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標審覈小組的成員全都是茫然的表情，顯然沒有人知道，軸流式壓縮機是什麼東西。
有人開口說道：“壓縮機我是知道的，電冰箱和空調裡都有，至於加上軸流兩個字嘛嘛，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應該不是用在電冰箱和空調裡的吧！”
另一人則開口道：“這可是二十個億的競標，若真是電冰箱壓縮機的話，怎麼可能專門在投標書裡寫出來，我覺得這個軸流式壓縮機，應該是不一般的東西。”
“有道理，我猜該不會是新研發成功的電力設備吧？”第三個人開口道。
“是不是電力設備，問一問技術部門就知道。”朱洪祥說着走到電話旁，撥通了技術部門電話號碼。
“喂，夏總工在麼？我是朱洪祥啊！”朱洪祥開口說道。
“朱總，夏總工去找中科院談判了，您要是有急事的話，就打他手機吧！”電話裡開口回答道。
“談判？什麼談判？”朱洪祥下意識的問。
“是去談風洞實驗室的使用時長，中科院分配給我們的風洞實驗時長根本就不夠用，所以夏總工便去找熟人，希望每週可以多給我們兩個小時的時長。”對方開口答道。
“哦，這是重要的事情，不能耽擱，我就不打攪夏總工了。”朱洪祥話音頓了頓，接着說道：“其實我也沒什麼大事，這事情問你也成。有一種電力設備叫軸流式壓縮機，你知道不？”
“軸流式壓縮機？那可不是電力設備。”電話裡馬上答道。
“我們是電力公司，不是電力設備，寫到標書裡幹什麼！”朱洪祥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了一句。
電話裡則接着解釋道：“軸流式壓縮機是一種大型的空氣壓縮機，最大功率可以達到十萬千瓦以上，每分鐘的排氣量能超過一萬立方米。”
“十萬千瓦？照這麼說這東西不光不能發電，還非常費電啊！送這玩意兒過來，是覺得我們電力公司的電太多用不完麼！”
朱洪祥努了努嘴，接着問道：“這種軸流式壓縮機很貴麼？”
“肯定貴啊！不過具體多少錢，我可不知道，這不是我這個層面能接觸到的東西。”
那人話音頓了頓，接着說道：“我這麼跟您解釋吧，您知道做原子彈，要濃縮鈾吧？要分離濃縮鈾，就需要離心機。
在空氣動力學的研究領域，頂級的大功率軸流式壓縮機的重要程度，地位就跟造原子彈時，分離濃縮鈾的離心機差不多。”
這麼一比喻，朱洪祥瞬間懂了，他馬上說道：“也就是說，這個軸流式壓縮機還是具有戰略性的重要設備了！那還真是個好東西。那這種軸流式壓縮機具體是做什麼的？”
“主要是用來建造風洞。”對方接着解釋道：“風洞實驗室主要是分爲三個部分，洞體、測量系統和驅動系統，這個軸流式壓縮機，就是驅動系統的核心。”
聽到這個答案，朱洪祥心中一驚，他馬上確認道：“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有一臺軸流式壓縮機的話，就能建造一個風洞實驗室？”
對方想了想，開口答道；“理論上是這樣子的，風洞的洞體建築難度並不算大，只要事先經過精密的計算，再加上嚴格的施工標準，就能建造起來。
至於測量系統嘛，主要就是各種閥門、活動部件、儀表儀器，通過天平、壓力、溫度等傳感器，測量氣流參量、模型狀態。
雖說先進國家的風洞已經使用電腦化了，但富有富的辦法，窮也有窮的辦法，沒有電腦的話，用手動和人工來記錄數據，一樣能達到效果。”
“我明白了。”朱洪祥思考了幾秒後，接着問道：“你們研發部門那邊，對於風洞實驗室的需求量很大吧？”
電話裡馬上答道：“那是當然，有太多的實驗要做，太多的數據要測量，就中科院分配的那點時長，根本就不夠用的。
比如風力發電的項目研發，牽扯到空氣動力學，幾乎每個步驟都離不開風洞試驗。像是外觀設計、材料屬性，就連發電主機的功率測試，也需要通過風洞實驗提前模擬。
