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景昕低頭看着臂彎裡沉沉睡去的謝燕娘,臉頰粉撲撲的,蜷縮在他的懷裡,像是找到了安然的依靠,每夜若是不倚着自己睡,三番四次從噩夢中驚醒過來。
往事對謝燕娘來說,不只是一場夢,而是切切實實存在的。
被折磨了那幾年,對她來說是不能忘卻的噩夢。
他伸手把謝燕娘摟緊了一些,她貼着自己的胸膛,睡得更沉了。
阮景昕只後悔讓龍志宇死得太痛快了,若是落在自己手裡,必然要叫十五王爺生不如死!
謝燕娘第二天醒來,牀榻的另一邊已經不見了阮景昕。
她記得昨晚恍恍惚惚中,阮景昕曾說過要到京郊和大軍匯合。
即便先帝知道他人在京中,卻還是做做樣子爲好。
謝燕娘懶洋洋的起身,穿戴整齊便跟着長公主上了馬車,出發去城門迎接大勝歸來的將士們。
她們去得算晚,城門了擠滿了百姓。帶着一家老小,一個個喜氣洋洋的。
達官貴人們大多坐着馬車,一排過去,卻也是數不清的。
無論是平民百姓還是達官貴人,聽說慶國大敗戎族人,一個個都揚眉吐氣,都到城門來湊熱鬧。
慶國被壓着欺負了這麼多年,終於能翻身,慶國上下哪有不高興的?
幼帝在御林軍的簇擁下也到了城門,只是小臉蒼白,身形比起之前更是瘦了許多,尤其一雙眼眸滿是陰霾。
到處皆是喜氣洋洋,偏偏他身上帶着濃重的煞氣,叫人忽略不得。
“真是晦氣,大好日子居然擺着這麼一張黑臉……”長公主撩起簾子恰好看見,不悅地皺了皺眉。
黎家軍大勝,估計最不痛快的就是幼帝了。
估計他巴不得攝政王死在外頭,讓人接管黎家軍,誰知道最後被阮景昕拿捏住命脈。
幼帝揉了揉額角,昨晚又一夜未曾閤眼,疼痛已經深入骨髓。
每一次發作,似乎都比上一次更疼。
他卻不願意服輸,區區一點毒藥,就想要控制住自己,簡直是做夢!
幼帝捂着胸口,昨晚的疼痛還殘留在這裡,讓他脾氣陡然變得暴躁起來。
身邊伺候的太監換了一個又一個,大多數是被他讓人杖斃的,少數兩個直接送去喂狗。
如今伺候的人兢兢戰戰的,生怕得罪了這位喜怒無常的皇帝。
幼帝也無奈,疼起來的時候跟剮心一樣,看着所有人都不順心起來。
身邊的太監捧着熱茶過來,一張臉跟白紙一樣,托盤微微抖着,一雙腿綿軟,彷彿他是洪水猛獸。
幼帝看得心頭火起,正要呵斥,想到這裡是城門,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着,便忍了下來,揮揮手讓太監走了。
太監如臨大赦,一溜煙跑得沒影,氣得幼帝雙眼發紅,恨不得讓御林軍把人抓起來剮了。
“皇上,何必跟一個奴才計較?”黑臉侍衛低頭提醒了一句,畢竟是衆目睽睽,幼帝該收斂些爲好。
不然大白天就草菅人命,這麼多雙眼盯着,真是百口莫辯。
幼帝這才壓下了脾氣,瞅着城門還靜悄悄的,便不耐地道:“大軍還有多久纔到?”
“約莫小半個時辰,畢竟大軍不可能全部都進京中來,得有大部分安排在京外駐紮,要費不少時辰。”黑臉侍衛盡職地回答着,又道:“不若屬下去京外探看一番?”
“也好,速去速回。”幼帝身邊最信任,唯獨這個暗衛了。
黑臉侍衛剛走,百姓估計也等得有些久了,伸長脖子想城門外張望,有些人還鼓譟起來。
幼帝早就等得不耐煩,加上這些人是爲了迎接黎家軍,更是心裡堵着一團氣,不上不下的。
他身下的駿馬忽然嘶鳴一聲,突然向前狂奔了幾步。
後面跟着的御林軍趕緊上前抓住繮繩,勉強把駿馬拉住。
幼帝嚇了一跳,他連忙翻身下馬,正要發怒,便見一支羽箭落在自己的腳下。
只差一點點,就落在自己的鞋面上。
幼帝退後兩步,就被御林軍擋在身後:“護駕,有刺客!”
他被簇擁着退到馬車邊上,只是百姓裡幾個穿着普通布衣的高大男子衝了過來,眨眼間的功夫好幾個御林軍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百姓驚慌失措地躲避起來,一時場面混亂。
御林軍一面喝止,一面抵擋着這些刺客,卻是力不從心。
幼帝眼皮一跳,面前的御林軍嘩啦啦就倒了一半。
這些刺客手握大刀,像砍蘿蔔一樣,御林軍根本抵擋不了,很快就衝到了他的跟前。
“孟銘祺——”忽然一聲大叫,最前面的高大漢子動作一頓,兩支羽箭便迎面而來。
他嘴角一勾,用大刀輕易就砍掉了面前的羽箭,半點沒讓羽箭近身:“謝姑娘?還是該說是王妃?郡主?”
