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安久久見他不說話,不由的擡頭看他,卻不期然的撞進了那雙幽深如潭的眸中,頓時心如小鹿一般亂跳,就連說話都有些不自然,“你看着我做什麼,不是說有話要說嗎,那就趕緊說啊!”
明堇時輕輕一笑,原本清雅的眉目一下子變的生動起來,有種說不出的味道。他清了清喉嚨,卻沒將那些還在飄的髮絲撥開,“其實也是關於今天的事。我知道一開始就不喜歡我師兄……”
“師兄?”
“就是顏世承。”明堇時稍微解釋了一下,“至於無關緊要的我就不說了,華琚夫人和師兄兩個人是青梅竹馬,他們原本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現在可能是隱居在邙山的平凡夫婦了。”
如果不出意外?那就是出了意外了!
林長安從來都不知道,華琚夫人竟然和顏世承兩個人認識,可是年紀不對啊,不是說華琚夫人現在已經三十多了嗎?而顏世承沒超過三十的樣子……
大約是知道林長安的疑惑一般,明堇時接着道:“她是代嫁。聽起來可能會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可是庶女比起嫡女來,地位實在是要地上很多,又有什麼拒絕的餘地呢?”
林長安恍然,原來華琚夫人並不是保養的好,而是本來的年紀就是那麼的年輕。只是……
“可是,憑着我在宮中和她交手的時候,我看不出來她是那種甘願受人擺佈的人啊!”如果華琚夫人是那樣的人,根本就不會有現在的地位。只怕早就已經被人當成了替死鬼,成了那皇宮之中的又一縷冤魂了。
“所以這纔是我要說的重點。人是會改變的,原來的時候純粹,並不代表以後都會純粹。而且面對的誘惑越多時,隨之而來的雜念也就多了。而偏偏人都喜歡給自己的行事找一個理由。以前的華琚和現在的華琚也不一樣了,這件事你回去可以讓鍾離好好的查上一查,相信他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結果的。”
“嗯。”輕輕點了點頭,林長安在思忖着這其中的關係。如果說顏世承和華琚夫人是青梅竹馬的話。那麼他從邙山來到朝廷之中,那麼就有很大的一部分都是因爲華琚夫人的關係了。可是華琚夫人從當時入皇子府直到現在,也都已經有五六年了,難道說顏世承已經在背後謀劃了那麼久嗎?
“對了,還有一件事要問一下你,上次你說的冰蓮被其他人給發現了,那個人是不是顏世承?”其實林長安已經有七八分認定是顏世承了,如果不是他的話,那麼父皇體內的毒又是怎麼來的!之所以再問明堇時。她只是想再確認一下。
“嗯。是他。”當時他去冰蓮那裡看了,有顏世承留下的痕跡。
“那就是說可以確定真正下毒的人就是顏世承了?還有,你爲什麼要將這些告訴我?”林長安問。
“下毒的人我只能告訴你不止是他一個人。至於我爲什麼要將這些告訴你。我只是希望將來你能答應我一個請求。”
林長安微愣。她還從來沒有想到過命堇時也會有開口求她的一天,她的聲音軟了軟,道:“你說吧!”
“饒過他們的性命,等將來塵埃落定時,讓我帶他們會邙山。”這件事既然是從那裡開始錯的,那麼他就再將他們重新放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吧。
“不行!”林長安想都沒想就拒絕掉。“讓他們在這裡爲非作歹,不殺他們,反而要放掉他們。我不同意!”
“可是如果沒有他們的話,難道這夏朝就真的無憂嗎?”明堇時反問,“並且這件事原本原因也是因爲你父皇。只當是一報還一報吧!”
