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秋娘聽說李嬤嬤進府,已經是幾天後的事了。
她沒想到的是,謝蕊彤衝動歸衝動,還不至於在人前直接動手打了謝初柔。
府內姊妹相爭,又有那麼多下人在。
就算謝夫人勒令衆人不得外傳,可是人多口雜,到底還是會透露出去幾分。
謝蕊彤即將要議親了,這個消息一傳出去,怕是沒幾家人願意求娶的。
畢竟連家裡庶出姊妹都容不下的姑娘,到了夫家,誰知道會不會孝順公婆,伺候好夫君?
誰也不敢賭,謝蕊彤這次怕是被謝初柔給害慘了。
是的,謝秋娘用了“害”這個詞。
雖然所有人都說,是謝蕊彤親自動的手,謝初柔的臉頰又紅又腫,沒十天半個月都消不下去。
但是在謝秋娘看來,謝初柔可不是個輕易吃虧的人。
說不是故意的,她倒是不信的。
可是謝初柔這樣做,爲的又是什麼呢?
謝秋娘百思不得其解,謝初柔這回實在賠大了。
雖然把謝蕊彤也坑了一下,連謝夫人都無法反對,讓人請來了教養嬤嬤關在青蓮園裡學規矩。
只是謝初柔那張臉,一個不留神要是留下疤痕,她就是得不償失了。
可以說,這個二姐的做法,完全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謝蕊彤不見好,謝初柔也沒有佔什麼大便宜。
雪雁去廚房提着食盒進來,關上院門後,便嘰嘰喳喳地說起廚娘們碎嘴的話:“姑娘不知道,這教養嬤嬤可是個厲害的角色。說是姓李,整天板着一張臉,從來沒見她笑過就算了,對待大姑娘卻是毫不留情。”
她放下食盒,把清淡的飯菜都擺在桌上,這才退開一步繼續說道:“聽說大姑娘行禮的姿勢學得不好,李嬤嬤便讓她連續做一百二十遍。”
“一百二十遍?那大姑娘的腿都要軟了,第二天只怕要起不來的。”雪菱聽了也不由咂舌,從來沒聽說過這麼嚴苛的教養嬤嬤。
謝秋娘也有點驚訝,眨眨眼問道:“這李嬤嬤真是夫人請來的?”
雪雁早就打聽到了,笑眯眯地道:“姑娘有所不知,夫人憐惜大姑娘,拖拖拉拉始終沒請來教養嬤嬤,惹怒了老爺,老爺便派人出去打聽,請來這麼一位厲害的嬤嬤來管教大姑娘。”
聞言,謝秋娘好笑道:“那麼,我也只能繼續病着,留在院子裡養病了。”
這麼厲害的嬤嬤,她可不想跟着謝蕊彤受苦,還是老老實實呆在海棠園裡算了。
“不過大姐會這麼聽話,足足做夠一百二十遍嗎?”她十分了解謝蕊彤,會聽教養嬤嬤的話纔怪!
雪雁果真搖頭道:“大姑娘不樂意,指着李嬤嬤鼻子罵了一通。這個李嬤嬤也不吭聲,轉身就告訴了老爺。也不知道李嬤嬤說了什麼,老爺一怒之下,讓丫鬟婆子壓着大姑娘做足一百二十遍,如今連站都站不穩,躺在牀榻上起不來,夫人說是跑到老爺跟前哭了好久,老爺也不爲所動。”
雪菱聽着,忍不住嘆氣:“看來老爺鐵了心要讓大姑娘學規矩,一點都馬虎不得了。”
謝秋娘點頭,自嘲一笑:“爹爹自然是緊張的,大姐可是要嫁貴人的,規矩不學全了,以後出去丟的就是謝家的臉面了。”
雪雁後來告訴她,雲夫人上門來是給謝蕊彤提親,對方是三品大員,也算的上是謝家高攀了。
這位袁大人,謝秋娘上輩子也耳有所聞,才華洋溢,又聰明圓滑,龍志宇曾說,他是天生當官的料子。
確實如十五王爺所言,袁克林不久的幾年內平步青雲,成了二品大員,天子近臣,隱隱是文官之首。
龍志宇曾想拉攏袁克林,可惜對方明哲保身,既沒拒絕,也沒答應,保持着中立的地位。
倒是個狡猾的狐狸,極爲懂得經營。
既沒得罪了十五王爺,又在天子面前表示了忠心,誰也沒有得罪。
謝蕊彤要是嫁給袁克林,雖說是繼室,卻也是正妻,以後得了浩命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不過對謝蕊彤來說,比起如今纔是從三品的刺史,哪裡有風流倜儻的十五王爺來得吸引人?
