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燕娘原本不忍心看,卻被器皿裡的兩個血糰子吸引住了。
左邊是謝老爺的,右邊是她的,兩糰子被透明的藥水包圍,仿若如魚得水,很快遊着粘合在一起。
可是不過一個呼吸間,兩糰子互相粘合在一起好幾次,到最後依舊分開了,漸漸朝着相反的方向遠離。
張鳴看得津津有味,等兩個血糰子分開得更遠了,這才嘆道:“不用付老說,我也能明白結果是什麼了。”
他早就想到,謝老爺那樣的人,怎能生出謝燕娘這般好的女兒來?
謝燕娘怔怔地盯着兩個血糰子分開,她心底隱約預料到了結果,可是親眼目睹,還是有所不同。
她不能相信,自己真的不是謝老爺的親生骨肉。
那麼,柳紫芙真的背叛了謝老爺,勾搭了別人?
“此事有些蹊蹺,”康雲章皺着眉頭,畢竟派去南方查探的人並沒有發現柳紫芙跟別的男人有過親密來往。
若是真有此事,不可能沒有留下半點蛛絲馬跡。
“這事暫時擱下不遲,既然不是謝家的人,更不必跟謝家有所牽連了。”阮景昕深知謝家那些人,見利忘義,若是謝燕娘高嫁,不打着攝政王親家到處搜刮是不可能的。
他不可能讓謝府有這樣的機會,敗壞自己的名聲。
不知道多少雙眼睛正在背後盯着自己,容不得阮景昕有半點行差踏錯。
謝燕娘自然明白謝府裡的人都是什麼德行,尤其謝蕊彤和謝初柔如今都爭相想要奪得龍志宇的視線。
無論兩人誰勝誰負,對謝燕娘來說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阮景昕是擺明了不想跟謝家關係親近,謝老爺這樣的岳父可是上不了檯面的,少不得會借攝政王的勢,好好壯大謝家撈盡好處。
她不能說阮景昕冷漠,只是身在高位,很多事身不由己,不能讓人拿捏住任何把柄。
謝老爺以後的日子,怕是要不好過了。
想到上輩子,對這個曾經的親生父親,謝燕娘不是沒有過憧憬,最後都被歲月蹉跎得什麼親情都沒有剩下。
如今得知謝老爺不是生父,跟謝燕娘之間那點僅餘的那點明面上的父女關係也到此爲止,她不由黯然地吁了口氣。
謝燕娘在痛不欲生的日子裡,曾不止一次想起柳紫芙,念着兩人在南邊宅子裡雖然清苦卻平平靜靜的生活。
柳紫芙或許身份低微,不過是一個丫鬟,爲着一番虛榮,爬上了謝老爺的牀榻。
若是能踏踏實實的,找一個平常人家的男兒,男耕女織的,興許過得很苦,可是雙雙扶持着,指不定也能過上普普通通的日子,不至於苦等幾年,拉扯大了孩子,卻遭到謝老爺拋棄的下場。
但是不得不說,柳紫芙確實是個好母親,在她昏迷不醒的時候從未想過要拋棄謝燕娘。
這一點,謝燕娘是感激的,也是打從心裡將柳紫芙放在心尖上。
不是謝家的子孫也罷,只要她還是柳紫芙的孩子就好。
珠珠年紀小小的,卻跟白狼一樣敏銳,進來就察覺到謝燕娘心情不好,小手抓住她的袖子,小聲道:“姐姐,今晚我要跟你一起睡。”
“白狼也一起,你不怕嗎?”謝燕娘握住她的小手,珠珠的手不大,手心卻已經有些粗糲,顯然是粗活做得不少給磨出來的,她心裡不免多了幾分憐惜。
“不怕,白狼可乖了,又聰明,只要不惹怒它,絕不會隨便生氣咬人的。”珠珠歪着小腦袋想了想,補充道:“就跟爹爹一樣,我沒做壞事,爹爹就不會胡亂發脾氣。”
張鳴哭笑不得,自家女兒居然把白狼和自己混爲一談,偏偏謝燕娘還贊同地點頭了。
“好,今晚我們一起睡。”
她心裡不好受,有珠珠的童言童語,還有一張小臉上滿布笑容,大大的眼睛裡是擔憂的眼神。
謝燕娘想到自己還要被一個小小的女童擔心,就覺得自己實在有些白活了兩輩子。
是親生的,不是親生的又如何。
謝家對她沒有多少感情,自己又何嘗不是?