長公主收起弓箭,皺了皺眉。
謝燕娘下了馬車,一臉警惕地看向孟銘祺。
這個戎族男人怎會在此處,按理說阮景昕所說的藥一起效,戎族人都要退後,不然便會陷入幻覺之中。
難不成這個男人根本就沒在戰場上,所以不曾中藥?
她猜想着可能,一面悄悄向幼帝慢慢靠近。
皇帝如今還不能死,更不能死在戎族人的手裡。
試問黎家軍大勝歸來,在城門慶國皇帝卻被戎族砍死,這不是打臉嗎?
長公主府上的親衛緊緊跟在她的身後,盯着戎族人,握緊了手上的長劍。
“就你們這些女流之輩,能擋得住我們嗎?”孟銘祺拍了拍大刀,刀面發出一聲清脆的鳴叫聲,聽得叫人心寒。
“大軍即將抵達,我還是勸孟公子投降纔是。戎族大勢已去,孟公子何必帶着這些兄弟來送死?”謝燕娘低聲說着,意圖扭轉局面。
即使沒說服孟銘祺,讓他有一分的動搖也是好的。
孟銘祺冷冷一笑:“不愧是謝姑娘,一張嘴皮子倒是厲害,幾句話想離間我的兄弟,簡直是癡心妄想。”
他帶着的人,自然是明白的。
這些兄弟們,壓根就沒想有命回去。
孟銘祺一雙眸子像是結了冰霜,狠狠瞪向謝燕娘:“攝政王夠狠,讓戎族不離草原五百里。若非草原越發艱難了,我們也不會犧牲甚多來攻打慶國。如今被趕回去,姓黎的不動一兵一卒,沒髒了自己的手,就把戎族人都趕盡殺絕!”
他用力把大刀刺入地上,戳出一個窟窿來。若是刺入人的身體,怕是立刻就捅出個血窟窿來。
幼帝自小在京中長大,見過的都是被俘虜過來的戎族人,要不便是死人,哪裡見過真正彪悍的戎族人?
他一直聽着戎族如何彪悍厲害長大,對這些野蠻子沒放在心上。
阮景昕這次大勝,幼帝也想着他必定是因爲鬼醫的幫助僥倖贏了,再就是戎族人不足爲懼。
如今見了,幼帝才明白這些戎族人有多可怕。
不說他們團結一心,光是這高大粗壯的模樣,又使得一手好刀法,更是對戰馬十分熟稔。
離得這樣遠了,還能命令他身下的駿馬。
若非有御林軍扯住繮繩,估計不用戎族人動手,幼帝就要摔下馬拗斷自己的脖子直接沒命。
光是想想,幼帝就覺得後怕。
他不着痕跡地掃了一眼,戎族足足三十幾個人,剛纔都隱藏在黑壓壓的百姓當中,警戒的御林軍也沒能發現。
單是最前面這個叫孟銘祺的男人,單槍匹馬的,就殺掉了足足十個御林軍,所有人還沒能在他的手下擋住三招!
以一敵十已經不能夠了,分明是以一敵百!
幼帝后退一步,已經開始琢磨起退路了。
長公主的親衛是出了名的強悍,但是女流之輩,養在府裡當侍衛還好,對上戎族人,那就是一個死字!
不過這些親衛也有作用,幫忙抵擋一陣,讓他逃脫是綽綽有餘。
只是長公主素來跟自己不對盤,會真的傾盡所有來護着他嗎?
幼帝的心思在腦海中打了一轉,很快便有了決定,向外一挪,便靠近了謝燕娘。
長公主對這個失而復得的女兒當寶貝一樣看待,有她跟自己在一起,就不怕長公主不出力!
謝燕娘沒料到幼帝突然靠近,只是大部分的注意力仍舊在孟銘祺的身上,生怕這個男人有所動作。
不過一時疏忽,就被幼帝抓住了手臂,扯到了他的身前。
她一驚,伸手要掙脫,身後卻頂住了一個尖銳的東西。
謝燕娘不動了,她知道身後頂住自己的是一把刀刃。
若是不聽話,幼帝指不定就要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了。
她心下冷笑,爲了保命,幼帝真是一點臉皮都不要了,居然想讓自己做擋箭牌,好讓他能逃脫?
簡直是做夢!
長公主也是發現了這邊的情況,沒看見頂住謝燕孃的匕首,也能猜出大半來,咬牙切齒道:“無恥,果真是那女人的孩子,跟他一樣無恥!”
她的教養不錯,翻來覆去只得罵着“無恥”二字。
只是謝燕娘如今在幼帝手裡,長公主還真不能不騰出手來護着他。
不然幼帝一時不查被戎族人殺了,謝燕娘也是逃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