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爺欣慰地看着這個女兒,淡定從容,不驕不躁,確實是個有大造化的。
若是謝蕊彤,如今只怕哭着喊着要另外一個莊子,煩着他,叫謝老爺不得不鬆口換別的莊子。
若是謝初柔,怕是哭哭啼啼的,好不可憐,淚眼婆娑的叫人心疼,謝老爺哪裡能不照辦?
也就這個三女兒,從頭到尾都沒跟他抱怨,反倒安慰自己。
謝老爺感嘆,再一次後悔沒早早把這個女兒接回來,好好栽培,他們之間也能更親近些,謝燕娘亦更加容易操控了。
送走了謝老爺,謝燕娘沉默地坐在房裡,雪菱看着她的臉色,有些忐忑不安。
自家姑娘似乎很不喜歡謝老爺,當着面還有些笑容,老爺一走,立刻冷着臉了。
“把這套茶具都收拾好,以後都別拿出來用了。”謝燕娘厭惡地皺了皺眉,又道:“索性扔了,回頭再買就好。”
反正她如今手底下有四個鋪面,不會坐吃山空,區區一套茶具而已,自己還扔的起!
雪菱被謝燕娘咬牙切齒又帶着孩子氣的話逗得想笑,只是見她繃着臉顯然不太高興,忍了又忍,這才把麪皮繃平了,順從地拿走茶具,扔的遠遠的。
只是回來的時候,還見老管家跪在外面,她不由皺眉:“姑娘,這管家……”
謝燕娘起身出去一看,不由嘆氣。
老管家還真是個死心眼,謝老爺沒叫起來,就一直沒起來,始終跪着。
年紀也不小了,這雙腿腳不夠靈活,再跪下去,只怕沒多久就不能走了。
“快,去叫人把老管家扶起來。”謝燕娘連忙叫來兩個小廝,小心翼翼扶着老管家起來,早有婆子搬來椅子。
老管家固執地不肯坐下,謝燕娘板着臉不高興道:“我費了那麼多心思讓爹爹不再追究,可不是叫管家就這麼折騰自己。若是壞了身子,以後還有誰給我辦事?”
聞言,老管家一驚,臉上帶着驚喜,雙腿一軟就要再跪下去給謝燕娘磕頭。
小廝穩穩地扶着他,謝燕娘繃不住笑道:“行了,好好養傷,可別壞了腿腳。以後還有很多事需要管家去跑腿,管家別叫苦就是了。”
“哪裡,能得姑娘這樣的好主子,是小人的祖上保佑了。”老管家一顆心終於落下了,家人也保住了,剛鬆口氣,一雙腿便疼得厲害。
兩個小廝架着他回去,謝燕娘叫雪菱送去了上好的傷藥。
霎時間,莊子裡的氣氛不由輕快了幾分。
謝燕娘又讓雪菱給門口四個婆子送了荷包,讚許道:“幾位剛纔做得不錯,該賞。”
婆子喜不勝收,不過站了一會,擋住了大姑娘就得了賞錢,一個個喜上眉梢,心裡更是堅定地打算跟着三姑娘了。
連老管家欺上瞞下的事,謝燕娘都盡力護下來了,顯然是有善心的主子。
她們最怕的,就是那種兩面三刀的,也不把下僕當人看,出什麼事立刻把人推到前面去當靶子。跟着這樣的主子,誰敢獻忠心?
指不定什麼時候,身家性命都要丟光,還落不得一點好處。
雪菱卻替謝燕娘覺得可惜,嘆道:“這個莊子不能種莊稼,少不得要姑娘貼補着。這麼一大個地方,下人卻不少,那麼多張嘴嗷嗷待哺,以後可怎麼辦?”
以前還有謝府時不時貼補一點,如今莊子過到了謝燕孃的名下,謝夫人不來伸手要錢就算了,可別想跟她要一個銅板!
謝燕娘好笑,雪菱管着賬,倒是越發節儉了,性子跟老媽子一樣,憂心忡忡的:“這裡雖然種不出糧食,卻有別的好東西。你也別操心,年紀小小的,別過兩年就長皺紋了。”
雪菱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臉頰,被她嚇得不輕,長皺紋?
見她偷偷摸摸湊到銅鏡跟前,謝燕娘徹底給逗笑了:“放心,如今好看着呢。你去跟底下人吩咐一聲,在土地外頭建圍牆,我可不想以後亂七八糟的人都能隨便闖進來。加上這裡偏遠,少不得要多防範一些。”
以前只有些僕人倒沒什麼,以後她若是經常過來,外頭不可能只讓幾個婆子守着,倒不如造個圍牆,也能安心些。
雪菱也覺得圍牆挺好,只是又要一大筆花費,着實肉疼。
謝燕娘一看她的神色,就明白雪菱又心疼銀錢了,笑得眉眼彎彎:“你真是掉進錢窟窿裡去了,不過我還不至於那麼大方,用私房錢來造圍牆。”
她又不是在莊子外頭建圍牆,而是把百畝地外面圍起來,那得費多少銀錢,根本不是自己能拿得出來的。
雪菱疑惑了,姑娘不出錢,誰來做這個冤大頭?
