊,你在說笑嗎?當我是傻子?”
“你本來就是傻子。”公孫昊專注地凝視着她,幾個月不見,他瘦了很多,皮膚也比以前黑了,卻是呈現出健康的小麥色,沒有了過去的書生氣,卻多了一分幹練與沉穩,看來,經過這麼多事的歷練,公孫昊成熟穩健了不少。
穆清瑤不想看他,冷冷道:“我傻不傻與你無關,公孫昊,你我早就一刀兩斷,再無瓜葛,你最好放我出去。”
“我沒有關着你,只是不想讓你在晉王府送了命去,阿瑤,爲什麼你還是這麼恨我?當初是我不對,我不該冷落你,辜負你,可是,我已經知道錯了,阿瑤,我不嫌棄你再嫁過,咱們重頭再來吧,我會好好待你的……我會”公孫昊眼神激動起來,帶着一絲狂熱。
“不可能。”穆清瑤冷冷地打斷他的話,“公孫昊,你我的緣份已盡,那個曾經深愛着你的穆清瑤已經死了,而我,現在也已經是晉王世子妃,是夜笑離的妻。”
“夜笑離的妻?你到現在還沒醒悟嗎?我當初娶你,是爲父母所逼,我辜負你的感情,但至少沒有虛情假意地騙過你吧,可他呢?看似對你一往情深,爲了你,什麼都肯去做,敢得罪太子,得罪皇上,事實呢?他是在利用你,因爲你身上有太多他想要得到的東西,你的血,是他的救命良藥,而你的能力,能幫他建功立業,爲他創造巨大的財富,你就是個寶貝,你可以幫助他最終奪得大寶,他不娶你娶誰?如果你還是以前那個溫柔卻木吶的穆清瑤,他會理你嗎?他會將你從我身邊奪走嗎?你清醒清醒吧。”
公孫昊的話,句句象刀子一樣戳痛穆清瑤的心,這些她都明白,可不願意深想,她不想懷疑夜笑離娶她的初衷和目的,他的深情,對她的寵溺,她真的不想那些都是帶着目的的。
寧願阿Q一點,不願意相信,那一切,只是他爲了得到自己的血而表演的一出出戲,如果一切都是虛情假意,那他的演技也太強大了,強大到,可以橫掃好萊塢所有大獎。
“住口,就算夜笑離是騙我的,他只是一直在利用我,可我願意,你管得着嗎?”穆清瑤冷冷地喝道,掀開被子就要起身。
公孫昊眼神一滯道:“好,我不說了,你別起來,要回去,也在這裡把身子調養好了再走。”
墨玉也道:“是啊,小姐,你失血過多,不宜多動,調養好身子也再走吧。”
要調養,也沒有在北靖侯府調養的道理。
穆清瑤冷冷地看了眼墨玉,公孫昊可以從驚雷和驟風手裡擄出自己來,卻未必也能帶上她,畢竟晉王府的守衛可不是一般的泛泛之輩,那可是夜笑離精心挑選出來的精兵強將。
“別瞪我,奴婢是自己跟着跑了來的,驚雷和驟風兩個在替世子療傷,沒功夫顧及,他的本事現在大多了,悄然進了王府,根本沒有發現,我認得他,也巴不得你離了那虛僞的地方,他先帶了你走,我跟着出了王府。
我不信他,但又不想你留在王府,自然是要跟來的。”墨玉大膽的直視着穆清瑤的眼睛道。
在小妮子的心裡,夜笑離比公孫昊更可惡,所以,她寧願自己被公孫昊擄來,也不願意自己還留在王府。
穆清瑤輕輕嘆了一口氣,對公孫昊擺擺手,示意他出去:“我想靜一靜。”
公孫昊見她不再鬧着要走,眼神一鬆,順從地轉身出去。
穆清瑤閉上眼,腦子裡一片混亂,心更是亂糟糟的痛,她不想去理清思緒,怕稍一碰觸,那痛就會劇烈起來,不如鴕鳥點,什麼也不要想。
“等我歇一歇後,我們走吧,這裡也不是我該留的地方。”穆清瑤嘆了口氣,對墨玉道。
“不,絕不回王府。”墨玉道。
穆清瑤脣角扯開一抹笑:“好,依你不回王府,我帶着你,浪跡天涯去可好?”
