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9年,夏。
傍晚十二點,鬧騰了一天的上海灘總算安靜下來,商販們嘈雜的吆喝聲早已消失殆盡,整個街道都充斥在一片祥和的氛圍內,唯有“十里洋場”繼續夜夜笙歌,通宵達旦。彷彿在爲打造“夜上海”作出不可泯滅的貢獻。
“川沙”的人們每天都在嚮往“十里洋場”。羨慕那些男人們每天都可以坐着汽車,摟着不同韻味的女人;羨慕那些男人們每天都可以揮金如土,喝着不同風味的洋酒;羨慕那些男人們指點江山,試着不同顏色的主角。
劉華文是庸俗之人,既然庸俗,那就免不了俗套之事,所以他也很嚮往十里洋場,他期冀自己有天,會站在十里洋場的頂端,顯擺顯擺自己那敲天大嗓門,吆喝:“我身騎白馬,走三關,我改素衣回中原,放下西涼無人管,一心只想王寶釧。”
這個夢想,雖曾實現過,但僅是曇花一現。這次,劉華文不會讓本應該屬於自己的東西,讓別人從自己手裡搶走。
十二點半,等得枯燥無味的劉華文等人終於瞧見了目標人物連英的出現。主角出來,好戲就要開始搭臺了,至於誰是劉邦,誰是項羽,此刻還說不清楚。
在連英的身邊尾隨了一位很猥瑣的男人,此人相貌中平,不很出衆,但那張尖嘴猴腮臉再搭配一箇中分頭,恰好彰顯出了他那歪瓜裂棗模樣。如此之人,居然能夠跟隨在連英身邊,而且還可以發號施令,這不僅讓劉華文的心裡泛起了疑問。
但現在不是思量的時候,連英等人已經打開了鐵門,衝進了五號碼頭。
此時的五號碼頭一改往日的喧鬧氣氛,安靜到了極點。
連英讓手下的人去查看劉華文的蹤跡,但兄弟們把五號碼頭幾乎翻了個底朝天,也沒發現劉華文等人的痕跡。
連英詢問身邊的狗頭軍師也就是猥瑣男道:“難道劉華文跑了?”
軍師連忙搖頭,突然瞬間反應不好,讓連英等人趕快撤退。他希望此時撤退還來得及,要不然劉華文藉助鐵門的優勢,一百多號人,完全可以抗下他們這五百號人。
可是,劉華文會給連英逃跑的機會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早就已經埋伏在周圍的兄弟們此刻全部抄出“板釘”,把連英衆人圍堵在了五號碼頭內部,給連英他們來了一個甕中捉鱉。
連英和軍師都懊惱不已,但是此時已經晚了。
劉華文的手下平日裡都是一些重量級的苦力選手,論力氣,可謂以一敵三。而連英等人的手下,多數都是一些好吃懶做之徒,所以戰火一拉開,優勢自然就一目瞭然。
不過連英他們五倍於劉華文的人數可不是開玩笑的,很快,雙方就陷入了僵持階段,你攻不進來,我也打不出去。
此時,連英站了出來,他對着劉華文的人馬喊道:“劉華文,出來見我。”
劉華文甩開徐歡還有曹信的手,坦然的走在了人馬的最前頭,他眼睛一直直視着連英,還有連英身邊的狗頭軍師。彷彿有點揪心的往事,在他的腦海裡面開始放映。
“二當家的叫華文,不知道有何吩咐?”劉華文畢恭畢敬的站在最前端,沒有絲毫的畏懼。對於眼前這羣洪連幫的人,他沒有多少感情,傷了,殘了,都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不過他倒是有點擔心自家兄弟,一百多號人二十多人受了不小的傷,雖說幹掉了連英一半的火力,但這些畢竟都是自己的中流砥柱,以後自己要依靠着他們起家,所以難免劉華文有些生疼。
“虧你劉華文眼裡還有我這個二當家的。”連英冷哼一聲,站了出去,指着劉華文和劉華文下面的兄弟們道:“你們這些苦力,平日裡都是拿我們洪連幫的錢來養家餬口,現在居然聯合劉華文來對付我這個二當家的,你們也不想想,要是輸了,會有什麼下場?是妻離子散,還是全家被滅?”
