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快。
這幾日, 除了蕭家在緊鑼密鼓的佈置端午節日活動外,有趙訪煙在內的祭司們,也齋戒沐浴, 準備當天的祭祀。
趙訪煙依舊是輔祭, 帶領若干名分獻官和司洗司爵, 與她的師父大祭司先行在帝宮內演練。
玉忘言和諸位皇子宗親下朝離開時, 都能看見他們認真的演練着, 白底滾藍綢邊的曲裾正裝,讓每個人看起來都是那麼莊重。
“趙小姐的腿傷好了?”五殿下跟發現了大秘密一樣,猛拍玉傾雲的肩膀, “四哥,趙小姐的膝蓋不是被槌子給砸爛了嗎?”
玉傾雲道:“大概是趙左丞相覓到神醫了吧。”
玉忘言看了玉傾雲一眼。不透露趙訪煙去湖陽的一系列經過, 是兩人已經商量好的。
五殿下倒也只是隨口問問, 畢竟對趙家沒好感, 就不當回事了。
閏五月初五那天,皇族和重臣們都以貴賓的形式出席。
節日祭祀順利的完成了, 接着就是在白紙河賽龍舟的環節。
由於賽龍舟熱鬧也相對混亂些,於是從比賽開始,潯陽王妃的席位就空了。她纏着蕭瑟瑟跟她去老百姓那邊看,那邊還有賣首飾和小吃的,潯陽王妃覺得比這邊氣氛好多了。
蕭瑟瑟原本也答應了綠意, 帶她出席龍舟活動並四處走走, 眼下索性跟潯陽王妃一起, 三個女子一起離開了坐席。
“忘言, 我走了, 晚些直接回府。”走之前,蕭瑟瑟跟玉忘言打了個招呼。
潯陽王妃也對潯陽王道:“你自己玩, 我湊熱鬧去了。”
“瑟瑟,當心人多。”玉忘言撫着她的手。
潯陽王看了潯陽王妃一眼,點頭,面癱。
事實證明了離開這裡的選擇是對的,老百姓聚集的街道,的確比這邊熱鬧有趣多了。
潯陽王妃和綠意兩個,一會兒擠到河岸看看賽龍舟,跟着吶喊助威,一會兒又去圍攻貨郎,看貨郎賣的都是些什麼可愛的小玩意。
“這個可愛!”潯陽王妃從貨郎的手裡奪過一個撥浪鼓,搖了搖,咚咚的鼓聲很是圓潤。
撥浪鼓的鼓面上是蟾宮玉兔的喜慶花紋,潯陽王妃掏了兩個銅板丟給貨郎,搖着撥浪鼓就走了。
“小姐小姐,快看這個瓔珞好漂亮!”綠意不斷的招手,興奮的喊蕭瑟瑟。
“蕭瑟瑟,這撥浪鼓怎麼樣?”潯陽王妃在另一頭叫着。
蕭瑟瑟應接不暇,看綠意離自己近點,就先朝綠意那邊過去,不想街上人多,迎面一個人跑過來,不小心撞在她身上,兩個人撞了個滿懷。
“你沒事吧?”蕭瑟瑟站穩之後,忙扶住那人的肩膀詢問。
看這人的身量,是個和她差不多大的人,披着件寬大的男式大氅,低着頭,把帽子壓得低低的,擋住了臉。
“沒事。”快速的說完這話,就趕緊越過蕭瑟瑟跑走了。
蕭瑟瑟詫異的望向那人的背影,聽說話的聲音明明是個年輕女子,卻怎麼披着件男裝。那帽子下面露出的朱釵髮飾卻都是上好的,甚至大氅下面露出的裙子,也打了金絲滾邊,很是奢華。
這人很是奇怪。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綠意見蕭瑟瑟被人撞了,便丟下瓔珞,過來扶着蕭瑟瑟。
“我沒事,只是碰到個奇怪的人。”
正說着,人羣中出現一個穿着貴氣的男子,匆匆跑了過來。
蕭瑟瑟認出,那是六殿下玉傾寒,神色匆匆的,是出了什麼事?
“瑾王妃!”
看見了蕭瑟瑟在這裡,玉傾寒連忙過來,眉梢眼底有些焦急的神色,“可有看見玉魄?”
蕭瑟瑟感到奇怪,“玉魄帝姬?她沒有在賓客席上坐着?我方纔還看見了她。”
玉傾寒道:“一眨眼的功夫玉魄就不見了,我懷疑她是因爲要和親的事而……”
逃跑?