墨玉終於眼神一鬆,淚就涌了上來:“小姐,你別怪我,我實在是氣不過……”
“怎麼會怪你,只能怪我的命。”穆清瑤淡淡道,眼前卻不時地浮現出夜笑離的臉,溫柔的,寵溺的,生氣時斜睨着她,一副恨鐵不成鋼,想打又捨不得的樣子。
他醒來後,發現她離開了,他會怎麼想?
輸一次血,是不是就會完全好轉呢?
那麼多年的心疾,真的只是她的一升血就能治好的麼?
突然就想起初嫁時,她強逼着他答應,一定不許比她先死,一定要死在她後面,他微笑着,溫柔地撫着她的額發許諾:“放心,我不會短命的,我一定會陪你到老。”
一口血就往上涌,掩也掩不住的要衝口而出,心痛得象刀絞一樣。
看着她脣角溢出的血,墨玉慌了,忙拿帕子替她拭:“小姐小姐,你別多想,別多想,或許,或許……”
墨玉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勸,明明是想讓小姐離開夜笑離,可看她傷心至如斯,又不忍起來,以前小姐離開公孫昊時,已經對公孫昊死了心,所以,除了恨意,小姐並不太傷心,而且報復的恣意灑脫。
可是對夜笑離,小姐是付出真心的,她是真的愛夜笑離。
“你別勸,我都明白。”穆清瑤擺了擺手,繼續閉目養神。
亂成一團麻的腦子裡,漸漸有點明晰起來,公孫昊怎麼知道夜笑離突然發病,而且自己會輸血給夜笑離?
這個節骨眼,正是自己與夜笑離心生膈駭之際,也是王府守衛更疏鬆這際,他來得太及時了。
是他一直在窺探着王府,還是有人向他報信了?
如果是有內奸,那人又是誰?
墨玉嗎?不,不可能,墨玉過去是恨公孫昊的,如果她是公孫昊的人,當初就不會幫着自己離開北靖侯府。
那是……
穆清瑤又是一陣頭痛。
閉上眼,再一次陷入昏迷當中。
再次醒來時,墨玉還守在身邊,公孫昊坐在離她不遠處,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見她醒來,清秀的脣角扯開一絲真誠的笑,起身要過來,卻又想起什麼,又坐回原地,柔聲問:“餓了麼?我煮了你最愛的黑芝麻糊,吃一點吧。”
她早就不愛吃黑芝麻糊了。那是以前的穆清瑤愛吃的,不是她。
穆清瑤淡淡地看着公孫昊,他眼中的熱切與關心不象有假,可惜,她不是以前的穆清瑤,對這樣的深情,只有負擔和厭煩,除了感慨,不會有半點感動。
“我不餓。”穆清瑤搖搖頭,看見公孫昊眼神立即黯淡下去,眉宇間閃過一絲痛色道:“忘了,從你重回北靖侯府的那一刻起,你所有的愛好都不同了,我現在……現在對你一點也不瞭解了,你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我都不知道。”
說着,他放下碗,頹然地垂下頭。
“世子爺,爐上不是燉了蔘湯麼?小姐該進補了。”墨玉似乎不忍心看他這個樣子,提醒道。
公孫昊眼神一亮,笑了:“是啊,我怎麼忘了蔘湯,我這就去拿來。”
他是典型的貴公子氣派,打小就被服侍慣了,從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現在卻事事親力親爲,侯府也沒見着有婆子丫環走動,冷清得象坐廢園子,只是她這間屋子倒是保存得蠻好,一應用俱擺設還是她離開之前的老樣子。
東西也並沒有丟人多少,看來,他是用心維護了的,也不知道顧氏和公孫寧兒現在何處?若是知道自己又回了北靖侯府,會不會又要開撕?
