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查黎家人在秘密進行中,康雲章拿着薄薄幾張紙,挑了挑眉道:“黎家倒是膽大,天子的眼皮底下,倒是貪了足足這個數。”
龐禹狄看着他比劃的手勢,難得大吃一驚:“這比得上國庫一年的收入了吧?”
“遠遠不止,這還是其中一部分,還有被揮霍的,沒有記在賬上的就更多了。”康雲章把打探來的賬本放在了桌上,對阮景昕稟報道:“大人,這些人除了貪墨之外,還強搶民女,欺凌百姓更是數不勝數,其中一罪就足以貶他們流放三千里了。”
“光是流放,哪裡能鎮得住他們?”龐禹狄掃了眼紙上寫着的人命,眯起眼道:“正好殺雞儆猴,讓那些宵小都睜大眼看看,不義之財不是那麼好賺的,既然想要賺,就得堵上性命纔是。”
“不錯,這些人貪墨的數目足以抵得上幾年的軍餉,若是輕饒,如何能服衆?”阮景昕目光冷然,打仗的時候多少將士因此餓死,就因爲糧草送不及時。
他們在前面賣命,這些人躲在背後,倒是能吃香喝辣,過得舒舒服服的。
要是這筆銀子早點拿到手,那些將士就不至於被餓死了。
龐禹狄也想到這些,眉眼間有些陰沉:“千刀萬剮也不爲過,別那麼容易放過他們。”
康雲章涼涼地笑道:“可要透露黎家跟大人的關係?”
阮景昕微微頷首:“該怎麼做,由你親自去辦。”
“是,大人。”康雲章早就看黎家不順眼了,一個個唯利是圖的小人,爲了自身利益,誰都能拋棄。
“大人,屬下有一個極好的主意,聽說死牢裡壓着的小官裡,有一個是黎家族長的嫡親孫子。”
看着他脣邊涼薄的笑意,龐禹狄後背一寒。
每次康雲章這般笑着的時候,對方就要倒黴透了。估計想要死,也是一種奢侈了。
康雲章辦事,阮景昕素來放心,也知道這個屬下是心裡憋着一口氣想要嚴懲這些人。
當年他領軍,也經受了挨餓受凍的苦日子,更恨這些人的貪墨讓國庫空虛,叫糧草維繫不了。
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沒死在敵人的刀下,卻是活生生餓死的。
那樣的情形猶如人間地獄,對他們來說永遠都無法忘記。
康雲章得了允許,下手更是肆無忌憚。
首當其衝的,便是黎家族長的孫兒黎衝。
他親自到死牢裡見了這個人,看到自己,像死狗一樣趴在地上求饒,哭得滿臉淚水,實在難看得很。
康雲章站在死牢外面,居高臨下地看着一身狼狽的人,抿脣笑道:“我既然來了,自然是想救你的。”
黎衝滿眼放光,跪在地上給他結結實實叩了三個響頭:“青龍將軍的仁義,我必定記在心上,以後讓子孫世世代代給將軍上香祈福。”
聞言,康雲章笑了,不愧是黎家人。這話是好聽,只是他還沒死了,讓子孫燒香算什麼事,真的不是詛咒自己嗎?
再說,不過讓人祈福燒香,卻沒什麼實質的感謝。
他們從骨子裡就沒有所謂的感恩,不過能出去,所以說些好聽的漂亮話而已。
“不必感謝我,你要謝的是攝政王。若非他周旋,我也不能站在這裡。”
康雲章的話讓黎衝的神色頗爲複雜,同爲黎家人,阮景昕是高高在上的攝政王,他如今卻只能跪在地上求人。
攝政王若是有意救他們,早就該出手了,哪裡會拖到這時候?
別說什麼周旋,攝政王若是據理力爭,就不信皇上會聽不進去,遲遲沒把人放出來。
光是看黎衝的神色,康雲章就猜到了幾分。
看看這些人的嘴臉真是醜陋,若果阮景昕是真心救他們的,如今怕是要被傷了心。
對別人的好意總是帶着一分猜忌,兩分臆測,三分嫉妒,這便是黎家人的作風?
康雲章倒是慶幸,攝政王沒在這樣一大家子的嘴臉下生活,不然都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黎衝見他沉默,訕訕笑道:“有勞攝政王四處奔走,那麼我什麼時候能離開這裡?”
“這是死牢,要出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康雲章的神色諱莫如深,低聲提醒道:“若是能戴罪立功,或許能走出去。不然皇上有什麼理由放了你,對外頭也不好交代。”
聽罷,黎衝立刻明白了,遲疑道:“這……這不好吧。”
分明是讓他指認其他人的罪過,都是黎家人,若是自己出面,以後還有什麼臉面在黎家立足?
