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敦厚的男子走進了房間中。
房間裡，立刻有人招呼道：“老蘇來了！快，到這邊座！”
“是劉經理啊，還有李經理和趙經理也在！”敦厚男子笑着與房內的三人打招呼。
這個敦厚的男子並不姓蘇，之所以叫他“老蘇”，是因爲他的名字叫蘇日勒和克，這是一個蒙古族的名字，是“威武”的意思。
蘇日勒和克是蒙礦工程機械廠的駐京辦代表，而另外三人分別是衡山工程機械廠的駐京辦代表劉清泉、峨眉工程機械廠的駐京辦代表李長鳴，以及雲機工程機械廠的駐京辦代表趙正紅。
衡山工程、蒙礦工程、峨眉工程和雲機工程，正是打算聯合引進小松PC100挖掘機的四家企業。
如今四個人被機械工業部叫來，聚集到一個小會議室當中。
只聽蘇日勒和克開口問道：“你們誰知道，機械部把咱們叫來，爲了什麼事麼？”
“肯定是跟引進小松挖掘機有關。”衡山工程的劉清泉開口說。
“老劉，這還用你說，把咱們四家聚集在一起，當然是爲了這事，我是想問具體是什麼原因。該不會是引進小松挖掘機的事情，出了什麼變數吧？”蘇日勒和克接着問。
“應該不會，國家不是一直都鼓勵我們這些企業，去引進外國的先進技術，促進咱們中國行業發展。而且咱們又不是第一個引進挖掘機技術的，之前別的企業不也從德國的利勃海爾進口了技術！”峨眉工程的李長鳴開口說道。
年紀最大的雲機工程趙正紅，則是一副穩坐釣魚臺的樣子，開口說道：“你們急什麼，一會兒部委的領導來了，不就知道原因了麼！”
幾人正閒聊着，機械工業部的一位姓王的主任走了進來。
“人都到齊了！”王主任衝着衆人微微一笑，隨後開口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耽誤大家的時間，直接說事了。
今天找各位來，是爲了從小松集團引進挖掘機的事情。你們四家企業打算聯合從日本的小松集團引進挖掘機技術，來提升自己的技術水平，部委一直都是非常支持的。
現在出現了這麼一個情況，又有一家企業，也想參與進來，跟你們四家企業一起引進小松的挖掘機技術，所以部委想徵求一下各位的意見。
當然，四家變五家，也是有利有弊的事情，好處嘛，就是多了一家企業平攤成本，到時候你們各家企業出的錢將會少很多，現在的話每家企業大概要出九千萬美金，多帶上一家企業的話，你們每家企業只需要出七千萬美金，省了兩千萬。
壞處嘛，自然就是多了一個競爭對手，跟你們瓜分挖掘機的市場。最近幾年，國內挖掘機的需求輛非常的大，我估摸着你們四家企業也吃不下國內的整個挖掘機市場。
不過具體怎麼選擇，還是看你們四家企業的想法，我們機械工業部只是從中給牽個線搭個橋，我們部裡面可不做任何要求。”
“王主任，不知道是哪家企業也想購買小松的挖掘機技術呢？”蘇日勒和克開口問。
“是富康工程機械公司。”王主任開口答道。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顯然對於這個名字比較陌生。
富康工程本來就不是那種頂級的大機械廠，而且又改制不久，衆人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也是正常。
王主任則接着解釋道：“富康工程就是原來的青河市裝載機廠，最近纔剛剛改制，公司的董事長名叫李衛東，同時也是小狗電器的董事長，你們或許聽說過他。”
王主任說完，看了看衆人，接着道：“這樣吧，你們先商量一下，如果需要打電話的話，去隔壁的房間，我先出去一會兒再過來。”
王主任轉身離開，留下四人在會議室中商討。
蘇日勒和克率先開口說道：“四家變成五家的話，能省下兩千萬美金，我覺得這還是很划算的。”
“說的沒錯，兩千萬美金，相當於是一億七千萬的人民幣，咱們得賣多少臺挖掘機，才能賺到一億七千萬呢！”峨眉工程的李長鳴點了點頭。
“但是這樣的話，我們也會多一個競爭對手啊！”衡山工廠的劉清泉開口說。
