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張強連忙應了一聲,站起來對陳浩說道:“陳先生,你先坐,我出去看一下。”
“好的。”
陳浩點頭,他聽出來了,是那個央拉在喊張強。
張強鑽出屋子裡,看見一輛老款桑塔納,停在不遠處,一個穿着夾克衫,揹着手,頗有領導派頭架勢的人站在教室前,皺眉上下打量着,在他身旁站着一個年輕人,提着一個手包。
“張老師,這位是譚鄉長。”
央拉高興開心的對張強說道:“他說找你有事兒。”
的確,在央拉看來,鄉長已經是很大的官了。
“譚鄉長,您好。”
張強一聽,連忙快步走到揹着手的譚鄉長身旁,主動向他伸出手。
譚鄉長眉頭微微一皺,遲疑了一下,頗有些不情願的伸出手,和張強的輕輕一碰,旋即就收了回去。
“小李。”
譚鄉長看了一眼身旁那個年輕人。
小李立刻會意明白,上前一步,從公文包裡拿出來一份材料,遞給了譚鄉長。
“你就是張強吧?”
譚鄉長鼻孔裡哼了一聲,抖了一下手中的材料,不鹹不淡的說道:“這是你寫的申請鄉村教師資格的材料嗎?”
張強看了一眼,立刻就認出來了,連連點頭說道:“是的譚鄉長。”
“哦。”
譚鄉長將材料向他一遞,淡淡的說道:“收起來吧。”
張強一頭霧水的接過來,不明所以的問道:“譚鄉長,這是?”
譚鄉長沒吭聲,他身旁的小李一臉嚴肅的說道:“張老師,不好意思,你的資質不夠。”
“啊?”
張強聞言登時就呆住了。
“李秘書,張老師的資質怎麼就不夠了?”
央拉一聽,登時就急了,嗓門也提高了幾度。
在房間裡面的陳浩和黃天兩人,聽到她的話,彼此相互看了一眼,兩人從房間裡面走了出來。
看見他們兩人出來後,譚鄉長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滿的看了央拉一眼,小李訓斥說道:“喊那麼大聲音幹嘛?”
“李秘書。”
回過神來,張強連忙問道:“我的資質怎麼就不夠了?我之前看申請資料上面不是說,在鄉村學校任教兩年以上,就能夠申請鄉村教師的資格了嗎?”
“沒錯,是這樣的。”
譚鄉長揹負雙手,端着架子,不緊不慢的說道。
“那我都不止兩年了啊。”
張強不解的問道:“爲什麼還是資質不夠呢?”
譚鄉長白了他一眼,指了指那間教室,皺眉說道:“鄉村學校,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嗎?你看看你這裡,像是一個學校嗎?”
張強這才恍然大悟,連忙解釋說道:“譚鄉長,可是我們這裡就是學校啊。”他指着教室牆壁上那一行快被雨水沖刷掉的黑色字體說道:“您看,這上面寫着呢啊,敖布侖村小學。”
“哦?”
譚鄉長轉過頭,看了一眼,李秘書在旁邊訓斥說道:“你這字,誰能認識清楚,還有,你這所謂的鄉村學校,有幾門課程?有幾個老師?你不會是想騙補助吧?”
“什麼?”
張強一聽,血瞬間唰的一下,就涌上了大腦,漲紅了臉,“李秘書,你可別亂說啊,誰想騙補助?”
“你啊。”
李秘書毫不客氣的說道:“你要是不想騙補助,爲什麼要申請鄉村教師的資格呢?”
張強身體搖晃了一下,氣的差點兒暈了過去,指着李秘書身體顫抖着說不出話來。
“你別胡說八道!”
黃天已經大概明白怎麼回事兒了,他眼睛一瞪,怒視着李秘書說道:“一個鄉村教師的補助,一個月才一百多塊錢,這麼點錢,能夠幹什麼?還至於騙嗎?”
“呵呵。”
李秘書翻了一個白眼,慢悠悠的說道:“一個月一百多塊錢,一年就是接近兩千塊錢,十年就是兩萬塊錢,這筆錢也不少了啊!再說了,又不是永遠都是這麼點,以後還會上漲的。”
頓了一下,他指了指敖布侖村的那些破舊房屋,振振有詞的說道:“這裡的居民,一年下來也纔不過一兩千塊錢的收入,你覺得,這一百多塊錢少,但有些人不覺得少啊。”
陳浩的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不等他說話,譚鄉長揹負雙手,慢吞吞的說道:“小李,和他們說那麼多幹嘛,張老師,你的資質不符,我們今天過來就是通知你一聲的!”
丟下這句話,譚鄉長轉身就往那輛桑塔納轎車跟前走去!
“等一下!”
