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器研究所的實驗室中，唐昊端起豆漿機，給李衛東倒了一杯熱豆漿。
“李廠長，嚐嚐這豆漿怎麼樣！”唐昊開口說道。
李衛東拿起杯子，吹了吹熱氣，輕輕的抿了一小口，豆漿有些燙嘴，不過豆味還是很濃的。
唐昊則接着介紹道：“按照你提供的研發思路，我們不光是把電機上置了，還把加熱棒也上置了。電機上置以後，清理比之前方便多，唯一的缺點就是，豆漿機上半部分會比較的重。”
“這麼說來，這種豆漿機已經能夠量產了？”李衛東開口問。
唐昊卻搖了搖頭：“從設計角度而言，已經沒有問題了，但是我覺得現在還無法量產，因爲我們使用的刀片質量還不達標。“
“刀片有問題麼？”李衛東拿起了豆漿機的刀片，開始仔細觀察起來。
唐昊則開口說道；“我們使用的刀片，剛開始的時候是比較新的，但是用一段時間，磨損就會比較的厲害，打出來的豆漿也會出現比較多的殘渣，也會影響到豆漿的出汁量。”
“你說的用一段時間是多久？”李衛東開口問道。
唐昊想了想，開口答道：“根據我對刀片衰退情況的判斷，假如每天做兩次豆漿，那麼用不了一個月，磨出來的豆漿，就接近玉米糊糊了！”
“我們的豆漿機，技術來源於德國的破壁機，那麼德國的破壁機也會出現這種情況麼？”李衛東開口問。
“德國的破壁機，針對的主要是是水果和烹飪後的食物，水果的硬度跟大豆還是不一樣的。而且外國人用破壁機，原本就是爲了製作流食，濃稠一些的話是沒有問題的。但我們做的是豆漿，太濃稠的話肯定不行。”
唐昊接着解釋道：“國外的刀片材質本來就比我們的好，而且他們加工的食物硬度也比大都低，所以就比較耐用。”
“這是我們的材料工藝不過關啊！有什麼解決方法麼？”李衛東開口問道。
唐昊點了點頭：“有，那就是先用水把大豆跑一段時間，等大豆泡軟了，在放進豆漿機里加工，這樣刀片的使用壽命會大大的增加。”
“豆子泡軟的話，得10個小時吧？”李衛東開口問道。
“夏天的話時間10個小時應該夠了，冬天的話時間會長一些。”唐昊開口答道。
李衛東有些不滿的撅了撅嘴，隨後開口說道：“那樣的話就太麻煩了。最好是不泡豆子，直接加工。”
“但是豆子太硬了，不提前泡一下的話，刀片根本用不了太久。”唐昊開口說。
“只泡半個小時怎麼樣？”李衛東接着說道：“比如設定一個功能，豆子和水放進去以後，半個小時候纔開始加工。”
唐昊想了想，開口說道：“那應該比直接加工好一些，但效果有限，刀片的材料不行，還是撐不住。”
後世的全自動豆漿機，有的是不需要泡豆子，直接用幹大豆就能做豆漿。有的則是會讓大豆在豆漿機裡泡十幾二十分鐘，然後纔開始工作。
當然也有人喜歡將大豆完全泡軟，再放入到豆漿機中加工。只不過這個過程需要的時間比較長，需要10到16個小時，有時候泡一整夜，豆子也沒有軟下來。
前幾代的豆漿機，基本上都需要將豆子泡軟才能加工，早餐想要喝一杯豆漿，需要前一天晚上泡上豆子。
這主要就是因爲刀片的技術不達標，無法直接加工幹大豆。
也正是因爲需要提前十幾個小時泡豆子，第一代豆漿機的普及程度並不高。
當時的豆漿機一臺要賣上千塊錢，但是出豆漿量小，豆渣太多，磨得也不細，還得提前泡豆子，這使得消費者不願意購買豆漿機。
現如今李衛東也遇到了同樣的問題，刀片質量不達標。
李衛東知道，牽扯到材料問題，就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了。材料科技不是一時半會能夠解決的，需要長時間的研發和投入，而這正是中國的弱項。中國因爲材料問題，被外國卡脖子，也不是什麼新鮮事。
李衛東仔細的看了看刀片，開口問道：“這是304不鏽鋼做的吧？”
“對材料是304不鏽鋼，這是目前能夠找到最合適的材料了。”唐昊說着，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唐工有話直說吧！”李衛東開口說道。