“我們蒙礦工程倒是無所謂，我們的客戶羣體，主要是內蒙那邊挖煤的，青河距離我們遠着呢，就算推出同一款產品，對我們蒙礦工程也沒有影響。”蘇日勒和克開口說道。
“我們峨眉工程也差不多，華北和華東的市場跟我們沒啥關係。我們的產品賣不到華北和華東，華北和華東的客戶也不會來找我們買設備。”
峨眉工程的李長鳴說着，望向了旁邊的趙正紅，接着問：“老趙，你們雲機產品也到不了華東的市場吧？”
“那是當然，你們的產品都買不到華東去，我們比你們更靠西南，當然也賣不出過去。只不過嘛……”趙正紅話音突然一頓。
“不過什麼？”李長鳴馬上問道。
“這個富康工程的董事長李衛東，身份可是有些特殊的。”趙正紅開口說道。
“有什麼特殊？”李長鳴開口問。
“你知道這個李衛東的老丈人是誰麼？”
沒等其他人開口問，趙正紅自顧自的回答道：“李衛東的老丈人，就是中鋼公司的副總經理何榮。何榮你們應該知道吧？當年那位何老的二兒子”
“真的假的？”旁邊蘇日勒和克開口問。
“當然是真的。我們那邊的礦場跟中鋼公司有很多的業務來往，去年何榮嫁閨女的時候，我還去道賀來着。所以知道何榮的女婿就是小狗電器的李衛東。”趙正紅開口答道。
李長鳴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何老的大兒子，也就是何榮的哥哥，就是何兵吧？”
“哪個何兵？”蘇日勒和克開口問。
“還有那個何兵，就是這裡的副職何兵啊！”李長鳴指了指頭上。
“那這麼說，李衛東就是何兵的侄女婿啊！”蘇日勒和克接着說道：“怪不得部裡願意牽線搭橋呢！”
“老蘇，你可別多嘴，爲企業之間搭建交流的橋樑，本來就是部委的工作職責嘛！”李長鳴開口說。
蘇日勒和克呵呵一笑，接着說道：“既然有這層關係擺在這裡，那咱們就算是想不答應，也不行啊！何兵可是咱們的直屬領導，得罪不起啊！”
“就算是讓李衛東參與進來，對咱們也沒有什麼損失，反倒是有好處的嘛。最起碼五家聯合採購，要比四家聯合採購省錢。而且咱們的產品，本來也買不到華東的市場上去，也不用擔心競爭的問題。”李長鳴開口說道。
最年長的趙正紅卻開口說道；“你們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這李衛東是何家的女婿，他會不會想借着這層關係，少出一些錢？”
“你還別說，真有這個可能啊！他要是少出個幾千萬，那這筆錢豈不是要咱們均攤。那就不划算了。”蘇日勒和克點了點頭。
“可剛纔王主任不是說過麼，一家企業承擔七千萬美金的費用，這相當於是平均分配啊。那個李衛東未必想少出錢吧！”李長鳴開口說。
蘇日勒和克又點了點頭：“老李說的沒錯，人家又沒有說要少出錢。也許是我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趙正紅則開口說道：“世事難料啊，萬一那個李衛東真的不想出七千萬美金呢！李衛東跟領導親戚，咱們又不好意思拒絕。
我看這樣吧，咱們先答應下來，如果李衛東要是提出什麼非分要求的話，咱們在一起拒絕他。這樣給何兵那邊，也算是有個交代。”
“我同意！”蘇日勒和克點了點頭。
“我也同意。”趙正紅也表示贊同。
此時只剩下衡山工程的劉清泉還沒有表態。
“老劉，你是什麼態度？”蘇日勒和克開口問。
“我個人倒是沒有什麼意見，不過我得給廠裡打個電話，向領導彙報一下。”劉清泉開口說道。
“那行，你去彙報吧，我們等你！”蘇日勒和克開口說。
劉清泉去打電話彙報，不一會便返回了房間。
“老劉，彙報的怎麼樣了？”蘇日勒和克率先問道。
“我們領導同意了。”劉清泉開口說道。
“那李衛東是何家的女婿，有這層關係，你們領導肯定會同意的。”李長鳴開口說道；
不一會，王主任返回房間，開口問道；“諸位，有沒有商量出結果？”
“已經有結果了。”年紀最大的趙正紅開口說道；“我們一致同意，讓富康工程參與到這次挖掘機的技術引進當中。”