雪雁嘟嘟嘴道:“大姑娘一點都不樂意,廚娘說送飯的時候聽見大姑娘哭得悽悽涼涼的,對夫人哭訴,說她非王爺不嫁。”
雪菱也是皺眉,給她使了個眼色,叫妹妹不要在謝秋娘面前太放肆了,什麼話都敢說。
謝秋娘吁了口氣,譏笑道:“人各有志,大姐是寧願做王爺的侍妾,也不樂意做袁大人的繼室正妻。”
她恍然間,似乎明白了謝初柔的用意。
這位二姐,還真是不能小瞧了去。
青蓮園燈火通明,謝蕊彤哭哭啼啼的,抓着謝夫人的袖子道:“孃親要替我做主,那個老鉗婆簡直想要了我的命。也不知道跟爹爹說了什麼,錯處都歸到了我的頭上來。再這樣下去,女兒可就要活不下去了。”
她被李嬤嬤逼着做了一百二十遍,到最後雙腿發軟,直接摔在了地上,李嬤嬤也只嚴厲地叫自己站起來繼續。就算被謝蕊彤指着鼻子罵,也能面不改色,原來等着最後給謝老爺告狀來着。
謝府裡,謝蕊彤這些年橫着走,從來沒見過這樣難對付的老嬤嬤,她對着謝夫人是真的哭了。
明天再繼續一百二十遍,她這雙腿就得費了的。
丫鬟正替謝蕊彤揉着雙腿,謝夫人看着也心疼,嘆了口氣道:“我不是沒跟你爹爹提起這事,可是他鐵了心要讓你學規矩。要是你學得好,哪裡輪得到那老婆子指手畫腳的?彤兒就先忍忍,做得出色了,自然能將那婆子趕出府去,你爹爹也不會多說一個不字。”
謝蕊彤搖頭,謝夫人不過是安慰她罷了,自己可是看出來了,謝老爺是打算讓李嬤嬤做她的心腹嬤嬤,然後嫁人的時候帶在身邊一起過去。
想到幾十年都要被這個老鉗婆拿捏着,謝蕊彤整個人都快崩潰了:“不,孃親,爹爹是想李嬤嬤做我的陪嫁嬤嬤。要是跟着去了夫家,李嬤嬤這不知變通的性子,還不知道要怎麼折磨我呢!”
謝夫人何嘗沒看出謝老爺的心思,只是她哭了一輪,也沒見謝老爺動搖,就知道自己改變不了他的決心。
既然改變不了,那就只能自己去適應了。
她打發掉揉腿的丫鬟,摸着謝蕊彤的烏髮道:“傻丫頭,只要你不想,那個老嬤嬤自然不能跟着你陪嫁。”
謝蕊彤眼睛一亮,知道謝夫人有辦法打發掉李嬤嬤,心裡總算痛快了一些,只是還有說不出的委屈:“這個老鉗婆到底從哪裡找來的,爹爹也是,怎麼就沒打聽清楚,直接把人請過來了?”
她苦着臉,想到明天還得對着李嬤嬤那張面無表情的老臉,自己就渾身都不爽利了。
“孃親,另外兩個不也病着嗎?她們能躺着,我明兒也躺着,就不信那個老鉗婆還能對我怎麼樣!”兩個妹妹都懂得裝病不來,謝蕊彤也學着,就不信謝老爺不疼她了,讓自己帶病學規矩!
謝夫人也明白謝蕊彤是堅持不下去的,謝老爺那邊也不好交代,裝病也是個辦法,便默許了下來。
聽聞謝蕊彤病了,謝秋娘忍不住就笑出聲來。
這個大姐真是個沒腦子的,什麼時候不病,偏偏這個時候病,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來是裝的。
不過也能看看,謝老爺是不是真的疼愛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讓謝蕊彤胡混過去。
顯而易見,在大利益面前,一個女兒又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