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爺直接請來大夫,診脈後知道謝蕊彤是裝病,大發雷霆。
雪雁回來,繪聲繪色地說起來:“姑娘沒看見,老爺對着大姑娘發作了一通,直把大姑娘給說哭了。哭了足足小半個時辰,謝老爺也不爲所動。”
她吁了口氣,第一次聽說謝老爺對謝蕊彤如此嚴厲,也有些難以置信:“還道大姑娘哭夠了,就去偏院繼續學規矩,李嬤嬤已經在候着了。”
謝秋娘明白,這次謝老爺是狠下心來了。
就不知道這個李嬤嬤,到底是誰請來的。
謝老爺對後院那些瑣碎事從來不上心,怎麼可能親自去打聽教養嬤嬤?
謝夫人心疼謝蕊彤,巴不得不讓教養嬤嬤上門來。
那麼,會是張姨娘嗎?
她想到謝初柔被打後,張姨娘也沒出來跟謝夫人鬧騰,是真的溫順退讓,還是暗地裡使壞?
不管怎麼看,都是後者了。
謝秋娘摸着下巴,看來她裝病是裝對了,躲在角落看戲,可是比在臺上做戲給人看要有趣愜意多了。
她在院子裡悶得慌,雪雁興沖沖地來來回回到處打聽。
雪雁年紀小,這些時日在海棠園吃得好睡得好,謝秋娘又對她十分和善,臉頰多了不少肉,再也不是面黃肌瘦的模樣。
長得不算漂亮,卻長得喜慶。
一張圓臉襯着一雙圓圓的眼睛,笑起來兩頰有一對小酒窩,嘴皮子不算利索,勝在面相天真老實,丫鬟婆子閒聊的時候也不怎麼避開她,叫雪雁豎起耳朵聽回來不少小道消息。
謝蕊彤也不知道是被謝夫人勸下來了,還是對謝老爺有所畏懼,終於老老實實跟着李嬤嬤學規矩,雖說夜裡還會“不小心”摔碎一個茶杯或是其他,總算是相安無事,消停了下來。
李嬤嬤也沒太過分,再來一百二十遍,先前算是下馬威,目的達到了,就不需要再惹得謝蕊彤反感,也叫謝老爺不歡喜了。
到底是嬌嫩的小姑娘,一回兩回就算了,幾次下來還沒嫁人,怕是要折了進去的。
李嬤嬤在後宅呆的時日不短,雖說人情來往做得不算很好,但是眼色總算有一些。
以前在後宮不怎麼得意,得了恩典被放出來,她好歹還是得了些教訓,收斂了不少。
只有謝秋娘覺得,謝蕊彤不可能就這麼順從聽話地嫁給龍志宇之外的男人就是了。
雪雁紅撲撲着一張小臉回來的時候,謝秋娘就知道,好戲要開場了。
“姑娘,有貴客上門,聽聞是袁老夫人。”
謝秋娘託着下巴,袁老夫人是上門來看未來媳婦的?
刺史大人前程似錦,偏偏挑了個商戶的姑娘做繼室,實在有些古怪。
她玉指一點,笑道:“你去瞧瞧,記得別讓人發現就好。”
雪雁做這些早就熟門熟路了,她假借海棠園裡沒什麼活計要做,時不時幫一些丫鬟跑腿,很得她們的心。
果不其然,雪雁這回溜出去,相熟的丫鬟立刻把她拽到身邊來,手裡的托盤往雪雁懷裡一塞:“知道你喜歡看熱鬧,這是給袁老夫人泡的大紅袍,別灑了,到時候哭鼻子,我也救不了你。”
雪雁甜甜地應了一聲,知道這丫鬟也是躲懶,不想往袁老夫人跟前湊。
要是來的是袁大人,丫鬟自然不可能把這樣的肥差送給她就是了。
託着盤子,雪雁踩着碎步,低眉順眼地走進了花廳。
袁老夫人五十出頭,穿着一件墨綠的衣裙,裙襬繡着金線,雍容華貴。面上只擦了薄薄的粉,髮髻高高梳起,一支紅色寶石的金釵尤爲顯眼,通身的富貴和氣派,完全把謝夫人比了下去。
雪雁嚥了嚥唾沫,這便是官家夫人的氣勢了。
她不由自主放輕了動作,生怕弄出一點響聲,驚擾了這位老夫人。
謝夫人坐在右邊下首,臉上掛着拘束的笑容,手腳也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原本只覺得是從三品的文官,官位算是不小,但是一直在窮鄉僻壤裡外放,再大的官也與村夫無疑,倒沒想到這位老夫人渾身的氣派比起京中的官兒家眷只多不少。
她頓時覺得,拒絕袁家,或許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再是疼愛謝蕊彤又如何,這個女兒到底年少氣盛,被富貴晃花了眼,哪裡有眼前人來得實在?