王主任笑着點了點頭：“那我現在就去通知李董事長，他還在休息室裡等着呢。各位也別急着走，我讓李董事長過來，跟你們談一下合作的細節。”
不一會兒，王主任帶着李衛東，來到了房間。
王主任將李衛東介紹給衆人後，便轉身離去，留下李衛東跟四人詳談。
蘇日勒和克是個直性子，他直接開口說道；“李董事長，按照現在的談判進展，預計花費三億五千萬美金，才能引進到小松的挖掘機技術，五七三十五，咱們五家企業聯合，也就是每家企業掏七千萬美金。
七千萬美金，按照最近的匯率，差不多是六億人民幣，你們富康工程，拿出六億人民幣，應該沒有問題吧！”
旁邊的李長鳴馬上說道；“老蘇，瞧你說的，李董事長家大業大，區區六億人民幣，肯定不在話下，就算是富康工程拿不出來，不還有小狗電器麼！小狗電器也是國內知名家電品牌，產品賣得那麼火，拿六億出來，對於李董事長而言，還不是輕而易舉！”
李衛東微微一笑，他當然能聽出來，這兩人一唱一和的，顯然是在試探自己。
六億人民幣的鉅款，李衛東還真是拿不出來，除了建設批發商城佔用了一些資金之外，小狗電器還正在改造生產線，購進新設備，打算爲生產旋轉剃鬚刀做準備。
好不容易從德國交換來的技術，當然不能浪費，要儘快投產才行。而接下來購買原材料，以及宣傳的費用，也將佔用李衛東大筆的資金。
更何況就算是李衛東能拿的出六億資金，他也不願意掏這筆錢，他已經有了一套完整的白嫖計劃。
只見李衛東微微一笑，開口說道；“我覺得嘛，七千萬美金，也就是六億人民幣的價格，實在是太高了，說實話，我是不打算掏這麼多錢的。”
其他四人聽了這話，紛紛眉頭一皺，他們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李衛東果然是要藉助自己跟何家的關係，打算少掏錢。
蘇日勒和克依據是快人快語的那個，他開口說道：“李董事長，你這是什麼意思？一家七千萬美金，是按照平均原則計算的，你不想掏這麼多錢，是不是先讓我們幫你墊上！”
“蘇經理誤會了。”李衛東擺了擺手：“我哪敢勞煩各位給我墊錢呢！該出的錢呢，我肯定還是要出的。只不過我是覺得嘛，七千萬美金的價格太高了，我不該出這麼多。”
“李董事長，我們四家都出了七千萬美金，如果你不出這七千萬美金，那這次技術採購的事情，我們只能將排除在外了！”
這次說話的是年紀最大的趙正紅，只聽他接着說道：
“這次挖掘機技術的引進，小松最開始是開價四億美金，我們頂多能談到三億五千萬美金，再低可就談不下來了。平均下來，一家企業恰好就是七千萬美金，不多也不少。”
李衛東則搖了搖頭：“我覺得嘛，小松的PC100型挖掘機技術，合理的採購價格是在兩億美金以內！平均下來的話，我們一家企業只需要承擔四千萬美金，差不多是三億四千萬人民幣。”
“兩億美金，我們倒是願意給，但日本人可不願意賣！”蘇日勒和克開口說道。
“這也是我今天來找大家的目的。”李衛東接着說道；“我有把握將引進技術的金額，控制在兩億美金以內！”
四個人同時一驚，顯然是被李衛東的這句話給鎮住了。
片刻後，還是最爲年長的趙正紅開口說道：“李董事長，你可別跟我開玩笑啊，我年紀大了，血壓還高，可經不起這種玩笑的。”
“趙經理，你覺得這種場合談這種事情，我會跟你們開玩笑麼？”李衛東反問道。
“你真能把價格談到兩億美金？”蘇日勒和克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李廠長，兩億美金的數字太誇張了，小松集團就算是再怎麼降價，也不可能降到兩億美金。”李長鳴也開口說道。
這幾人都知道談判進展的很艱難，涉及到錢的事情，小松是一分錢都不想讓，四家企業的談判代表用盡各種方法，才從四億美金談到三億六千萬美金。
而三億五千萬美金，大概就是雙方都能夠接受的底價了，談判雙方也都明白這一點。
只不過談判這種事情本來像是拔河比賽，要互相的拉扯一番，沒有人會一開始就說出自己的談判底線的。所以這次談判仍然處於互相膠着的狀態。