雖然不瞭解玉魄,但蕭瑟瑟明白,背井離鄉去嫁給一個風評很差的人,從此就像是斷線的風箏一樣,怕是再也回不到故里,甚至死了骨骸也要葬在他鄉……那樣的命運,就算是放到她身上,她怕是也有要逃跑的念頭吧。
“剛纔那個人……”蕭瑟瑟突然想到,剛剛撞了她的那個人,那樣奇怪,而那人的聲音好像還真和玉魄帝姬有點像……
“六殿下,方纔過去一個披着男裝的女子,有可能是玉魄帝姬。”
“她往哪個方向去了?”玉傾寒忙問。
蕭瑟瑟想了想,道:“這樣吧,我和六殿下一起去尋她。綠意,你留下來好好陪着潯陽王妃,稍後我會回來找你們。”
“啊?小姐,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綠意的話還沒有說完,蕭瑟瑟就和玉傾寒朝着那女子離去的方向追過去了。
街道上人來人往,白紙河在兩人的旁邊不斷的倒退。
蕭瑟瑟心想,如果那人真的是玉魄,那她還沒走多遠,他們應該很快就能追上她。雖然這件事和自己無關,但和親帝姬走失不是鬧着玩的,自己既然撞上了,就該盡力而爲。
此刻,就在兩人前方不遠處,那個穿着男裝的奇怪女子,跌跌撞撞的跑着。
她不知道該朝哪裡逃才安全,只是想要離開順京,走得遠遠的,她甚至沒想過接下來她要怎麼養活自己,會遇到多少在宮裡遇不到的生存問題……
就在白紙河畔的一處空地上,她再度因爲焦急而撞到了人。
這次她撞到的是個孕婦,孕婦踉蹌了幾步,被貼身丫鬟扶住。
女子見了那隆起的肚子,心裡一害怕,擡起臉說道:“對不起,我是不小心的!”
兩人的視線對視,玉魄呆住了。
她沒想到這麼巧,她撞到的這個孕婦,竟然就是蕭醉。
“三小姐,您還好吧?”丫鬟綠蘿緊張的問道。
蕭醉輕輕搖頭,告訴綠蘿自己沒事的,目光一直清冽的直視玉魄的眼睛,沉默了片刻,福了福身。
“蕭醉見過玉魄帝姬。”
“免禮免禮。”玉魄回過神來,趕緊把帽子扣下,說道:“你並沒有看見我,不要告訴任何人我來過。”說着就飛快的跑了過去。
綠蘿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沒搞懂那個帝姬怎麼行爲這麼古怪,剛喚了聲“三小姐”,就聽蕭醉清冽冷然的開口了。
“玉魄帝姬,和親之日就要到了,如果你走了,大堯拿什麼跟北魏交待。”
玉魄的身子顫了顫,腳下步子頓住。半回過頭,好似壯起底氣想解釋什麼,卻又始終是沒底氣說出口,回過頭繼續跑。
蕭醉加重語氣,再道:“你是要當個臨陣脫逃的罪人,讓其他人來爲你的行爲承擔責任嗎?”
“我……”玉魄被這句話戳痛了心坎,一團熱的腦子裡,總算能想到她的生母榮嬪和哥哥玉傾寒。
要是父皇發現她逃走了,母妃和六哥要怎麼辦?
母妃本來就過得夠可憐了,會不會被打入冷宮?
而六哥,會不會被廢掉,六哥的身體還那麼差……
“玉魄帝姬。”
就在她神遊的這段時間,蕭醉來到了她的面前。
已懷孕數個月的蕭醉,挺着肚子,看上去卻仍舊立得那麼筆直。清冽的眼底,淬着十幾年悽苦歲月磨礪出了剛烈,像是梅花那樣,越是苦便越是傲雪盛放。
被這樣一雙眼注視着,玉魄沒來由的忘記了逃跑,怔怔的回以目光。
“玉魄帝姬,可願意隨蕭醉去一個地方?那裡幽靜,你不用擔心會被人找到,而那裡也有你想要的答案。”
玉魄咬脣,艱難的喃喃:“我想要的答案……”
蕭醉福了福身,認真道:“還請玉魄帝姬能和蕭醉同去,繼續再在這裡耗下去,帝姬也會擔心追兵趕來。”
“我……”玉魄的下脣被咬得發白,看一眼身後的人羣,再看着蕭醉那清冽的一眼見底的神色,玉魄道:“好,我先和你過去。”
“玉魄帝姬,這邊請。”
蕭醉指了個方向,綠蘿扶着她,她帶着玉魄遠離了熱鬧的白紙河畔,在一條巷子的拐角處隱沒。
“玉魄……”
三人在拐入巷子的同時,蕭瑟瑟和玉傾寒,也從另一條巷子口走了出來。
方纔在白紙河畔,玉魄撞上蕭醉的時候,他們其實就已經趕到了。
原本玉傾寒想衝過去直接拉走玉魄,但蕭瑟瑟阻止了他。
“六殿下且慢,你看三姐姐好像在和玉魄帝姬說什麼,玉魄帝姬的神色也有所動搖,我們不如先跟過去看看。”
方纔蕭瑟瑟是這麼說的,而現在兩人一路跟着,跟到這裡,心中便更是疑惑蕭醉這是要將玉魄帶到哪裡去。
“六殿下,我們過去吧。”蕭瑟瑟小聲說。
玉傾寒點點頭,眼底好像出現些莫測的情緒,他低聲喃喃:“蕭三小姐的身子……”
“能堅持住的。”蕭瑟瑟意味深長道:“她可是三姐姐啊,那麼凌寒傲雪、剛烈不屈,她怎麼會有事呢?”
玉傾寒沒說話,先朝着那條巷子過去了。蕭瑟瑟跟在他的後面,正專注的想着蕭醉和玉魄,故此沒有看見玉傾寒臉上那一抹心疼的複雜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