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海這老狐狸我還真小瞧他了。”劉華文心裡雖憤慨,但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無論怎麼懊惱都沒用了。洪海這來把紅白雙臉都唱了一出之後,直接提走“項羽”,劉華文還真不信了,難道他就一點也不擔憂自己這個“劉邦”壞了他的根基。
曹信和徐歡兩人走過來安慰劉華文,希望可以多給劉華文一絲慰藉。
但劉華文卻說勝敗乃兵家常事,而且自己並沒有輸,只是勝利的果實被別人瓜分了一大半罷了,這事換了誰心裡都不好受,但事情既已發生,悔恨已經失去了任何意義。
劉華文把剛洪海給的錢拿給徐歡,同時,還從自己的私藏裡面拿出五十個銀元,讓徐歡把這些全部都分給下面的兄弟們,不管受的傷還是沒有受傷的,大家都會得到一份不錯的酬勞。
等徐歡離開,劉華文對着曹信笑了下,道:“信子,你肯定很想問我爲什麼不動用最外層的力量把洪海給辦了吧?”
曹信有點不好意思的撓頭道:“文哥,我們外圍還有三百號人,如果當時文哥一聲令下,說不定洪海和連英,現在已經去閻羅王那裡報道了。而且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文哥你怎麼就輕易把它放過了呢?”
“信子,我承認,當時我們的力量足可以做掉連英和洪海,但是,洪海死後,由誰來繼承洪連幫的幫主,雖說我繼承不會有人反對,但是我殺掉洪海的消息要是傳到其他人的耳中,恐怕和洪海之間有點瓜葛的人都不會買我們的帳,到時候就可謂是寸步難行。還有一點,很重要的一點,一個十一歲的孩子,你憑什麼讓別人相信你可以成爲合作伙伴,相信你有能力管理好一個幫會?你說的這些,我都考慮過,但我認爲此時時機還不夠成熟,今天連英走了,而且是洪海帶走的,以後我會讓洪海後悔的,讓他知道今天帶走連英是多麼愚蠢的舉動。”
曹信對劉華文的話深信不疑,經過這幾次的事情之後,曹信發現自己竟然對劉華文產生了崇拜,這位看似文質彬彬、年輕氣盛的老大,卻心狠手辣,心機甚重。
徐歡呢?不用說,曹信也知道,雖兩人的年紀都比劉華文大,但劉華文也不知道從哪兒學來的陰險狡詐,一般人還真趕不上。徐歡對劉華文除了崇拜,還是崇拜。
只有真正接觸到劉華文的人,纔會更多可能的去了解劉華文,否則,在日常的生活中,你是根本看不透劉華文此人的。
“歡子,傷亡情況怎麼樣?”劉華文焦慮的看着自己的這些個兄弟躺倒了一大半,心裡很不是滋味。但是很快他就把自己內心那份埋藏在最深處的同情和慈悲再次密封好,貼上封條。
“文哥,我們兄弟死了一個,就二狗子那小子的腦袋被人掄了一棒,打裂了,估計是活不成了。”
“放屁!”劉華文焦急的跑到二狗子的身邊,道:“你們立馬整一個擔架來,我的兄弟,只要還有一口氣尚在,那就不可以放棄搶救他的希望。”
“曹信,你馬上去叫輛黃包車,速度一定要快。”
“是。”
“歡子,你馬上去醫院,報我們洪連幫的名號,讓他們馬上給我們兄弟動手術,記住,不管你用什麼手段,在我們到來的時候,一定可以立馬動手術。”
劉華文把自己隨身攜帶的手槍遞給了徐歡。徐歡點頭應諾保準完成任務。
人多力量大,不出五分鐘,擔架就已經做好,黃包車也恰好趕到。
二狗子略微還有點呼吸,劉華文馬上令人把二狗子臺上擔架,送上黃包車,他也尾隨其後,讓大多數兄弟都別去,該養傷的養傷,該照顧傷員的就照顧傷員,別到時候人都去了醫院,別人還以爲打劫呢!
在幾個兄弟的幫助下,二狗子很快來到了“川沙”的紅十字醫院,幾人剛到,就發現了好幾個年齡偏大的醫生被徐歡脅迫,雖說醫生心裡有點埋怨,但救人如救火,見到二狗子的情形,幾個醫生都着急的把二狗子推進了手術室。
川沙的醫療條件在上海算不得最好,但勉強能夠入流。
因爲川沙這裡長期發生械鬥,所以許多富商們都願意把錢投在川沙的醫院,在這邊的醫院,幾乎每天都是人滿爲患,從來都不會出現門可羅雀的慘狀。
劉華文一隻手呆在徐歡的肩膀上,壞笑道:“你小子是不是要挾他們了?”
“沒,文哥,沒有的事兒。”
“沒?那我剛纔怎麼看見你用槍頂着其中一位醫生的後背啊?”
“迫於無奈,迫於無奈麼!”徐歡掙脫劉華文的黑手,笑道:“我說我兄弟快要死了,讓他們救救,他們不搭理我,沒辦法,我只好使出殺手鐗,我東西剛一掏出,這些個高傲的醫生就全部就範,乖乖的聽話了。”
“你小子啊,要是一天不打架鬧事我估計你骨頭都要散架。以後得找個狠角色給你多多交流交流,切磋切磋。”
“別,文哥!就你我都吃不消,更別提你找的狠角色,我估摸着把我這身子骨給拆開,也不及別人的一半。”
“你小子知道就好!”