不誇張的說，沒有風洞的話，風力發電的研發根本就進行不下去。除此之外，水力發電的項目，也需要用到風洞實驗，總是要模擬一下水電站受到強風的情況吧！
現在我們很多的工作，理論研究都完成了，結果就卡在了風洞實驗上。沒有風洞實驗，得不到相關數據的話，研究就沒法進行下去。”
“我明白了！”朱洪祥點了點頭：“看來真得找夏總工詳談了。”
……
夏學海一臉鬱悶的表情，走出了中科院辦公樓。
他是來要風洞時長的，結果找了好幾位領導，磨了一上午的洋工，愣是一分鐘的時長都沒要來。
風電研發項目需要用到風洞，其他的項目也需要用到風洞，國家有那麼多的科研項目需要研發，其中有很多比風電項目還要重要，風洞的時長自然不夠分的。
若是在二十年後，無論是低速、高速、超高速風洞，乃至激波、電弧風洞，中國都可以自主建造。
而那時候國內很多大學都有自己的風洞實驗室，風洞的時長甚至可以拿來給皮划艇運動員做訓練。
然而九十年代，中國的技術還比較落後，風洞的實驗時長，對於科研人員而言是何其的寶貴！
對於夏學海而言，浪費了一上午的時間也就罷了，可沒有爭取到風洞時間，簡直讓他的心情跌落了谷底。
就在此時，手機鈴聲響起，夏學海接起了電話，聲音頗爲低落的說了句“喂”。
“夏總工，我是朱洪祥啊！”
與夏學海情緒蒂略所不同，朱洪祥的聲音充滿熱情洋溢的味道。
夏學海更加的鬱悶了，我不開心，你好像很高興啊！你這個同志壞得很啊！
朱洪祥卻開口說道；“夏總工，聽說你去中科院要風洞實驗時長去了，還順利麼？”
“哪壺不開提哪壺！”夏學海心中暗罵一句，隨後沒好氣的說道：“沒要到，人家不給！”
“那真是太可惜了。”朱洪祥的語氣裡卻沒有半點惋惜，反而有一絲興奮，這在夏學海聽來，更像是幸災樂禍。
“這個朱洪祥，怎麼越說越興奮了，誠心想看我笑話是不？”夏學海心中暗道。
朱洪祥則接着說道：“夏總工，實在不行的話，咱們就自己建個風洞唄，到時候你們做實驗也方便了，想什麼時候做就什麼時候做。”
“自己建風洞，我倒是想！而且是想得美！”夏學海沒好氣的接着道：“我說朱洪祥啊，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笑話我啊？”
夏學海直呼朱洪祥的名字也並不忌諱。他比朱洪祥年長好幾歲，又是公司的總工程師，能力和資歷都擺在那裡，就算是跟公司老總拍桌子叫板，老總也只是呵呵一笑。
不誇張的說，上級部門可以隨時派人頂替電力公司的領導班子，反正電力系統裡精通企業管理的人大有人在，能力和資歷都符合要求的人更有不少。
但是像夏學海這種總工程師，可不是隨便派個人來就能擔當重任的。能夠在國家電力公司當總工程的，放眼全國都未必能找出一掌之數。
在專業領域中，有資歷的高階知識分子，全都得當成菩薩好好供着。
所以被夏學海直呼其名，還被成爲“你小子”，朱洪祥不敢生氣，他趕緊賠笑着說道：“夏總工，你別生氣啊，我這不是來幫你解決問題嘛！”
“那行，你去幫我要兩個小時的風洞時長。你要能要來，我請你吃飯，地方任你挑！”夏學海不客氣的說。
“您都要不來，我哪有那個本事。”朱洪祥接着說道；“咱們還是談談建風洞的事情吧？”
“你連兩個小時的風洞時長都要不來，還在這裡談建風洞？”夏學海愈發覺得朱洪祥是來拿自己尋開心的，他接着說道：“你要是給我建出個風洞，下半輩子讓我養你都成！”
“可別，這話聽着像是誰佔誰便宜似得。”朱洪祥趕緊說道；“真要是能把風洞建起來，你請我喝瓶好酒就行。”
“要是真能把風洞建起來，八二年的茅臺，我珍藏了六瓶，你可以全都拿走。”夏學海開口說道。
“八二年都不是拉菲麼，算了，茅臺也將就吧……”朱洪祥心中低估了一句，隨後開口說道；“夏總工，咱們就一言爲定！”
“行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趕緊說正事！”夏學海還以爲朱洪祥剛纔是跟自己閒扯。