如今沒有血緣這一層的瓜葛,謝燕娘只覺壓在肩頭的東西彷彿去掉了,輕鬆了不少。
謝家對她來說,或許只是負擔,而不是堅實的後盾,更別提是一個可以在失意難過時能夠回去的“家”了。
謝燕娘牽着珠珠的手,對張鳴點了點頭,便帶着白狼一起回院子去了。
她收拾了牀榻,又親自去廚房少了一大通的熱水,先是給珠珠泡了,又催着白狼在水盆裡洗了,自己這才用帕子擦了擦身,湊合着兩人一狼也梳洗乾淨了,才一起上了牀榻。
珠珠一張小臉被熱水一薰,紅撲撲的更是可人。
白狼渾身毛皮雪白雪白的的,抖落了一地的水珠,謝燕娘又拿着乾淨的帕子給它擦了擦,很快便幹了,一躍在牀榻角落蜷成一團,尾巴微微晃動,顯然心情很不錯。
珠珠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白狼的尾巴,可能白狼心情好,也沒趕她,只是在她摸了好幾次還不想停手的時候,用尾巴輕輕拍了她一下。
她縮回手,高興地笑了。
謝燕娘看着珠珠小臉上乾乾淨淨的笑容,沒有一點雜質,心裡那點難過似乎也隨着她的笑聲遠去。
伸手摟着珠珠,她蹭了蹭自己的衣襟,很快便睡了。
謝燕娘感覺到珠珠綿長的呼吸,摟着柔軟瘦小的身子,冷不丁想到上輩子自己腹中的孩子。
聽說,那是個女胎。
只可惜,她沒有那個命,能夠平平安安生下來。
謝燕娘如今瞧着珠珠,若是孩子生下來,怕是跟珠珠一樣可愛貼心。
不過她也慶幸,那個有着龍志宇血脈的女兒沒有生下來,要不然自己不在,那個女兒又如何能好好活着?
到頭來,不過讓女兒在這世間白白受苦罷了。
倒不如一開始,她就沒有出生,早早投胎到別的好人家去。
想到這裡,謝燕娘嘆了口氣,給珠珠掖了掖被子,慢慢閉上了雙眼。
龐禹狄離得遠了,武人的五識依舊能聽見屋內阮景昕和謝燕孃的對話。
要不是康雲章拽着他,自己早就衝進去了。
等謝燕娘一走,張鳴和付大夫也帶着東西離開,龐禹狄再也按耐不住,風一樣跑了進去。
“老大真要跟謝姑娘成親?”
在龐禹狄看來,謝燕娘性子不錯,又能幫一點忙,只是出身不高,又是外室女,做個妾綽綽有餘。
如今阮景昕居然開口要娶謝燕娘爲正室,他簡直有些難以置信。
在自己眼中,阮景昕就是無所不能,高高在上猶如戰神一樣,是他最佩服最崇拜的人。
阮景昕的妻子,也該跟他一樣優秀,才能配得起他。
謝燕娘年紀小不說,商戶出身,又在南方小鎮長大,見識不多,只有點旁門左道的預見能力,如何能高攀阮景昕?
“還請老大三思而後行,莫要魯莽行事。”
康雲章嘆氣,龐禹狄這麼直來直去的性子,有時候也挺讓人頭疼的。
不過龐禹狄的疑惑,也讓他好奇。
究竟爲了什麼,阮景昕竟然要娶謝燕娘爲妻,真的只是不想讓她的能力爲龍志宇所用,索性娶了她?
若是以後發現謝燕娘有了異心,在眼皮底下,要讓一個人無聲無息的消失,並非是一件難事。
阮景昕瞥向龐禹狄因爲激動和怒意而漲紅的臉,卻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十五王爺請皇上賜婚,卻也想要雙喜臨門。”
“雙喜臨門,怎麼個雙喜?”康雲章一愣,皺起眉頭察覺出不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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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志宇這個人,看着吊兒郎當的,卻是長袖善舞。
跟朝臣沒有過多親近的來往,但是誰也沒得罪,哪個都能合得來。
不得不說,這也是一種才能,卻有可能暗地裡拉攏過不少臣子。
只可惜,直到如今,康雲章和底下的暗哨,依舊沒能抓住十五王爺的狐狸尾巴。
但是康雲章能夠感覺得到,十五王爺表面跟攝政王沒有交惡,卻也關係好不到哪裡去。
看着十五王爺和新帝親近的程度,就知道他目前是站在皇帝那一邊的。
當然,這只是暫時的。
康雲章覺得,十五王爺不可能一直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下去。
“難道說……”
他面露驚訝,猜測出一個可能。
龐禹狄腦瓜子不如康雲章,聽得雲裡霧裡的,不耐煩地抓着康雲章問道:“究竟怎麼了?”
“皇上或許會給大人賜婚,”康雲章恍然大悟,若是如此,倒不如先下手爲強。
阮景昕若是提前確定好人選成親,就是皇帝也不能勉強他另娶。
這一招反擊倒是漂亮,絲毫不拖泥帶水,也不至於明面上得罪狠了皇帝。
不愧是大人,倒是他思慮不周。
康雲章面色慚愧,龐禹狄卻是一怔。
皇上塞過來的女人,不外乎是保皇派那些老頭子的孫女們。
那些女人一個個裝模作樣,最喜歡就是尖叫,膽小如鼠不說,一肚子的壞水,後宅陰人的事可做得不少。
要是宅子裡多了這麼一個女人,倒是個大麻煩,他是寧願阮景昕娶了謝燕娘。
就算門不當戶不對,好歹謝燕娘這個丫頭沒什麼大毛病,對阮景昕也沒壞心,又不惹是生非。
看着白狼,也不會尖叫暈倒,龐禹狄的耳朵不用再受罪。
想來想去,謝燕娘這個丫頭當老大的妻子,比其他任何人都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