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燕娘被誇得小臉紅撲撲的,不管是上輩子還是如今,她被讚許的次數寥寥無幾。
謝老爺只會說她不爭氣,謝夫人總是看她不順眼,更別提謝蕊彤經常來找茬,謝初柔對她事不關心。
至於龍志宇,倒是會在牀笫之間誇上幾句,卻是瞅着謝燕娘痛不欲生的時候,更加歡喜。
想到往事,謝燕娘脣邊的笑意淡了下來。
只搶走金礦,斷了十五王爺的財路,似乎仍舊沒能讓她心底的仇恨稍稍平復一些。
付大夫察覺到謝燕孃的臉色有些陰鬱,跟張鳴對視了一眼:“房間已經準備妥當了,謝姑娘不妨先梳洗歇息。若是有什麼需要的,只管跟我家丫頭說一聲就是了。”
謝燕娘點了點頭,經歷了一番驚嚇,又坐馬車,又騎馬的,她確實覺得有些累了。
等她走遠,張鳴忍不住多問一句:“雲章,這丫頭倒不像是謝家人。”
謝老爺他曾聽說,滿身銅臭,到處巴結權貴,最近還打算把長女許給刺史大人。
袁克林年紀比謝老爺還大,可是官位不低,謝老爺打的什麼心思,簡直一目瞭然。
這樣爲了攀上高枝,連女兒都能毫不猶豫賣了的,枉爲人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至於謝夫人吝嗇的名聲更是無人不知,想要從她身上拔毛,簡直比死還難受。
眼皮子淺薄,想着那謝家長女也好不到哪裡去。
一心想着要攀上十五王爺,連袁克林都看不上。
張鳴冷笑,謝家真以爲自己有資格挑三揀四的?
袁克林並不是看起來那麼純良,得罪了他,謝家以後必定沒什麼好果子吃了。
可惜謝家沒一個人能看得清,謝家長女還迫不及待地抱上雲夫人的大腿。
雲夫人可不是什麼好角兒,替十五王爺不知道做了多少齷蹉事。
謝家跟她攀交情,回頭被雲夫人賣了,怕是還感恩戴德的。
康雲章點頭,龐禹狄替他答道:“確實跟謝家人一點都不像,若非謝老爺親口承認,謝三姑娘是他的女兒,我都要懷疑三姑娘是不是從哪裡抱回來的。”
“休得胡言,”阮景昕瞥了他一眼,冷聲訓斥。
龐禹狄摸着鼻子,也覺得自己在背後議論一個姑娘家,的確有些不厚道。
康雲章此事卻接了話頭:“謝三姑娘的身世,屬下曾派人到南方查探,的確沒什麼大問題,只有一點叫人疑惑,便是接生的穩婆,自謝三姑娘出生後,不到幾天就搬離了鎮子。”
那樣的小地方,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那裡,不是情非得已,絕不會輕易離開。
“屬下已經讓人四處打聽,務必找到這個穩婆。”
康雲章處事素來謹慎,雖說附近的街坊鄰里都說謝三姑娘的確是在宅子裡出生,日子也對得上,但是他依舊沒有輕易含混過去。
龐禹狄果敢勇猛,康雲章謹慎穩重,這兩位將軍互相補足,分工清晰,不愧爲攝政王的左右手。
付大夫摸着鬍子道:“若是能取謝老爺的一滴血,跟謝姑娘的血融合在一起,倒是能確認他們的父女關係。”
他也是就事論事,至於謝老爺是不是被戴了綠帽,就不是自己關心的了。
龐禹狄忍不住笑了:“付老若是跟謝老爺要一滴血,說是驗明謝三姑娘是不是他的親生女,只怕他當場就要發難。”
身爲男人,被質疑枕邊人出牆,誰也要大發雷霆。
“這倒不一定,要是付老說是攝政王的命令,謝老爺必定乖乖交出來。別說一滴血,就是一盆血也會毫不猶豫。”張鳴冷哼一聲,謝老爺那嘴臉,他可是一清二楚。
“倒也不必明着來,只派人夜裡去取回來就是了。”康雲章想了想,居然也開始出主意。
幾人看不慣謝老爺,巴不得給他添堵。
你一言我一語的,彷彿真要去給謝老爺滴血驗親一樣。
龐禹狄甚至拍胸脯道:“老大,不如讓我去?謝府我已經摸清了,趁夜溜進謝老爺的榻前並非難事。”
他已經摩拳擦掌,想要給謝家掀個天翻地覆了。
“讓你去?胳膊的傷還沒好,老實呆着。”張鳴倒是躍躍欲試,小聲問道:“大人,不如讓小的去一趟?”
他很久沒離開過莊子,實在閒得緊,再不出去練練身手,腿腳功夫沒有用武之地,倒是可惜了。
謝府那些護院,對經歷了殺戮的張鳴來說,比不上戎族一根毫毛。那些黃毛小子,一個他都足以應付了。
阮景昕看向付大夫,後者微微頷首。
張鳴的身體恢復了泰半,至於左腿,能恢復到這個樣子他已是盡力了。
發揮不出以前十成十的身手,七八分倒是可以的,已經足以對付謝府那些護院的三腳貓功夫了。
“也好,你速去速回。”阮景昕到底還是點頭了,張鳴曾經負傷,如今已經大好,就不必當作是閒人來呵護着。
這些是士兵,也是血性男兒,哪能一直躲在莊子裡,像嬌花一樣看待?
