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燕娘怯生生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主持既然要見故人,不若請他來相見。大人必然願意讓出一個房間,給主持方便。”
祭禮的關鍵時候,主持不可能公然離開寺廟,但是讓一個陌生面孔混進來,卻並非難事,相信阮景昕能夠辦得到。
只要放在眼皮底下,便不容易出紕漏。
原以爲阮景昕會欣然答應,畢竟他和主持私交甚好,兩人是難得的忘年交。
謝燕娘沒想到的是,阮景昕居然毫不猶豫地斷然拒絕:“主持該明白,這次的祭禮有多重要,又如何能讓外人擅自進寺廟來?”
面具下的雙眸閃過一絲惆悵,他又感慨道:“我與主持相交甚久,主持從來不打妄語,如今倒是破戒了。”
老主持平靜的神色有着一閃而過的掙扎和遲疑,到底還是坦白了:“阿彌陀佛,黎施主說得不錯,來人不是貧僧的一位兄弟,而是一位年輕的少婦。”
聽說來的是少婦,謝燕娘不由大吃一驚,接而也感到擔心。
這個年輕的女子,就是讓老主持身敗名裂的那一位嗎?
她忍不住看向阮景昕,那人靜靜地站在原地,目光沉靜,叫謝燕娘也驚惶的思緒也漸漸平復下來。
“主持,願聞其詳。”阮景昕一拂袖,等着主持如實告知。
老主持雙手合什,沉默片刻纔開口,似是有難言之隱:“貧僧在出家前,只是一個俗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曾娶有一妻。”
一旁的龐禹狄聽得目瞪口呆,他還真不知道主持居然曾娶妻?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滿臉褶子的老和尚,畢竟這些年也沒見主持跟外人有聯繫,所有人都以爲主持是孑然一身。
若非如此,阮景昕恐怕也不會推舉他爲靈法寺的主持。
龐禹狄眯了眯眼,看向了旁邊沉默的阮景昕,冷哼着開口:“主持,你瞞得可夠嚴實的。爲何一直沒說出來,到底想要隱瞞什麼?”
老主持又唸叨了一聲佛語,誠實地解釋道:“當年師傅在家門口經過,點化了貧僧。既已向佛,前塵往事皆是空。貧僧了斷紅塵瑣事,自是孑然一身。”
謝燕娘想到那個被留下的小妻子,不免有着同情,急急問道:“主持了斷紅塵,那位妻子該如何是好?”
主持低着頭又道:“佛祖訓誡,首先第一便是戒色。貧僧出家,留下親筆書信,寫明緣由,讓她風光再嫁。”
謝燕娘聽着,卻覺得悲哀。歡歡喜喜的嫁人後,丈夫突然出家,還忙不迭地張羅着讓她出嫁,主持的那位妻子只怕心裡難過又不忿。
主持未免太自以爲是了,覺得妻子改嫁是爲了她好,只是冷暖自知,誰又知道妻子心裡其實根本不想再嫁?
連龐禹狄聞言,也不由有些激憤:“主持一走了之,一心向佛倒是瀟灑,難爲這麼一個小女子剛嫁人,又被逼着改嫁。所以說,主持要見的這少婦,跟你以前的那位妻子有關係?”
“正是如此,”老主持被龐禹狄冷嘲熱諷,面上依舊寡淡,沒有任何表情,彷彿之前的憂傷轉眼即逝。
謝燕娘不能理解出家人慈悲爲懷,普度衆生,唯獨對身邊人卻有些冷漠了。
“再嫁後不到兩年,夫君病逝,她便收養了一個小姑娘,在膝下孝順。後來養女嫁給了一個秀才,做了秀才娘子,可惜秀才屢試不第,還沾染了賭博的惡習,揮霍掉她養母留下的薄產後,向外借債後逃之夭夭。她臨死前不得不求助於貧僧,收留這養女,免得被債主抓住送到紅樓抵債。”
聞言,謝燕娘不由吃驚。要是真被送去紅樓那樣的地方,對女子來說便是生不如死。
那沒有擔當的秀才夫婿竟然逃走避禍,還真是沒骨氣也沒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