本是想立刻拒絕這門親事的,謝夫人如今便開始猶豫起來。
袁老夫人喝了口熱茶,才慢悠悠地開口:“我兒冒冒失失地請了雲夫人上門,給謝夫人添了麻煩,袁家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謝夫人聞言,心裡“咯噔”一跳,難不成袁老夫人這是不同意的?
袁大人來求親,直接請的雲夫人,而非袁家的長輩,或許袁老夫人沒看上謝蕊彤?
她心裡有些不是滋味,確實袁大人的繼室可以有更好的人選。
謝夫人剛開始挑剔袁大人年紀比謝老爺還大,但是如今聽着別人也開始挑剔自家女兒,她心裡便有些難受了。
她勉強笑笑道:“袁老夫人說的什麼話,哪裡就是添麻煩了呢?只是小女頑劣,這事實在是高攀了。”
謝老爺愛面子,謝夫人又何嘗不是。
與其袁老夫人開口,倒不如她先給自己一個臺階下去,免得更加難堪,好像謝蕊彤非袁大人不嫁一樣,哭着求着要嫁。
袁老夫人哪裡聽不出謝夫人的弦外之意,嘴角噙着一抹淺笑道:“夫人怕是想左了,我兒早早便喪妻,好不容易把兩個姑娘拉扯大,如今她們正要出門子了,總不能讓我這把老骨頭去張羅,這才急着娶一門媳婦來管家。”
謝夫人聽着有些迷糊了,袁老夫人似乎是同意這親事的,所以是上門來相看媳婦的?
她臉色一緩,接話道:“姑娘出門子,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光是準備張羅着彤兒的嫁妝,就已經有些焦頭爛額了。”
頓了頓,謝夫人又試探着道:“瞧我這記性,很該讓彤兒過來給老夫人請安纔是。”
她揮揮手,叫丫鬟去青蓮園,讓李嬤嬤先停一停,讓謝蕊彤過來。
袁老夫人漫不經心地問道:“聽說府上請了教養嬤嬤,讓謝大姑娘正開始學規矩來着?”
謝夫人小心翼翼地答道:“的確如此,這個女兒給我打小就寵壞了,如今也到了該嫁人的年紀,哪裡能繼續恣意妄爲呢?老夫人和我都是過來人,做姑娘的時候自在,出了門子去了夫家,就是夫家的人了,事事該爲夫家打算,怎能繼續任性着?”
“夫人說的在理,在家裡的時候最是愜意快活。”袁老夫人點了點頭,也想起了自己做姑娘的時候,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但是嫁了人,很多事就要親力親爲,哪裡還能躲懶?
兩人正寒暄着,謝蕊彤便進來了。
她今兒穿着一件翠綠的衣裙,衣襟繡着幾片竹葉,很是清雅。秀麗的面容最近因爲太辛苦瘦削了不少,顯得下巴尖尖的,一雙眼睛卻是更大,水汪汪的,甚是動人。
謝夫人瞧着心疼,更多的是驕傲。
被李嬤嬤教導了一番,謝蕊彤規矩學得極好,舉手投足猶如行雲流水,優雅至極,看得人賞心悅目。
她施施然在行禮,袁老夫人不動聲色地瞧着謝蕊彤,不着痕跡地蹙了蹙眉頭,卻沒說什麼,只退了腕上碧綠的鐲子,招手叫謝蕊彤到跟前來,戴在她雪白的手腕上。
“來的時候也沒準備見面禮,這隻鐲子是我心愛之物,大姑娘戴着也正合適。”
謝蕊彤盯着鐲子,原本是不情願過來的,但是李嬤嬤板着臉在旁邊也不催促,愣是把自己看得渾身發毛,就算不想來,還是硬着頭皮來了。
如今看着鐲子,碧綠碧綠的,水頭極好,沒上千兩銀子是拿不下的。
都說外放的官員比京中的大官還要富得流油,果真是如此。
她心裡計較着,其實嫁給袁克林,這男人除了年紀大些,不但官途順利,擢升有望,自己嫁過去就是管家太太,膝下兩個女兒也即將出嫁,怎麼看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但是謝蕊彤腦海中掠過龍志宇俊俏的臉龐,悄悄酡紅了雙頰。
無論袁大人多麼前程似錦,到底是個比爹爹還大的老男人,哪裡比得上年輕俊美的十五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