對張鳴來說,過度的保護,只不過是在看不起他罷了。
張鳴面露興奮,他很久沒露一手了!
龐禹狄看着他臉上的喜色,難掩心底的惆悵。
若不是自己,張鳴如今還活躍在戰場上,又或是跟在阮景昕身邊有着大作爲,而不是庸庸碌碌地躲在這個莊子裡做一個小小的管家!
張鳴和龐禹狄都不知道多少年的交情了,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所思所想,毫不客氣地一巴掌拍在龐禹狄的後腦勺上:“胡思亂想什麼,等你身上的傷好了,我們來切磋切磋。也不知道你這幾年跟着到處東奔西跑,刀法有沒落下。別想着我放水,等着我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這番話惹得龐禹狄也戰意激昂:“別說大話,誰勝誰負還不知道呢!”
說罷,兩人相視而笑。
過去的事不必再提,畢竟他們活在當下。
張鳴的傷腿再也恢復不了最初,龐禹狄也不是當年那個只憑着一股熱血,不要命地衝在最前面的小子了。
因爲張鳴受傷,龐禹狄也收斂了不少。
康雲章笑着看向兩人,提議道:“那讓大人來裁定勝負,如何?”
“好!”
阮景昕一口應下,張鳴大笑着抱拳:“有勞大人,我這就走了,小子只管等着我,晚上不醉不歸!”
謝燕娘自然不知道,前堂裡的幾人對她的身世起了疑。
她跟前是一個扎着兩個小辮子的丫頭,穿着一件舊衣,看起來十分寬大,應該是特意改小來穿的。
圓臉蛋,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跟雪雁有幾分相似。
“我是珠珠,爹爹讓我來照顧姐姐的。”珠珠端着一個盆子,對她來說實在太大了,嚇得謝燕娘連忙起身接了過去。
“這點小事我自己來就好,你可別摔着了。”她忍不住揉了揉珠珠的腦袋,看着丫頭身上什麼首飾也沒有,不由皺了皺眉:“你爹爹是張管家嗎?”
“是的,”珠珠被揉得眯起眼,就像白狼一樣,就差舒服地呼嚕了:“爹爹讓我告訴姐姐,莊子裡其他人都是當年留下來的士兵,除了他都是孤家寡人,身上都有重傷,讓姐姐沒事別到處晃悠,驚擾了姐姐就不好了。”
“知道了,多謝珠珠提醒。”謝燕娘從妝匣裡取出一枚珍珠耳墜,恰好珠珠已經打了耳洞,便小心給她戴上:“這是我給珠珠的謝禮,瞧着好不好看?”
珠珠跑到銅鏡前左右端詳,高興地咧嘴:“好看,姐姐真的要送給我嗎?”
“對,正好珍珠裡有個珠字,跟珠珠最相配了。”謝燕娘也喜歡這個活潑可愛的丫頭,反正左右無事,又拿出籠箱裡的新衣裳,給珠珠比對了一下,打算改小了給她穿上。
“這也是給珠珠的嗎?”丫頭兩眼發光,莊子裡都是男人,哪裡會想到要給一個小丫頭買新衣裳和新首飾。她每次出去,看見別的小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就忍不住羨慕。
不過珠珠總是在莊子裡做飯,畢竟那些士兵拿刀拿劍還好,對爐竈是毫無辦法。所以她穿着新衣裳,戴上首飾反倒不方便了。
“不用了,姐姐,我得做飯,弄髒了新衣裳可怎麼辦?”珠珠這般說着,盯着謝燕娘手裡桃紅色的衣裙卻是雙眼發亮。
“沒關係,新衣裳可以平時穿,做飯的時候換一套舊衣不就好了?”謝燕娘做慣了針線,動作很快,一個時辰就把衣服改成了珠珠能穿的。
不再是寬大的舊衣,珠珠穿上後立刻渾然一新,嬌美可愛。
她知道謝燕娘不能久留,便纏着要學女紅。
等謝燕娘離開,珠珠也能自己縫補衣服,不用張鳴笨手笨腳,縫得歪歪扭扭的。
可憐張鳴被繡花針戳得十指都紅了,還要被付大夫時不時笑話一番,漲紅着臉勉強縫補了幾件衣裙,醜得不能見人,只能勉強穿了。
珠珠年紀小,又不能讓她獨自出去,張鳴還沒厚臉皮地帶着她去成衣店。
於是丫頭的衣裳都是張夫人的舊衣改小,勉強穿一穿了。
謝燕娘自然答應下來,珠珠一直沒提起張夫人,顯然已經不在了,便更用心地教她女紅。
親孃不在身邊,一個小姑娘被大男人拉扯長大也不容易。
兩人很快親近起來,做着女紅,謝燕娘時不時說些趣事,叫珠珠笑得嘴角的酒窩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