想到過去,穆清瑤突然覺得好笑,當初爲了點嫁妝,跟顧氏和公孫昊鬧得死去活來,如今那點子錢,她早就還給了穆夫人,在她眼裡,也實在不算什麼了?
那時候憋着那口氣非要奪回來,無非對他還有怨有恨,而現在,那點怨恨早就煙消雲散,剩下的,只有佰生。
公孫昊端着蔘湯進來,穆清瑤道了聲謝,接過一口喝了。
公孫昊秀雅的雙眼裡,星光閃耀,亮得整個人都熠熠生輝了起來,喃喃道:“你……你也不怕我以湯裡下藥麼?”
“你會麼?”穆清瑤擡眸看他。
公孫昊臉一紅,長長的睫毛微顫:“以前也許會,我想過很多次,要用藥把你迷倒,然後天天把你鎖在屋裡,再也不讓你見任何外人,從此,你就是隻是我一個人的了,可是,後來我也明白了,鎖住又如何?鎖得了人,鎖不住心,我已經辜負了你三年,也出賣過你,再錯下去,我還是人麼?”
穆清瑤燦然一笑,由衷道:“公孫昊,你長大了。”
公孫昊愣了愣,不自在地笑了:“是啊,是長大了,以前我若是懂得這麼多,也不會讓你受那麼多苦,害你離開了。”
“你有去見過賀雪落嗎?她爲你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孩子。”穆清瑤問道。
公孫昊臉一白,眼神驟然收縮,俊眉緊攏,大聲道:“不要跟我提她。”
穆清瑤皺眉:“公孫昊,你曾經不是很愛她的麼?”
“什麼愛?那不過是場陰謀,阿瑤,我真的不愛她,以前只是鬼迷心竅,只是利慾薰心,我早就發現,我真正愛的是你,是你啊,她的死活,與我無關,至於那個孩子……”公孫昊眼裡露出狠戾之色:
“我不會讓她的孩子影響到我們的感情的,阿瑤,將來你跟我生的孩子纔會是我的嫡長子,那個孩子,我不會要,也不會接回來。”
穆清瑤好一陣失望,還以爲他已經幡然醒悟了,原來還是這樣的自私和糊塗,一個連親生兒子也可以不顧的男人,又怎麼能給別人幸福。
更讓她覺得好笑的是,公孫昊依然沒有死心,依然想要與她重歸舊好。
竟然還以爲,她會在意賀雪落的孩子。
他是不是有妄想症?
穆清瑤沒有再說話,閉目養神。
公孫昊見她臉上並無厭煩之色,鬆了一口氣,坐在椅上靜靜地守着,墨玉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思,小聲道:“小姐最近淺眠,世子爺先回去歇着吧,等明兒早上再過來也是一樣的。”
公孫昊點點頭,卻是抱起鋪蓋,去了膈間,竟然就守在穆清瑤的屋外。
等他一出去,穆清瑤就睜開眼,墨玉小聲的做了個禁聲的手勢,指指隔間。
穆清瑤迅速坐起,看了眼窗外,這間屋子她再熟悉不過,窗外就是個小池塘,如果跳出去,就會落在水裡,現在天寒地凍,就算會游泳,也會凍出病了,只要走屋頂了,可是……
將整個屋子查看了個遍,懊喪地發現,所有的通道都被公孫昊守住,無論她是從屋頂,還是沿牆根,都無法逃脫他的控制。
墨玉說,他的武功比過去高強了很多,他練的是天魔功,現在應該又進步了不少,以她的能力,只能將其誘殺才有可能逃脫,但是……
太冒險了,一但一擊未成,還會連累墨玉。
“墨玉,去跟公孫昊說,我想吃李記的豌豆黃。”穆清瑤道。
“李記的?現在怕是買不到了,聽說李記一天只賣十碗,過期不售。”墨玉道。
“你別管,只管告訴公孫昊就是了。”穆清瑤道。
她在北靖侯府應該呆了一天一夜,今夜再過,就是第二個晚上了,夜笑離不可能還沒有發現她的失蹤。
如果他真的在意,不管她是自己負氣離去的,還是被擄走的,他一定會尋找。
突然腦子裡就冒出個念頭來,他要不再找她呢?