劉華文下面的人開始騷動起來,他們雖然恨連英,但連英說的話也不是無可取之處。
連英身邊的狗頭軍師見人羣有動靜,他煽風點火道:“我們二當家的發話了,凡是今天參與此次事件的,都可以既往不咎,以後都跟着他混,吃香的喝辣的,大家都有份。但如果大家還想對着幹,那麼對不起,洪老大那邊必然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覆。”
劉華文手下的人都有點擔憂,大家心裡清楚,連英對洪老大有救命之恩,洪老大不可能讓連英出事,也就從客觀上來講,劉華文就算勝了,實則也是敗了。
狗頭軍師的話讓劉華文手下的人開始人心惶惶。劉華文一咬牙,給徐歡使了一個眼色,兩人提着“板釘”就開始衝,目標正是在那說話的連英。
“兄弟們,華文哥平日裡是怎麼待我們的,就算爲了華文哥死,我徐歡也無怨無悔,因爲兄弟,是一輩子的,我相信就算我死了,華文哥也會永遠記住我的。如果沒有華文哥,我生病的在家的老母親便無藥可治,如果不是華文哥,我媳婦早就給別人跑了。大家不要猶豫了,上啊,幹掉連英,以後跟着華文哥蕩平整個川沙。”
徐歡在兄弟中的威信很高,雖說不及曹信和劉華文,但徐歡很直,所以許多人都喜歡他的個性,和他相處的也很融洽。
徐歡的話引起了許多人的共鳴,最先連英和軍師的話此刻已經起不了絲毫的作用,六十多號人對二百號人,此刻勝負還很難說。
劉華文萬萬沒料到,連英手下這些人也不乏厲害的角色,特別是擋在連英最前面的那個勇夫,可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剛剛如果不是他在攔着,恐怕連英已經被自己打在地上趴着了。
“文哥,你受傷了?”曹信擋在劉華文的身前,看着劉華文耳邊上的傷痕。
“不打緊,這點小打小鬧的,還傷不了我。”一隻手捂了下流血的傷口,劉華文再次投入了戰鬥中。不過他這次目標非常明確,正是眼對面的連英。
“曹信,擋在連英前面的那個人是誰?”劉華文兇狠的問道。
“他是洪連幫第二打手,聽說在嵩山當過和尚,連英曾經救過他老母一命,所以他以身相報,一直都跟隨在連英左右。”
“好。徐歡,過來!”
徐歡擋住前面追來的人,和劉華文背靠背的形成防禦姿勢,道:“文哥,什麼事?”
“你和我一起攻擊前面那個畜生,狗日的,太生猛了。”劉華文對着徐歡一笑,緩解了下緊張的氣氛。
“那小子是少林寺出來的,牛掰得要命,不過我和文哥聯手,應該可以把他拿下。”
連英見劉華文和徐歡給自己衝了過來,他趕忙的往後跑,命令和尚在前擋住徐歡和劉華文。沒連英這個負擔,說不定劉華文和徐歡兩人還真不是對手,但此時和尚不僅要和劉華文還有徐歡比狠,同時還要注意保護連英,所以有點手忙腳亂。
連英發現情況不妙,危急之中,他掏出手槍,指着劉華文的腦袋道:“全都他媽的給老子住手,誰敢再動一下,老子立馬斃了他。”
所有人都停止了手裡的動作,都不敢輕舉妄動。
劉華文冷哼一聲,彷彿此時連英的槍口指着的不是自己。
曹信和徐歡走到劉華文的身邊,小聲的和劉華文之間交流。
連英似乎有點生氣,自己的槍口指着劉華文,但劉華文卻根本沒有畏懼。
他子彈上膛,怒氣十足:“劉華文,你手下要是再敢說一句話,再敢動一下子,信不信老子立馬讓你昇天?”
連英此時不知道,躲在不遠處的洪海對他失望極了。在上海灘,有一個不成規矩的規矩,幫會內戰,如果沒有家仇,是不允許動槍的,只要一旦動槍,必定會遭到社會上的譴責。
洪海內心很希望連英贏,但在利益的驅使下,他卻有點希望劉華文贏。劉華文圓滑奸詐,又是找錢的好手,做事不拖泥帶水,三號碼頭出了幾個月的貨,還一直沒有發生過大事,這是洪海偏向於劉華文的一個很重要的方面。
其實碼頭交給誰打理都是一樣,但能夠像劉華文這樣幾個月不出事的,在上海灘,還真不多見。就連青幫的碼頭,偶爾也會出一些岔子,跟別提洪連幫的碼頭了。
“連英,住手!”
洪海帶着一百多號人,把劉華文的人馬和連英的人馬都圍了起來。
連英拿槍的手都開始顫抖起來,在見到洪海的那一剎那,他知道,自己輸了,而且輸得很徹底。但是他卻不服,一個後生,怎麼可以壓在自己頭上拉屎拉尿,自尊心讓他不允許放下手裡的槍,所以,他拒絕了洪海的要求。
洪海生氣的走到連英的身邊,他的威嚴在洪連幫還是第一次不湊效。雖說他知道連英不是有意冒犯,但心裡的那點小疙瘩讓他更加容不下連英。
“連我的話都聽不進去了,是不是?”洪海沒有遲疑,一個耳光給連英扇了過去,讓連英呆立當場,老大還是第一次刮自己耳光子。
狗頭軍師立馬跑到連英的身邊,不慌不忙的扶起連英,小聲的在連英耳邊給他出餿主意。
狗頭軍師的話一道,連英立馬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老大,我錯了,我不該動槍的,你斃了我吧!”連英把手裡的槍遞給洪海,等候洪海裁決。
洪海生氣的拿起槍指着連英,怒道:“別以爲老子不敢斃了你,你也別拿以前的事兒來當事,以後你最好給我規矩點,要不然老子真滅了你。”
洪海威嚴已經起到了震懾作用,他轉過頭,笑着對劉華文道:“華文,對不住了啊!讓你受委屈了。”
洪海和劉華文繼續寒暄了幾句之後,就帶着連英離開了三號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