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夫人嚇得不敢哭了,連忙搖頭。她再怎麼心疼,也不敢拿一家子的性命去開玩笑的。
只是付三公子娶了親,家裡還有兩房美妾,依舊膝下無子。若果就這麼一去,那一房卻沒個子嗣留下,實在不美。
付夫人擦乾眼淚,狠狠心把消息告訴了付三公子,又叫來一妻二妾,發狠了讓她們三人使出渾身解數伺候自家夫君,說什麼都要在這三天內留下三房的種來!
付三夫人自然明白沒有子嗣,她根本在付家要呆不下去,兩個妾還能發賣,自己卻是不能隨意改嫁的,比兩個妾更是賣力,恨不得把付三公子榨乾。
阮景昕回來後忙忙碌碌,只抽空去了院子一趟,跟謝燕娘說了幾句便走了。
謝燕娘換下了嫁衣,只穿着常服,手裡拿着賬本。
他就要出征,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了,自己就不能讓其他事叫阮景昕操心。
謝燕娘仔細看了賬本,黎府的記賬實在是亂七八糟的。一來沒有專門的賬房先生,二來沒有女主人,三來將士都隨意慣了,畢竟過着可能明天就沒命的日子,花費都大手大腳的。
她嘆了口氣,用毛筆勾了幾處,便想起阮景昕的話來,不由勾了勾嘴角。
四位輔政大臣,被流放了一個,其他三個就被幼帝所忌憚了,只是苦於沒有藉口拿捏。
如今阮景昕把藉口替他想好了,幼帝自然順勢而下,將兩位大人的公子作爲人質留在攝政王的身邊,自己卻將另外一個的女兒留在了宮裡。
三位大臣的子嗣都拿捏在自己手裡,攝政王身邊還有監軍,不就是所有人都在他的眼皮底下了嗎?
幼帝哪裡能不樂意,二話不說就應下,旨意不到半日就送到了各府。
阮景昕果真沒有輕易答應,順便將三位輔政大臣也拖下水,實在叫人心裡痛快。
讓輔政大臣的公子也去看看,戰場究竟是如何殘酷的地方也好,回來就明白留在京中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了。
“石大的人手還夠嗎?材料可足夠?”謝燕娘放下賬本,揉着額頭問道。
雪菱點頭道:“石大已經加緊功夫做刀劍了,石家人都留在祁莊,說是三天內能完成一小半,餘下的會快馬加鞭送過去。”
“還是讓他再快些,在路上總是叫人不安心,送到將士的手上直接帶過去更好。”謝燕娘也明白石大是不眠不休地完成這批武器,卻也無可奈何。
戎族突如其來,他們的準備並不夠充分。
只是十萬大軍壓境,難到漣國一直沒動手?
等阮景昕夜裡帶着一身疲倦回來的時候,她忍不住問起。
他搖頭道:“漣國的新帝十分謹慎,又聽慶國願意替他分憂,決定在兩軍交戰,戎族勢弱的時候在大後方給它沉痛一擊。”
謝燕娘聞言,不由皺眉:“若是漣國反悔,行漁翁之利該如何是好?”
阮景昕笑笑,只是目光深沉:“放心,只要我一日還在慶國,漣國就不敢對有這樣的小心思。”
若是他不在,那就另當別論了。
謝燕娘嘆氣:“大人別這麼說,你會一直在慶國的,對嗎?”
“當然,這裡是我長大的地方,即便有些不愉快,我也絕不會輕易拋下它的。”阮景昕握住她的手,又道:“我不在京中,你要事事小心。留下五十人來守着王府,都是黎家軍裡的老兵,刀刃是見過血的,不長眼的也不敢爲難你。”
謝燕娘認真記下,又聽他說道:“我等下便要去軍營,後天直接從軍營出發,或許要跟你很久不見了。”
阮景昕眼裡帶着歉意,剛成親他就要出征,連洞房花燭夜都被幼帝打斷了,對她心底滿滿的愧疚。
“等多久都沒關係,只要大人平安凱旋歸來便足夠了。”謝燕娘另一手貼上他的手背,輕輕說道。
“我把阿碧留下來,也好陪着你。”
“不必,”謝燕娘搖頭婉拒了,認真地看着他道:“白虎將軍曾說,阿碧是最好的侍衛,提醒大人避開了不少危機,這次迎擊戎族,有阿碧在,我也能更放心一些。”
“也好,”阮景昕捏了捏她的小手,不再多勸說。
幾下敲門聲傳來,是康雲章無聲地催促。
“我該走了,你……保重。”
阮景昕起身,謝燕娘急忙把連夜做好的披風給他穿戴上,又將一個平安符遞了過去:“這是我爲大人做的,裡面不是別的,卻是一些能止血的藥粉。”
披掛上陣,難免會受傷,若是身上的傷藥丟失了,掛在脖子上的平安符便能幫他一回。