如果她的血,真能治好他的病,那她的價值就不存在了,她還是個暫時不能生養的,他完全可以再去娶一個更門當戶對的……
心一陣揪痛,她所有的計劃都是建立在他會瘋狂尋找自己的基礎上,從沒考慮過,他不再在乎她這種情況。
穆清瑤,你憑什麼篤定,他還在乎你,還愛着你?
如果真愛,爲什麼一開始不明說,他明知自己愛他,爲了救他,她會在意那點血嗎?
又不是會死,如果她早知道,自己的血能讓他脫離病困,她早逼着他取了,怎麼會等到現在,等到他發作之時?
公孫昊聽說她要吃東西,果然不管不顧地出去了。
穆清瑤打算出去,可一打開門,才發現,外面黑壓壓全是守衛,而且看裝束,竟然全府兵,北靖侯府的府後早就撤去了,這些府兵的衣服,也不象是侯府能有的。
她的心就一沉,這些全是東宮的,公孫昊果然還在替東宮辦事,而擄走自己,太子肯定也有份。
退回屋裡,穆清瑤只能等了,等公孫昊去李記後的結果。
推開一扇窗,今天是十七了,月亮沒有了前夜的圓滿,缺了一邊,光華如水地照在寂靜地北靖侯府裡,顯得肅穆而冷清。
同一片月華下,那個人是不是也在仰望夜空,是不是……也象她這樣,會還餘着一些些思念呢?
她哂然一笑,笑自己幼稚,怎麼還是存着奢望,不是很阿Q麼?阿Q的人,應該很會自我欺騙,早做心理建設。
我不愛他了,來不來都無所謂。
嗯,就該這麼想,這纔是她現在應該有的心態。
正胡思亂想,一聲長嘯,天空中炸開一顆彩色的彈珠,將整個夜空照得燦亮。
緊接着,刀槍聲響起,白色頎長的身影在那片彩光中飄然而來,穆清瑤以爲自己眼花,呯地一聲將窗子關住,苦笑:“他又不是神仙,還真的會踏着祥雲來救你麼?一把年紀了,還學麼少女心,穆清瑤,你快沒救了。”
“娘子……”外面傳來一聲焦急的呼喚,聽得她心絃一顫,猛地衝到窗邊,擡起的手卻象鑄了千斤。
墨玉眼中一慌道:“夜笑離尋來了,小姐,咱們先躲吧。”
躲?爲什麼要躲?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就算要判他死刑,也該給他一個分辨的機會,更要給自己一個機會。
穆清瑤冷冷地看着墨玉:“外面有東宮府兵,你爲什麼沒有告訴我?”
墨玉眼中滑過一絲慌亂:“小姐最要緊的是養好身子,您知道了,只會更添煩憂。要逃要走,都得等小姐身體復原了才行。”
這話確實有道理,墨玉跟來時,府兵已經在了,她有什麼能力改變現狀,有她在,公孫昊好歹有點顧忌。
窗呯的一聲被踹開,夜笑離閃身進來,衝過來就要攬住穆清瑤,墨玉卻一柄長劍挺身攔住:“夜笑離,你還來做什麼?嫌我家小姐身上的血還沒有被榨乾嗎?”
夜笑離眼神一滯,身子晃了晃才站穩,急切地看着穆清瑤:“娘子,回去再解釋可好?”
穆清瑤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沒有上前,也沒有逃避,任由墨玉用劍指着他。
她的冷淡與疏離讓他皺眉,眼神裡滑過一抹痛色,柔聲道:“我帶來的人不多,只能速戰速決,太子很快就會帶更多的人來,娘子,我們先出去再說。”
“太子又不會殺我,急着出去做什麼?”穆清瑤緩緩地坐在椅子上,一副不急不躁的樣子。
夜笑離膛目欲裂:“阿瑤,不是你想的那樣,我……”
“我想的哪樣?”穆清瑤輕嗤,挑了眉睨他。
“現在說不清楚,你先跟我走。”夜笑離急了,伸手一點,制住墨玉,旋身過來就要攬住穆清瑤。
一柄小刀直直地逼在穆清瑤纖細的脖子上,她冷笑着:“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把血全都放幹,你以後再也別想取一滴去。”
夜笑離膛目欲裂,一口血直噴而出,雙眼死死地看着穆清瑤,目光赤紅,一字一句道:“你……這樣看我?”