“你這樣動動嘴皮。結果他們的後顧之憂都沒有了。可是我不知道你哪來的這麼大的信心認定他們一定會慘敗。顏世承並不止我們現在想象的這樣,如果就真的這這樣放縱他。我不知道將來到底大夏還有沒有。所以無論如何,任何一個殺掉他們的機會我都不會放過!是,現在的大夏是千瘡百孔,但是父皇若是身體常健,那麼總會將一些弊端給改掉。這個世上,眼睜睜看着大廈將傾卻只當事不關已的人,我想應該就只有你一個人了。你永遠不會知道,在那即將傾覆的大廈下面,有多少人在苦苦的支撐的,你永遠不會知道,他們有多努力!”往事一幕幕的涌上心頭,說完這些,林長安已經淚盈於睫。
她現在所看到的人,其實都在默默的努力着。他們從來沒有到處去宣揚他們的貢獻,但是每一筆卻都記在林長安的心裡。正是因爲很艱辛的去做了,結果結局還是摧枯拉朽一般,將他們唯一的希望都給擊的粉碎,所以纔會痛哭流涕。
明堇時一時之間已經說不出話來,如同她說的一樣,從他知道師兄的計劃開始,就一直是默默地不做聲。因爲早年在軍中的時候,看着那些人爲了軍功不惜坑殺自己的士兵,以及周圍的賄賂成風,他便對夏朝已經失望。所以才解甲歸田,做自己的逍遙世子。
因爲雲遙乃是山城,幾乎與世隔絕,其中體系自稱一脈,有世間武陵之稱。所以雲遙中人對大夏並沒有太大的感情,反而都認爲自己只是雲遙人。而他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不自覺的只是將守護雲遙當成自己的使命,至於其他,那就算了吧,關他何事。
結果今日被林長安這樣一說,才發現以前的自己想法多麼狹隘。雲遙百信和夏朝百姓並沒有什麼不同,唯一的區別是雲瑤百姓要過的更加平安喜樂一點。而真正需要守護的,卻是在這片土地上要求最低卻仍然不能吃飽穿暖的人。
深吸了一口氣,明堇時發現自己好像應該要去做點什麼。
“發現每一次和你說話,都會發現一點新的東西。有時候我都在想,你說的爲大夏而生其實是真的對不對,不然的話,又怎麼會將我說的都自慚形愧了呢!”
面對明堇時異樣的眼神,林長安感覺自己再次血氣上涌,“世子還有其他的事嘛?沒事我就先回去了。”周圍的水並不深,就這樣站着都可以看將水裡面的水草給看的一清二楚。
“別急,還有一件事,我想你知道後應該會很開心。”
“嗯?什麼事?”
“你看這是什麼。”在明堇時將東西掏出來的時候,林長安下意識的以爲他又掏了一塊天材地寶出來。
然後結果卻是一塊鮮血淋漓的肉。
林長安看到這個,就想到了浩軒被撕碎的身體,心裡一揪,正要問明堇時爲什麼將這個拿出來,卻聽到明堇時已經開口道:“你先別急着難過,我說了會讓你很開心的。你自己看看我手中的東西,看有什麼發現。這是我從你那個包袱裡面拿出來的。”
“看出來了。”林長安嘴上說着,眼睛卻是按照明堇時說的細細的看着那一小塊的屍體,漸漸的,還真的發現了一點東西。
“這血塊怎麼……”
“太涇渭分明。”明堇時替她說道,“你看着上面一層的血和下面的血跡,就像是兩條不同的線一樣。我記得你當時將這屍體拿回來的時候,血液還沒有凝固,而這人若是十八殿下的話,你們是一母同胞的姐弟,血液又怎麼不回相溶在一起,反而是現在這涇渭分明的模樣呢!”
當明堇時將自己最期待的答案說出口的時候,林長安有那麼一瞬間,腿有些發軟。就好像原本身體裡裝了一塊巨石,突然那巨石一下子被移開了,而身體終於不用在支撐那麼大的壓力,所以放鬆的立即癱倒在地一般。
“謝謝……謝謝……”她不住的呢喃着,卻激動有些哽咽,最後情緒實在無法表達,而眼前的胸膛又太過誘人,林長安將矜持芥蒂統統都拋到了腦後,一把抱住了面前的這個人。
“謝謝你!這是我今天遇到最開心的事。”
明堇時的手動了動,最終還是慢慢的放到了林長安的後背上,輕輕的拍了拍,“我不會安慰人,不過看到別人安慰過。現在的事情已經雨過天晴,這就是最幸運的事。而且現在還有更多的事在等着你呢。”
“嗯。”擦着眼淚,林長安站直了身體,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明堇時一眼,道:“我現在發現你其實也並沒有那麼討厭。”
“得,感情原來你都很討厭我啊!早知道我就不那麼一廂情願的借錢給你了。”
這樣一調笑,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終於沒有開始那麼僵硬了。
“我們出來已經有一會兒了,還是先回去吧。不然你身邊那兩個丫頭又要急着尋人了。”
“好!”
當林長安和明堇時再次共同出現在營地時,不少人看着他們的眼神都是亮晶晶的。哪怕剛纔不久前發生了那麼一件大事,可是等到穩定下來,平時該怎麼過還是接着怎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