“其實304不鏽鋼這東西，並不是稀缺的材料，咱們國家很早就能生產，但細分的話，304不鏽鋼卻有很多的種類，每一個種類的製造工藝和性能都不同。”
唐昊說着，拿起了旁邊的豆漿機刀片，接着說道；
“即便是同一種類的鋼材，用途不同的時候，加工方法也不一樣。我們需要的是不鏽鋼刀片，需要的衝壓成型技術、研磨技術和表面處理技術，跟不鏽鋼管完全不同。”
304不鏽鋼是一種很基本的不鏽鋼材料，全世界的用途也非常的廣泛。
各個國家對於304不鏽鋼，也有不同的代號，美國的ASTM標準代號爲304，UNS標準代號爲S30400，日本的代號爲SUS304，歐盟的代號爲1.4301，而中國的代號爲0Cr18Ni9。
根據用途的不同，不鏽鋼也會被加工廠灌、管、板材等不同的類型，有的加工起來很簡單，有的加工起來則很複雜。
加工成刀片的話，需要的工藝就比較的複雜，除了要進行衝壓之外，刀片表面的各種熱處理冷處理化學處理，也是一大難點。
當時中國的能力，加工不鏽鋼管材、不鏽鋼複合板、一般的不鏽鋼小型材都沒有問題。但要做出耐用的豆漿機刀片，技術上還是有難度的。
李衛東對材料學也不是一竅不通，他開口說道：“你說的這些我都懂，問題是我們該去那裡找到適用的加工方法？”
唐昊則拿出了一張單子，遞給李衛東：“這上面是不鏽鋼刀片的參數，如果能達到這個參數的話，我們的刀片就能直接做幹大豆。但是目前而言，這上面的參數是不可能達到的，只能越接近越好。”
李衛東看了看單子上的參數，隨後開口問道：“滬城有不少的科研院所吧？能做出相近的參數麼？”
“這個真做不出來。”唐昊接着說道：“冶金畢竟是重工業，這方面的研究，還是北方更強一些，畢竟國內的重工業，主要還是集中在北方。或許京城的科研院所，能夠做出比較相近的參數吧！”
“如果咱們做不出來的話，那就只能從外國進口了啊！”李衛東長嘆一口氣。
“我估計能接近這種係數的鋼材，進口也是比較困難的。高端鋼材是重要的戰略物資，發達國家本來就卡的比較嚴格。就算是可以進口到國內，肯定是優先向軍工企業供給，也沒咱們什麼事！”唐昊開口說道。
“看來我得去外貿部門走動走動了。”李衛東笑着說道。
在外貿部門，李衛東還是有一些人脈關係的，走走後門的話，說不定能弄來所需要的鋼材。
唐昊卻開口說道；“進口高端的特種鋼材，找外貿部門可能沒用，得找專門管這個的單位才行。畢竟這是敏感物資。”
“那個單位專門負責這個？”李衛東開口問。
“咱們國家有一個專門的冶金進出口總公司，不知道你聽說過了麼？”唐昊開口問道。
“冶金進出口總公司？”李衛東稍微一琢磨，開口問道：“你說的是中鋼工貿的那個下屬企業？”
唐昊點了點頭：“以前還有冶金工業部的時候，冶金進出口公司是由冶金工業部管轄的，現在好像是併入到中鋼工貿裡去了。”
“那就更方便了！”李衛東呵呵一笑，接着說道：“我未來老丈人，就在中鋼工貿！”
……
何安安的父親何榮，最早是在冶金工業部工作，後來調去了中國鋼鐵爐料總公司擔任領導。這個爐料總公司並不是生產爐料物資的單位，而是管理爐料物資的單位。
再後來冶金進出口總公司、鋼鐵爐料總公司、國際鋼鐵投資公司和冶金剛纔加工公司，共同組建了鋼鐵工貿集團公司，也就是未來的中鋼集團。何榮也就成了中鋼工貿的領導。
從這些公司的名稱就能看出來，中鋼並不是鞍鋼、武鋼和寶鋼那樣的鍊鋼企業，這家公司主要業務是礦產資源的開發、冶金原料產品的貿易，以及其他的技術服務。
……
李衛東來到了京城，然後拎着兩瓶茅臺，就直奔何安安家中蹭飯。
吃過晚飯後，李衛東終於向何榮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你要進口特種鋼材？”何榮隨手點起一支菸，接着說道；“特種冶金產品的進出口業務，的確是由我們公司負責的，不過這項業務具體卻不是由我分管。這樣吧，你想進口什麼特種鋼材，我幫你問問。”
李衛東趕緊將那份參數遞給了何榮，同時開口說道：“其實只要能接近這個參數就行，當然參數越接近越好。”
何榮看了看那份參數，眉頭微微一皺：“你這個要求還挺高的啊！一般的304不鏽鋼，可是達不到這種程度的。這參數看起來，應該是特種軍工級別的了！”