穆清瑤的心一慟,不想傷他,可是,到底還是沒能無條件的信他,到底還是有怨啊。
“我怎麼看你都不重要,夜世子,你的病還沒好麼?”穆清瑤繼續殘忍地譏諷。
他靜靜地看着她,眼神溫柔而依戀,脣角掛着一抹苦笑,“阿瑤,這麼久了,你覺得,我對你的情,全是假的麼?”
穆清瑤冷笑不語。
夜笑離眼中漾滿痛色,身子後退兩步才站穩,笑道:“好,很好。”
突然舉掌,對着自己的胸全力拍去,掌力帶來的勁風讓穆清瑤衣裙飛揚,他想做什麼?
一個身影閃電般飛來,想要阻攔,但是來不及了,夜笑離被自己一掌擊得一個趔趄,身子搖搖欲墜,嘴角鮮血汩汩直流。
“爺,爺,您這又是何苦啊。”閃進來的驚雷扶住她,痛心疾首。
夜笑離用力甩開他,乃死死地盯着穆清瑤,一步一步向她逼近:“你的血,我還你,跟我……回去。”
說話間,他不時地吐出鮮血,臉色蒼白如紙。
穆清瑤駭然地看着他,不是說,用了她的血,他的舊疾就能痊癒麼?怎麼還是這般病殃殃的樣子?
“世子妃,世子妃,都是屬下的錯,爺他……他一醒來得知用了您的血,就自殘了,原本快要好的內疾,越發嚴重,爲了找你,他幾天幾夜沒合過眼,京城都快翻遍了,就是沒想到,世子妃你會回了北靖侯府。”驚雷向穆清瑤一跪,大聲道。
“走開,不許多言。”夜笑離一掌擊向驚雷,再次向穆清瑤逼近。
他的身形越發清瘦了,臉色也蒼白得幾近透明,眼神呈病態的紅色,穆清瑤早就心痛得無以復加了,就算他要了她的血,也也不生氣,她只是氣他不該瞞她,氣他不夠坦誠,就算他當初是有目的的,有陰謀的,可她還是捨不得他啊,他怎麼能夠在用了她的血之後又自殘,讓她白白浪費了那麼多血,還弄成現在這個臭樣子!
猛地上前,一擡手,她只是想象過去無數次那樣,將他的頭攬入懷裡,告訴他,自己沒有生氣,沒有恨。
可是,他卻把臉側送了過來,脣角掛着笑意:“打吧,打吧,如果能讓你出氣,儘管打。”
穆清瑤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他竟以爲,她要甩他耳光!
“夜笑離,你這個笨蛋。”眼淚就不爭氣地往外撞。
而就在此時,門也被撞開,公孫昊如旋風一樣直擊夜笑離。
穆清瑤嚇了一跳,正要動,夜笑離卻一指點住了她的穴道。
自己與公孫昊纏鬥在一起。
“驚雷,救世子妃回府。”
驚雷緊張地看着夜笑離,並沒有動。
公孫昊今非惜比,攻勢強大而霸氣,夜笑離瘦弱的身子在他強大的掌風下,幾欲墜倒,驚雷哪裡放得下心,閃身就要上前,夜笑離嘶聲道:“驚雷,你敢不聽我的命令?”