謝燕娘笑笑,賣了個關子道:“你只管等着,送錢的人很快便會來了。”
她寫了封信箋,交代小廝明天一早再送去謝府,這便早早歇下了。
說是在莊子夕陽兩天,其實謝燕娘恨不得在出嫁前都呆在這裡,耳根清淨不說,也不用對着那兩個勾心鬥角的姐姐。
睡了一個好覺,她抱着被子都不想起來了。
只是雪菱端着水進來,低聲稟報道:“姑娘,建圍牆的人已經來了,正跟老管家商量着該怎麼弄。管家說了,一切由姑娘做主。只是這裡接下來吵鬧得很,姑娘要不要回府去躲一躲?”
苦力都是些年輕的漢子,總要進進出出,謝燕娘一個未出嫁的姑娘還住在莊子裡,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她苦着臉,早知道別那麼快把信箋送過去。
雪菱放下水盆,小臉滿是笑容:“管家說了,圍牆所有的花費都是老爺一手包攬了。”
她才明白謝燕娘說有人出錢的話,謝老爺可不就眼巴巴地上來當這個冤大頭了?
“可是老爺答應,夫人估計不怎麼高興了。”建圍牆的銀錢可不少,要是謝夫人知道了,肯定沒給謝燕娘什麼好臉色。
謝燕娘打了個哈欠,謝夫人不痛快跟她有什麼關係呢?
洗漱後,她坐在桌前用着早飯。不像謝府裡那麼精緻,更別提桌上都是謝夫人和謝蕊彤一向喜歡吃的東西。
謝燕娘能隨心所欲地讓廚娘做自己愛吃的,就算是白粥小菜也吃得津津有味。不必擔心有人盯着,吃了多少都得跟謝夫人稟報。
那種一舉一動不用多久所有人都知道的感覺,實在是糟透了。
剛用完早飯,老管家又叫丫鬟來請示。
圍牆可以悠着來,卻不能叫那些粗魯的漢子驚擾了姑娘,早早就把人打發走了。
謝燕娘沉吟片刻,便吩咐雪菱收拾東西。
這裡再好,其實也是住不久的。
底下藏着的東西雖然值錢,但是土地寸草不生,人長久住着也不妥當。
謝燕娘不想回府,上馬車後,只讓馬伕往着謝家的另外一個方向走。
實在不行,她就找一間客棧包個小院子,住上三五天再說。
手上有了餘錢,謝燕娘便有了底氣,理直氣壯地胡亂指揮着馬車到處亂走。
直到馬車突然停下來,她不悅地皺了皺眉,雪菱還沒上前去查看,就聽見外頭傳來一道寵溺的聲線:“原來是謝三姑娘。”
謝燕娘一驚,接而苦笑。
大路上碰見誰不好,竟然遇到了龍志宇,真是冤家路窄。
謝燕娘戴上面紗下了馬車,盈盈下拜:“民女見過王爺。”
“不必多禮,”龍志宇也沒想到隨意出門,都能碰見謝燕娘,還真是緣分:“姑娘這是去哪裡?”
這個方向,並不是回謝府的。
“民女不過四處走走,這便要回府去了。”她是寧願回謝家,也不樂意跟龍志宇單獨相處。
謝燕娘想着龍志宇再強硬,也不至於衆目睽睽之下非要帶她走。
誰知他只眯了眯眼,便笑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恰逢遇上,姑娘跟我去雲府賞花如何?”
不如何……
謝燕娘脣邊的笑容有些僵,絞盡腦汁該怎樣拒絕他。
只是不等她尋到理由,突然龍志宇的背後冷光一閃,好幾個用黑布蒙面的漢子跳了出來,手中還握着大刀。
她大吃一驚,周圍的侍衛已經反應過來,將龍志宇團團圍住:“保護王爺!”
龍志宇皺眉,一手攬着謝燕孃的肩膀低聲安慰她:“姑娘別怕,這些侍衛身經百戰,不會讓歹人近身的。”
謝燕娘卻看出幾個大漢身材魁梧,不像是慶國人。其中一人的目光時不時瞥過來,叫她渾身發寒。
那樣熟悉的目光,難道是……
她瞪大眼,幾乎要脫口而出那個名字:孟銘祺!
這個戎族人怎會在這裡,爲何要對付龍志宇?
謝燕娘百思不得其解,侍衛卻已經被步步逼退。
京中的侍衛武藝雖好,可惜從來沒上過戰場,跟這些有過人命,沾過血腥的戎族人,根本毫無招架之力。
他們學會的只是招式,但這些戎族人會的是殺人的刀法,刀刀直刺要害,毫不留情!
眼看侍衛們要支持不住,包圍圈越來越小。
而且受傷的侍衛越來越多,眼看要撐不住了。
龍志宇猶豫地看着懷裡的謝燕娘,他不懂武藝,若是這些歹人殺進來,自己可對付不了。
但是把這個丫頭推出去,他又有些捨不得,畢竟自己還沒嘗過謝燕孃的味道,就這麼送到刀下不免可惜。
緊緊捏住謝燕孃的肩膀,她吃痛地皺眉。
擡頭看向身邊的龍志宇,只見他緊抿着薄脣,眼底有些掙扎和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