李衛東點了點頭：“要是一般材料的話，我也不會來麻煩您！”
“那你等一會吧，我去打個電話，幫你問一下。”何榮說着站起身來，走進了書房。
片刻後，何榮從書房裡走出來，表情卻顯得有些難看。
李衛東暗叫不妙，不過他並沒有開口詢問，而是等何榮主動說明。
何榮臉色鐵青的坐回到沙發上，開口說道：“這種參數的不鏽鋼，現在肯定是沒有的，接近這個參數的，也不好找，但也能夠找得到，但關鍵是，很難弄到手。”
“國外又卡咱們脖子了？”李衛東下意識的問。
何榮點了點頭：“衛東，你也不是外人，這事情告訴你也無妨。我們國家一直想進口一款特種不鏽鋼，代號是S39009，這種不鏽鋼的參數，跟你要的不鏽鋼參數差不多，但是採購談判始終談不下來，國外的廠家擔心我們將這種不鏽鋼用於軍工，所以一直不肯鬆口！”
“老外擔心的也不無道理啊！一般這種特種鋼材，肯定優先供應軍工企業的。”李衛東笑着說道。
何榮瞪了李衛東一眼，心說你怎麼幫老外說話！
隨後何榮接着說道：“其實這種特種不鏽鋼，製作的工藝並不複雜，我們冶金研究所也一直在進行研究，但是缺乏一些關鍵的數據，沒有這些數據，冶金研究所就只能一點點的進行試驗。”
“也就是說，這種S39009不鏽鋼，老外不肯賣給咱們，咱們自己研發的話，又被卡在了關鍵數據上？”李衛東開口問道。
何榮點了點頭，接着說道；“關於這個S39009不鏽鋼，我們中鋼工貿的內部意見也不統一。
有人認爲應該繼續跟外國人談判，爭取從外國企業手中買來成品，這樣可以節約大量的研發成本和時間成本，也可以儘快的滿足國內的需求。
也有人認爲，應該加大研發投入，走自力更生的道路，雖然研發的時間會有些久，只要咱們把這種不鏽鋼研發出來，就不用擔心外國人卡脖子了！”
“何叔叔，那你覺得呢？”李衛東笑着問。
何榮輕嘆一口氣，接着說道；“我們中鋼工貿是有好幾家單位合併而來的，有的以前是做冶金外貿的，有的以前是做冶金設備的，看問題的角度當然是不同的。至於我嘛，以前是管理爐料物資的，關於S39009不鏽鋼是造是買這件事情，我的意見並不重要。”
李衛東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這種多個單位合併的大企業，內部拉幫結派、各種利益糾葛、資源爭奪肯定是少不了的。
比如以前做冶金材料外貿的，自然是希望從國外直接購買，這樣可以增加自己在中鋼的話語權。
而以前是做冶金技術和設備服務的，當然是希望可以自主研發，等做出了技術之後，可以賣技術賣設備，那麼自己這一派的話語權當然會有所增加。
“你們內部搶話語權，可別耽誤我的事啊！”李衛東心中輕嘆一聲，隨後開口問道：“那中鋼有沒有考慮過，直接引進這個S39009不鏽鋼的生產技術？”
何榮點了點頭：“當然考慮過，其實都不需要全套的生產技術，只需要將那幾個關鍵數據拿到手，研究所那邊就能夠取得技術突破。
不過嘛，這引進技術的花費，也是需要算在科研投入上的。而且現在這種情況，買成品的不鏽鋼，外國企業都不願意鬆口，他們怎麼可能把技術賣給咱們！”
“那這種S39009不鏽鋼，是外國哪家企業掌握的技術？”李衛東又問道。
“現如今，只有美國、德國和日本的企業，掌握了這種S39009不鏽鋼的生產技術。美國那邊那根就不用談，但凡是牽扯到軍工產業的，美國人連一顆螺絲都不會賣給咱們。
德國和日本倒是有的談的，不過他們的要價都比較高，德國人開出的價格，擺明了就是在拒絕，所以目前我們把談判的突破口，放在了日本企業身上。
日本企業的開價雖然也很高，但不是不能談的，不過那個日新精鋼好像很擔心美國的阻撓，所以對於出售特種不鏽鋼的事情，一直比較猶豫。”
“日新精鋼？橫濱的那個？”李衛東開口問。
“你也知道這家企業麼？”何榮開口問。
李衛東笑着點了點頭：“如果是日新精鋼的話，或許我還真有辦法弄來S39009不鏽鋼的關鍵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