驚雷一跺腳,轉身扶住穆清瑤。
但外面的守軍此時越來越多,將屋子團團圍了個水泄不通,而且,一個個手中都拿着弓箭,驚雷自己全身而退還是沒有問題的,但帶着穆清瑤,就很難保證她的安全。
“驚雷,給我解穴。”穆清瑤小聲道。
驚雷不肯,苦着臉看她。
“你還認我是主子麼?”穆清瑤怒道。
驚雷一喜,但還是有些不相信:“世子妃,真的不是爺的意思,是趙媽媽自作主張,她被爺打成了重傷,你……”
“好了,再譏歪下去,你家世子爺就要被打成重傷了。”穆清瑤道。
驚雷這才解了她的穴,穆清瑤的身子便如輕煙一般向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飄去。
見她撞進戰團,夜笑離驟然收掌,而公孫昊則趁機一掌轟去,夜笑離的身子便象破布一樣被掀起,撞到牆上才落下來。
如果他不是怕誤傷了穆清瑤,這一掌,他完全可以躲過。
公孫昊一擊得中,乘勝追擊,穆清瑤大駭,出手如電,拽住公孫昊的手臂一擰。
公孫昊滯了滯,這纔回頭,眼裡滑過一絲痛色:“他如此待你,你還要救?”
“公孫昊,不許你傷他。”穆清瑤一個躍身,攔在夜笑離面前,冷冷道。
“你走開,奪妻之恨若不報,枉爲男人,阿瑤,這個男人不值得你救。”公孫昊狠聲說道。
“我願意,公孫昊,有沒有他,我也不會再與你重歸舊好,你死了這條心吧。”穆清瑤堅定地說道。
夜笑離沉痛的眸子裡有了一絲亮色,自身後一把拉住穆清瑤:“娘子,我還以爲,你跟他跑了,不要我了。”
他先前那麼傷心,那麼痛苦,不是因爲她的誤會,而是以爲她一氣之下跟公孫昊跑了?這個人的腦回路還真與衆不同。
“說了你是笨蛋,就算我再氣你,又怎麼會跟他跑,我不會一個人浪跡天涯去啊。”穆清瑤嗔他一眼,又心痛他蒼白的臉色,下意識擡了擡手,想撫模他的臉。
夜笑離立即捉住她的手,喜形於色:“娘子,你不生氣了。”
“誰說我不生氣了?夜笑離,我要跟你和離。”
夜笑離臉色一垮,眼裡閃着哀求:“娘子……”
到了這種時候,他們兩個還當着他的面親親我我,公孫昊肺都快氣炸,擡掌一擊。
夜笑離將穆清瑤一拉,運掌反擊。
公孫昊沒想到,方纔還不堪一擊的夜笑離突然象打了雞血似的,越戰越勇,而且,驚雷也加入了戰團,他越發難以取勝,久戰不下時,他悄悄往後退,夜笑離不過是強弩之未,擊退公孫昊後,便將穆清瑤一攬,正要趙窗而出,突然,一個鐵籠子從天而降,將穆清瑤和夜笑離還有驚雷三個罩在鐵籠子裡。
他竟然在這間屋子裡設置了機關!
是找就算計好夜笑離會過來營求穆清瑤吧。
什麼深情不儔,分明是又一個陰謀。
“哈哈哈,夜笑離,你也有今天?終於讓你成爲爺的階下囚了,你知道,爺等這一天,等得有多辛苦嗎?”公孫昊仰天狂笑,慢慢逼近鐵籠子。
夜笑離一擡眼皮:“設計今天這一幕,你費了不少心思吧。”
“不錯,你當你的晉王府是鐵板一聲麼?你不知道,我早就安插了人手吧,你們的一舉一動,我都瞭如指掌。”公孫昊得意道。
“是青蘿對嗎?”夜笑離淡淡地說道。
“纔看出來麼?你也太遲鈍了。”公孫昊得意地笑道。
一旁被擊在地上的墨玉大驚:“怎麼會是她?”
穆清瑤眼神犀利地看向墨玉。
墨玉的目光縮了縮,垂下眸去。
“娘子,別怕,這個鐵籠子關不住我的。”夜笑離道。
“夜笑離,你又要用毒麼?你不知道本世子的天魔功練到了第七層,根本就不懼毒了麼?”公孫昊大聲道。
怪不得,方纔夜笑離與他硬拼,也沒有施毒,原來這廝竟然如此厲害,百毒不浸了。
“受死吧,夜笑離,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公孫昊突然舉起一支弓箭,對準夜笑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