劉華文和幾個兄弟一起都在外面耐心的等候。
昨天晚上累了一天,大家都還沒有得到休息,兄弟們坐在凳子上就有點熬不住開始打盹,腦袋就像搖擺的掛鐘一樣,一圈一圈的有節奏的轉動。漸漸的,全部進入狀態,唯有劉華文還在堅守陣地,沒有睡覺。
他不是睡不着,也不是不想睡,只不過前世形成的機警讓他不敢大意。雖說和連英的事暫時告一段落,但誰又知道背後還有沒有黑手想除掉自己呢?
“強心劑,馬上使用強心劑!”急症室,主刀醫生喝斥身邊的實習女醫生。
女醫生手忙腳亂的找來強心劑,對着病人的手腕紮了進去。但是太遲了,病人的心臟已經停止了呼吸,無論再怎麼挽救都沒用了,每天面對無數個生死的醫生們,早就已經看透了人性,生與死對他們來說,都是每天要經歷的東西。
“小英,記錄下死亡時間,通知家屬。”主治醫生摘掉口罩,鄭重宣佈。
急症室的門剛一打開,劉華文就上前詢問:醫生,我兄弟情況怎麼樣?有沒有生命危險?
主刀醫生搖搖頭,道:“病人死去,死亡時間——上午九點十五分。你們現在可以進去看病人最後一眼,但不要太吵,因爲周圍還有其他的病人。”
兄弟們一個個都醒了過來,三個小時的手術,得到的卻是意想不到的結果,徐歡和衆人都有想把主治醫生殺掉的想法,但劉華文卻讓衆人放了他。
“生死有命,這是二狗子的宿命。既然人已經去了,我們就讓他安心的走吧。”劉華文說着說着,眼裡的淚水就已經忍不住的快要開閘,但他又強忍回去,吩咐道:“曹信,你去通知二狗子的家人,讓他們來醫院看二狗子最後一眼,並且把二狗子分到得份子錢給他家裡的娘拿去。二狗子家窮,人死了,也不知道他媳婦會不會跟別人跑。你給我去隨便多捎個口信,告訴二狗子的媳婦,她要敢揹着二狗子幹別的事情,無論天涯海角,我們洪連幫都不會放過她。除非等二狗子的娘西去了之後。”
“是,文哥。”
曹信沮喪的往三號碼頭跑去。二狗子家窮,自從文哥給每人都安排了住處之後,居無定所的二狗子就帶着家裡一起搬了過來,所以二狗子家裡的情況,兄弟們都是非常清楚的。
二狗子的娘今年已經七十五了,曹信不知道她老人家還能不能承受如此沉重的打擊,畢竟二狗子在死之前,沒有和媳婦造出一個子嗣。百孝爲先,無後爲大,老人家的身體和思想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在三號碼頭,家境和二狗子相仿的很多,只不過這些人相對二狗子,都要好上一點,畢竟無論怎麼樣,他們都有後代,吃一個饅頭都是香噴噴的,而二狗子家,吃山珍海味偶爾也會覺得無味,因爲沒有後代的日子是水深火熱的。
曹信走進二狗子的內屋,已經準備好一切對話的他此刻卻愣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二狗子的娘簸着腳,一崴一崴的給曹信倒了一杯開水,問道:“曹信,我家二狗有沒有脫離危險啊?”
見到老人那淚水模糊的雙眼,曹信撒謊道:“大娘,你放心吧,二狗子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不過醫生說要他住院觀察,所以他現在還不能回家。”
大娘懸着的心,此刻終於找到了一個擱置的理由,但是隨即,她又害怕的問道:“曹信,住院的費用怎麼解決?你知道的,我們家……”
“是啊!”兒媳也在一旁滿臉憂慮:“我們家徒四壁的,這……”
曹信勉強笑道:“大娘,嫂子,你們放心吧,這費用我們文哥說了,全部由他承擔。事情是因他而起,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大娘陡然雙腿跪在曹信的面前,哭道:“曹信啊,替我給華文說一聲謝謝,二狗他這輩子沒什麼出息,唯一干了回值得的事,就是他認了華文這個大哥。我們家無以爲報,只有老身叩謝了。”
一邊說着,老人作勢就要叩頭。
曹信咚的一聲跪在地上,扶起大娘道:“大娘,你不必如此,這些都是我們應該的,應該的啊!”曹信此刻再也按捺不住,淚水早已婆娑雙眼……
大娘站起身子,徐徐坐在椅子上,生冷的問曹信:“曹信,你實話告訴大娘,大娘承受得住,我兒是不是已經去了?”
曹信努努嘴,欲言又止。
“曹信,你放心吧,我老人家早就已經有了這個心理準備了,我知道,我兒他活不過今年,他是不是死了?”
“嗯。”曹信雙腿跪在大娘的身子前,緩緩點了點頭。
二狗子的媳婦頃刻間崩潰……雙腿發軟,蹲在地上,不能動彈。
二狗子死亡的信息對這家,無非是晴天霹靂,雪上加霜。家裡的頂樑柱沒了,垮塌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曹信跪在大娘跟前,義正言辭道:“大娘,以後我就是你兒子了,你還有嫂子都交給我來供養吧,二狗子兄弟去了,但是我,還是華文哥,都會永遠記得他的,他永遠都是我們的好兄弟。”
“啪!”
老人一個耳光打在曹信的臉上,蒼白的臉本來還想說話,但卻還沒來得及,就已經去了。
這個打擊對老人來講,太重了。
曹信對着老人的遺體使勁磕了三個響頭,離開了王家。他並不怨恨老人扇自己耳光,他也並不怨恨二狗子一家,他突然發現,自己跟隨劉華文的這條路,似乎已經沒有回頭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