然而李衛東卻直接報出了兩億美金的價格，等於是直接砍去了一億五千萬美金，都快接近打五折了，這在衆人聽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衛東目光掃過衆人，自顧自的微微一笑，隨後開口說道：“小松集團當然不會接受兩億美金的價格，如果是跟小松集團談判的話，我就算是說破了嘴，也談不到兩億美金的價格。”
“那你還說什麼兩億美金！”蘇日勒和克不滿的說。
李衛東則接着說道：“所以如果我們想用兩億美金，引進挖掘機技術，就必須要想一些別的辦法。”
“什麼辦法？”蘇日勒和克急忙問道。
李衛東卻像是故意賣關子似得，沒有回答。
“李董事長，你倒是說啊，可急死我了！”蘇日勒和克顯然是一個急性子。
“蘇經理稍安勿躁。”李衛東擺了擺手，接着說道；“用我這個法子呢，各位最終的花費，可能還用不了四千萬美金。
但如果我要是把這個法子告訴你們的話，萬一你們要是泄露出去，那我們其他幾家企業，恐怕是要遭受損失的。”
趙正紅眼珠一轉，開口問道：“李董事長，你是怕說出了辦法，我們當中有人使用這個法子吃獨食，對吧？”
李衛東依舊是笑了笑，雖然沒有明說，但暗含的意思卻差不多。
如果是三億五千萬美金去引進挖掘機技術，大家自然是要合作，畢竟這個數字太過於巨大了。
可如果引進挖掘機技術的花費在兩億美金以內，說不定會有企業動歪心思，咬咬牙自己掏了這筆錢，來個吃獨食，以後也可以獨霸市場。
大家也都是聰明人，經過趙正紅這麼一說，瞬間也都明白過來。
“李董事長，你也是多慮了，我們草原上的漢子，絕不是那樣的人！”蘇日勒和克開口說道。
“我也是爲了保障大家的利益嘛！”李衛東回答道。
“李董事長，那你怎樣才肯說出你的辦法？”李長鳴開口說道。
李衛東拿過公文包，然後掏出了幾份文件，接着說道：“我準備了一份保密協議，咱們簽了以後，我就可以把辦法告訴大家。”
“不就是籤份協議麼，我籤！”蘇日勒和克第一個說道。
李衛東則接着道：“我要說明一點，這份保密協議是具有法律效益的，如果各位簽了以後，然後你們的企業又自己用了我這個法子，你們以及各自企業的法人，都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
“不就是法律責任麼！”蘇日勒和克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彷彿沒放在心上。
“真是法律意識淡薄。”李衛東心中暗道，然後接着解釋道：
“各位可別不當一回事，根據咱們國家的《刑法》，侵犯商業秘密，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並處或者單處罰金；情節特別嚴重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並處罰金。
而其中對於侵犯商業秘密行爲的，就有這麼一條定義，違反保密義務或者違反權利人有關保守商業秘密的要求，披露、使用或者允許他人使用其所掌握的商業秘密的。
所以各位簽下這份保密協議之前，可是要想清楚。萬一你們要是泄露出去的話，不光是要罰款，更是要蹲監獄的。
要是有哪位不想籤的，也可以馬上離開。大不了我們其他幾家分攤那一份資金，算下來的話，一家也就是多掏個一千萬美金。”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又看看手中的保密協議。
想要少花錢買技術，就得聽李衛東的，籤保密協議。不籤的話就滾蛋，也等於是退出了購買技術的行業。
四人瞬間覺得這次採購挖掘機技術的主動權，好像落在了李衛東手裡。
趙正紅偷偷的看了看李衛東，心中暗道：“這個李衛東厲害了，他是最後才加進來的，原本應該是處於弱勢地位纔對。結果這才幾分鐘，他這個後來者，就已經反客爲主，弄的我們四家都要聽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