朱洪祥開口說道；“咱們公司不是要出售泰豐和泰盛礦嘛，招標環節已經完成了。本來公司計劃，兩個礦打包能賣十八個億，結果有好幾個投標方，給出的報價都超過二十個億！”
“招標的事情是公司機密，你別告訴我具體情況，知道多了麻煩！”夏學海很謹慎的說道。
“行，那我就不說金額，說說投標方開出的其他條件。”朱洪祥接着道：“有一家投標公司，除了資金以外，還願意給咱們提供一臺大功率軸流式壓縮機。”
“你是說軸流式壓縮機？”夏學海幾乎尖叫起來。
“對，是軸流式壓縮機，就是建造風洞用的那種。”朱洪祥開口說道。
“那你還等什麼，快答應下來啊！”夏學海急切的說。
“夏總工，定誰中標可不是我能決定的，得由公司領導班子集體決定。”
朱洪祥話音頓了頓，接着說道：“而且我也不知道這個軸流式壓縮機長的什麼樣，不去實地考察一番，也不知道這臺軸流式壓縮機是真是假啊！”
“說的有道理，是我太急了。”夏學海接着說道：“你等着我，我馬上回去，咱們見了面再詳談！”
……
電力公司當然要先確認一下，東山礦業是否真的能夠提供一臺軸流式壓縮機。
於是雙方約好了時間，進行驗貨。
一間大的倉庫裡，夏學海望着那個巨大的風扇，一臉惋惜的表情。
“怎麼就生鏽了呢！這要是沒有生鏽的話，那該多好啊！”夏學海輕聲嘆道。
“夏總工請放心，只是扇葉生鏽罷了，刷上一層漆，跟嶄新一樣，而且後面的軸流式壓縮機還是好的。”李衛東趕緊介紹道。
自然有另外的兩名工程師在檢查那臺軸流式壓縮機。
片刻後，工程師檢查完畢，然後向夏學海彙報道：“夏總工，軸流式壓縮機沒有問題，雖然有些欠缺保養，但並不影響正常運轉，回去好好的整修一下就能用。”
另一個工程師也開口說道：“這是蘇聯的八十年代中期生產的軸流式壓縮機，做工非常的好，用料十足，還特別的結實耐用。
這臺軸流式壓縮機基本上代表了前蘇聯最高的工業水準了。若是現在的俄羅斯，還真不一定能做出這種質量的產品。”
蘇聯生產的機械產品，性能方面可能不如歐洲產品，精緻方面可能不如日本產品，科技含量也不如美國產品，但是在瓷實方面，絕對是無出其右。
就比如國內有很多企業，到了九十年代，依舊在使用蘇聯五十年代的機械設備。
在2021年的古巴街道上，也能看到許多前蘇聯五六十年代的老爺車還在飛馳，不誇張的說，零零後見了這車，叫聲“爺爺”一點兒都不過分。
也正是因爲蘇聯的機械設備瓷實耐用，這臺軸流式壓縮機在倉庫裡存放了好幾年，依舊可以使用。
當然拿着也跟軸流式壓縮機結構比較簡單有關。
在後世看來，軸流式壓縮機算是風洞驅動系統當中，結構最簡單的一種。這東西幾乎是純機械構造的，基本沒有多少需要依靠電子控制。
純機械的東西，使用壽命往往是比較長的，比如機械鐘錶，保養得當的話，過了幾百年依然可以轉動。
這臺軸流式壓縮機，被扔在倉庫了裡這麼多年，除了缺乏保養之外，最大的問題就是線路老化。
運回國以後，李衛東也花心思整修了一番，雖然重要零部件無法更換，但換掉幾條老化的電線，還是沒有問題的。
於是在李衛東手中，這臺軸流式壓縮機又重新煥發了活力。
……
得知這臺軸流式壓縮機的確還能用，夏學海已經難以掩飾心中的喜悅。
“有了這臺軸流式壓縮機，就能建我們自己的風洞實驗室，到時候哪還用得着去中科院求爺爺拜奶奶般的要時長！等風洞建好了，給我三年的時間，我就能把新一代的風力發電機搞出來！”
想到此處，夏學海不由得心潮澎湃起來，他彷彿看到，在遼闊的大西北，一排排風力發電機正隨風起舞！
夏學海一臉亢奮的走上前去，認真的打量着軸流壓縮機，然後用手小心翼翼的去撫摸，就好像是一個溫文爾雅的老色批，外表道貌岸然，實際上就是在饞人家身子！
“滴答！”
有液體落在了軸流壓縮機的表面，那不是激動的淚水，而是夏學海的口水。
雖然沒有裹上面炸至金黃，但夏學海已經快饞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