張強深吸了一口氣,大聲的喊道。
譚鄉長停下腳步,皺眉看着他,不鹹不淡的問道:“你又有什麼事兒?”
“我怎麼就資質不符了?”
張強指着那間教室,憤怒的說道:“譚鄉長,敖布侖村就是這樣的條件,你今天也過來了,你難道親眼看不見嗎?沒錯,我們就這一間教室,我們有兩個老師,目前只有語文,數學,體育幾門課程,條件是不好,但你們也沒有幫過我們啊。”
“這些事情不輪我管,是教育局那邊管。”
譚鄉長擺了擺手,淡淡的說道:“我今天下來,就是負責審覈你的資質的,你的資質不符,我也沒有辦法給你向上申報!”
陳浩在一旁,已經將大概的事情,都聽的清楚明白瞭解了,他心裡一動,開口說道:“譚鄉長,請問,這個鄉村教師的名額審批,一個鄉里,有幾個?”
“哦?”
譚鄉長身體微微一震,疑惑的看了陳浩一眼,心裡有些驚訝,要知道,陳浩問的這個問題,纔是最關鍵的。
這一次,縣裡要求下面的鄉村,上報鄉村教師的資格名額,一共只給了五個指標名額。
因爲西省這邊,地廣人稀,一個縣城下轄的鄉村,亂七八糟加起來,至少有三十多個,而教育局的財政經費也十分困難,所以只能是分批申報。
而譚鄉長的姐姐,也是一個鄉村教師,這些年來,一直也是沒有編制,狼多肉少,譚鄉長只能下來挨個村子看看,將一些他所謂不符合資質的人勸退,不讓他們申報。
這樣的話,到時候只報上去五個名額,那他姐姐的編制問題,必然就被解決了。
“你是幹什麼的?”
譚鄉長不鹹不淡的說道。
“譚鄉長,我是幹什麼的,這不要緊。”
陳浩微微一笑,看到了他眼眸裡閃過的驚訝,心裡大概就猜到了這其中的原因,“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就行了。”
李秘書一聽,登時板着臉,毫不客氣的訓斥說道:“注意你的態度!有你這樣對譚鄉長說話的嗎?還有,你是哪裡人?我看你不像是敖布侖村的人吧?”
陳浩的穿着打扮,明顯就是城裡人,所以這李秘書纔會這樣說,潛臺詞的意思就是——這個事情和你無關,少管閒事!
“我和你說話了嗎?”
陳浩微微皺眉,看了李秘書一樣。
“你是幹什麼的?”
譚鄉長揹負雙手,審視的看着陳浩,淡淡的說道:“這是我的工作,好像沒有必要和你解釋吧?”
“譚鄉長。”
陳浩點了點頭,說道:“沒錯,這是你的工作,但是張強老師是我敬佩的人,所以我想替他問清楚,這究竟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我想,這不過分吧?”
譚鄉長皺了一下眉頭,淡淡的說道:“我剛纔不是已經說過了嗎?張強老師的資質不符,所以不能給他申報鄉村教師的資格,就是這麼簡單。”
“資質不符的原因在哪?”
陳浩追問說道。
譚鄉長哼了一聲,淡淡的說道:“鄉村教師,你得首先證明你是一個教師吧?就這間房子,弄幾個孩子過來上課,亂七八糟的講一通,你就是老師了?開什麼玩笑!要是這樣都算是有資質的話,隨便過來個人,都可以申報鄉村教師了!”
“教師可是一個很神聖的職業。”
李秘書接着在旁邊說道:“這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有資格,被稱爲教師的!”
陳浩登時就笑了,指了指那間搖搖欲墜的教室,“譚鄉長,李秘書,請問,在這樣的環境下,堅持了十幾年,一分錢工資都沒有的老師,難道還沒有資格被稱爲教師嗎?難道還不神聖嗎?”
“沒錯。”
央拉在旁邊點頭附和說道:“張老師都來了十幾年了,他這些年,一直都留在這裡!”
“張老師這麼多年,從來沒要求過什麼東西。”
黃天接着說道:“現在就是想要一個鄉村教師的資格而已,證明他是一個老師,是一個名正言順的老師,難道這麼點小要求,都這麼困難嗎?”說到最後,他只覺得,胸膛裡面有股怒火,越來越旺盛。
身爲張強的同事,黃天自然清楚知道,張強到底有多麼辛苦。
白天教孩子們讀書,晚上在油燈下修改作業。
這裡到了晚上,經常停電!
十幾年下來,張強三十多歲的年紀,就已經高度近視了。
而張強以前也和他說過,他現在也不想離開這裡了,就想留在這裡當一個老師,但是他沒有教師資格證,這是他心裡最大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