阮景昕捏着平安符,裡面的確傳來一陣淡淡的藥香。
他到底忍不住低頭吻了吻謝燕孃的嘴角,看着她強忍着淚意而通紅的雙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謝燕娘站在院門,看着阮景昕的身影融入黑夜中,直至看不見了,依舊沒有挪動一步。
直到雪菱擔憂地喚了她一聲,謝燕娘才低頭拭去眼角的淚珠兒。
要讓阮景昕後顧無憂,輔政大臣是其一,還有的便是十五王爺:“叫一個面生的小廝去茶館最好的說書先生家裡,請他說一個小故事。”
雪菱疑惑,乖乖給她磨墨,看着謝燕娘足足寫了一夜的幾頁紙,鄭重地拿在手裡:“讓人再謄抄一份,才送到說書先生的手裡。”
“奴婢這就讓人去辦,只是一夜未眠,王妃趕緊歇下才是。”她叫來雪雁伺候謝燕娘躺下後,這纔出門去找護院大哥。
龐禹狄留下不少人手,都是信得過的,爲首的便是這個姓霍的護院,話不多,只管吩咐,卻會辦得妥妥當當的。
他沉默地接過幾頁紙,略略掃了一下,點頭道:“屬下這就替王妃去辦妥,今天之內茶館便能有人說起這個故事。”
雪菱認得的大字並不多,卻能隱約猜出是什麼,笑着道:“那就有勞了。”
謝燕娘睡到午後才醒來,梳洗後便有人給霍護院傳話,說是事情已經辦妥了:“倒是利索,這才幾個時辰就好了。走,我們出去聽聽。”
她迫不及待,招呼雪菱和雪雁出門。霍護院早就備下馬車,招來四個護院跟着,一行人浩浩蕩蕩去京中最大的茶館。
不愧是城中最大的茶館,座無虛席,霍護院早早就定下一個視野極好的包廂。
謝燕娘戴着紗帽踏進包廂,已經有藍衣的茶博士等候在側。
低聲詢問了她要什麼茶葉,茶博士拘謹地站在角落泡好茶,悄然無聲地退下。
窗口正對着大堂高臺,層層紗帳遮擋住,避免了外人的窺視,卻又讓包廂裡的人卻能看清外頭的熱鬧。
謝燕娘看着霍護院小心翼翼地用銀針驗毒後,這才把茶盞一推,讓雪菱呈上。
如此小心,卻並非小題大做,謝燕娘惜命得很,欣然接受,低頭喝了口茶,底下高臺,一位鬍子花白的說書先生緩步走來,笑着向衆人打招呼。
臺下一片喝彩聲,顯然這位說書先生口才了得,說話極爲精彩。
他手一擡,底下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這才滿意地開口道:“平日說着打打殺殺的,衆位客官估計也膩歪了,今兒說個新鮮的。”
底下有一個大漢一拍桌子,大笑道:“莫不是齊先生要說說香豔的故事,這還是頭一遭!”
有人喝彩,也有人笑鬧着,齊先生也不惱,低笑道:“說是香豔也不至於,卻是後院的一樁奇聞。”
聞言,不少人豎起了耳朵,齊先生能說出口的,必然不是什麼少見的事。
齊先生見衆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摸着鬍子道:“俗語有說不孝有三無後爲大,這府宅裡最緊要的便是開枝散葉。無論是小門小戶,還是高門大戶,也不例外。若是主母無孕,多納幾房美妾也就罷了,要是依舊一無所出,便是主母的事了。”
他環顧一週,笑道:“沒有子嗣,休妻是自然的事,主母比任何人都要緊張。這故事說的,便是一個高門大戶的主母。她想要一個孩子來鞏固地位,如果小妾有孕,養到自己膝下也是好的。只是小妾的肚皮也不爭氣,她只能日夜盼着福氣到肚子裡來。”
好幾個人嗤笑一聲道:“這子嗣的事,是盼着盼着就能來的嗎?”
齊先生搖着扇子,晃着腦袋道:“非也非也,這個主母的心意感動了上蒼,果真有孕了,肚子一天一天長大,她歡喜得不行。可惜,大夫卻告訴她,肚子長大了,裡面卻是空的!”
又有人笑了:“空葫蘆,裡面連個籽兒都沒有嗎?”
“正是如此,連個籽兒都沒有,該如何跟夫君交差?夫君盼了這麼久,好不容易等來的好消息,可不能讓他空歡喜。”齊先生握住手裡的摺扇,搖頭嘆道:“不曾有過,雖然難過卻也只感嘆時也命也。只是即將要得到的時候,卻說這是假的,沒有的事,巨大的落差任是誰都受不住。”
“可不是,那主母該怎麼辦?”大漢聽得兩眼瞪圓,連酒水都忘記喝了,急急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