“是面子重要,還是小命重要?黎公子該知道,這是攝政王周旋了許久才爭取來的機會。錯過這次,黎公子就只能自求多福了。”康雲章涼涼地說着,似乎不願意多說,很快就走了。
黎衝想要多問幾句,跟康雲章攀一攀交情,見他毫不猶豫地離開,不由有些忐忑。
攝政王的事他耳有所聞,知道他可不是真的感激黎家人,估計根本不想管這堆爛事。
族長肯定費了不少功夫纔打動了攝政王,讓他出手。
錯過了這次,或許真的沒有翻身的機會……
黎衝想了又想,反正要死,當然是黎家其他人死,也比自己死來得好。
他的爺爺是族長,收黎家其他人的孝敬不少,自然是清楚他們手頭上的那筆爛帳究竟是什麼。
黎衝琢磨了一夜,又覺得康雲章或許是來詐他的,便打算先按兵不動。
時間一場,康雲章耐不住性子再找上門來,他也不至於落了下風,沒了底氣。
只是這一等,足足半個月再沒人來,黎衝開始坐立不安了。
難不成康雲章是說真的,爺爺只求了這麼一次機會?
黎衝嘴皮子厲害,跟官差打聽了幾回,旁敲側擊,知道開始蒐集黎家人的罪證,沒多久就會有結果了。
他當機立斷,讓官差轉告府尹,自己要戴罪立功。
官差原本就被吩咐過的,二話不說就把黎衝帶到了師爺跟前。
師爺一字一句把黎衝的話都記下,白紙黑字,還讓他畫押了。
黎衝爲了能脫身,把知道的全部都說了出來,黎家所有貪墨的證據,甚至私藏的賬本所在之處都坦白了。
說起來,這也多得族長的教誨,要收復族人,讓他們乖乖聽話,就要拿捏住七寸,把柄在手,容不得他們放肆。
黎衝自然把族人的把柄都背得滾瓜爛熟,就是爲了在適當的時候拿出來。
師爺看着滿紙的證供,笑得合不攏嘴。
有了這個東西,少不得讓青龍將軍重賞幾分。
康雲章收到了,果真大悅,大手一揮就賞賜了不少東西下來。
他翻了翻,黎家人果真野心夠大的,貪墨的數字一年比一年厲害,簡直是肆無忌憚!
直接另外抄寫了一份,讓府尹照着去抓人,哭着喊冤的一看到這東西頓時失了聲。
有聽見風聲的,早早便去找族長,當面對質。
這東西只得族長手上有一份,如今落在官府手上,不是他又是誰做的?
黎衝也被關押了,爲了救他,族長連其他族人都能出賣了?
族長也是叫苦不迭,沒想到自家孫子沒頂住,把其他人都給招了出來,如今也是束手無策。
招都招了,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讓人想抵賴都不行。
他卻一口咬定不知情,安撫衆人道:“我出賣族人,又能得什麼好處?衝兒還在死牢裡,我每天都憂心忡忡,寢食難安。豁出老臉上門去求人,四處爲族人奔走,你們這樣說,實在叫我寒心。”
不少人是知道族長求到攝政王的跟前,卻吃了閉門羹,便面面相覷,有些拿不準主意。
若是真得了門路,沒道理黎衝還被關在死牢裡。
族長見他們動搖了,再接再厲發毒誓道:“要是我把事情泄露出去,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發了這麼重的毒誓,所有人的疑慮徹底被打消了。 шшш★ ттκan★ ℃ O
族長最是惜命,連這樣的毒誓都說出來了,肯定是跟他無關了。
卻也有人不買賬,嚷嚷道:“這毒誓是族長的,要是黎衝泄露出去的呢?”
爺孫情深,兒子死得早,族長把秘密偷偷泄露給黎衝也是有可能的。
那人又步步緊逼,冷笑道:“族長要是再發誓,改爲黎衝如何?”
族長瞥了一眼,這是黎家旁支的一個落魄小子黎恆。父母死得早,還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沒想到居然是個白眼狼,這個節骨眼裡不幫着自己人,反倒慫恿着大家內訌。
這些人都趕着上門來對質,未必沒這個小子在一旁敲邊鼓。
其實他心裡明白,既然自己沒泄密,那麼說出來的必定是黎衝了。
指不定牢裡的官差爲了爭功,嚴刑拷打逼着黎衝說出來。
一想到自家唯一的孫子要被打得不成人形,族長就悲從中來,硬是紅了眼圈:“大家的心情我能明白,只是我的孫子在死牢裡還生死未卜,這樣的毒誓我不忍說出口……”
看着老態畢露的族長,到底是個普通的老人家,擔心着自家孫子的安危。一時間,衆人也沒忍心催着他發毒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