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6 你對狩王,如何打算
皇上以九五之尊的身份說出這樣的話,並給出那樣的承諾與誠意,連他都不得不動容,甚至生出“將女兒交予皇上”應該不會錯的心思。
但女兒對此卻是連聽都不要聽,他除了無奈,也只有遺憾和可惜了。
——鳳家雖然養得起這個女兒,但一生的無牽無掛與自由瀟灑,又怎麼比得起白頭偕老、兒女繞膝的幸福?
如果可能,他還是希望女兒能遇到良人,過着被人寵着、愛着、護着的生活,而不是總是這樣一個人撐起這個家,撐起她的世界。
鳳驚華這才微微露出笑容:“多謝父親體諒。”
而後她頓了頓:“時間很晚了,父親和哥哥一定也忙了一天,還請回去歇息吧。”
她也很累了——心,很累。
“你也好好歇歇吧,有什麼事就跟家裡說一聲,不要自己跑掉,丟下家裡關心。”鳳翔空撐着柺杖站起來,慢慢往門口行去。
鳳若星卻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等父親出了門後,才低聲對鳳驚華道:“小華,你聽說了吧,狩王今日已經回京。”
“嗯?”鳳驚華一怔,握着茶壺準備倒茶的手頓在這裡,連茶嘴裡的茶水流了出來都不知道。
鳳若星看她這樣,在心裡嘆息一聲,道:“你對狩王,又是怎麼樣的打算?”
鳳驚華垂眸,穩穩的握住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遞到脣邊,呷了一口,才道:“我與他,早就註定了有緣無份。”
鳳若星微微蹙眉:“我想狩王對你並未忘情,你若是有心,完全還可以和狩王相守。”
“不會的。”鳳驚華搖搖頭,“哥,你不明白。我和他想長相廝守的時候,時機不允許,而現在,也許有這個時機了,但我們之間的感情,卻已經變了。”
鳳若星一臉困惑:“怎麼變了?他不肯娶,你不肯嫁,難道不是因爲你們還想着對方?”
鳳驚華的眼神幽幽的,聲音也幽幽的:“哥,你到現在還不明白麼,對我和他來說,男女情愛並不重要,最重要的,始終是自己的家人。我可以與他一起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但在他和你們之中選擇,我一定選擇你們,於他也是如此。時至今日,我所想的,並不是與他相守,而是讓他與最重要的姐姐團聚,就像我與你們團聚一般。”
她已經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但陰九殺不僅沒有得到最重要的東西,反而還面臨着失去的風險。
她每每想到,就覺得自己虧欠他太多太多。
鳳若星又若有所思:“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又好像不明白。你跟他在一起,跟和我們在一起有什麼衝突嗎?”
小華就算嫁給狩王,也可以和家人團聚啊,這有什麼矛盾嗎?
“事情沒這麼簡單。”鳳驚華苦笑,“我跟他在一起,與和你們在一起並不矛盾,但在他那邊,卻不一樣。”
以鳳家和陰九殺今時今日的地位,兩家若是聯姻,恐怕全京城都坐不住,更遑論皇家了!
換種說法,一旦兩家聯姻,整個尚國,還有哪一家的勢力與地位能壓得住鳳、陰兩家聯合起來的勢力?就連皇家,在鳳、陰兩家面前恐怕也只有低頭的份兒。
所以說,皇家也好,其他勢力也罷,如何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而鳳、陰兩家雖然很強,卻也樹敵衆多,如果鳳、陰兩家爲了避免功高震主而放棄兵權,又無異於繳械投降的將自己置於仇敵之前,如此,也只會招來殺身之禍。
不說別的,單說姬恆、伍燃、秋夜弦等人的殘餘勢力就一定會落井下石,藉機報復。
——這些,是往大里說。
從小裡說,她和陰九殺之間曾經萌芽過的那幾分情意,也已經被漫長的時光、分離、戰爭磨得所剩無幾,準確的說,是被磨成了另外一種裡子很深、表裡很淺的感情。
就像荒野上的野草,扎於大地裡的根很深,但露在地表上的葉芽卻很單薄,單薄到無法燃起一點像樣的火花。
而且,陰九殺與她和鳳家牽扯越深,捲入的麻煩一定也會越多,如此,他離與世無爭的日子更是遙遙無期,而陰太妃也更無法放心。
鳳若星很努力的思考她的話,卻還是想不透:“有什麼不一樣的?如果你與狩王在一起,難道狩王就不能與他的姐姐在一起了?”
“也不是這個意思。”鳳驚華覺得自己實在無法跟剛剛融入塵世不久的哥哥解釋清楚,便用了很好理解的一句話說明,“我的意思是,現在,他對我來說更像是親人、朋友、兄弟、戰友,而不像是情人和戀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鳳若星陷入思考:“唔……”
鳳驚華笑了笑:“好吧,我再打個例子。以前,你跟小慈在一起的時候,是把她當成好朋友、好夥伴、好哥們,但現在,你對她的感情是不是變了?是不是開始把她當成女人,當成可以相親相愛、結婚生子的目標?”
“哈!”鳳若星立刻叫了一聲,一臉恍悟,“你這麼說我就明白了,你和陰九殺的感情,變得和你與小慈的感情正好相反。就是這個意思吧?”
鳳驚華微微一笑:“哥哥真是聰明極了。”
“好吧,我明白了,我以後不說這個了。”自覺都明白了的鳳若星點點頭,“你好好休息,我回去睡了。”
屋裡總算安靜下來。
鳳驚華走進臥室,點亮了臺燭,而後坐在燈下,慢慢梳理花白相間的長髮。
也許,她與陰九殺之間什麼都沒變,變的,只是他們都累了。
她已經經不起再一段感情和婚變的折騰。
比起波瀾起伏、疲憊不堪的去尋求那樣一份感情和關係,不如兩人就像好久不見的朋友,可以楊柳岸邊,對月酌飲。
她想,陰九殺一定也是這樣。
所以,陰九殺不會因爲今天的事情來找她或說些什麼,她也不會因爲今天的事情去找他或說些什麼。
就讓今天的事情,就這樣靜靜的過去,不在她和他的生活掀起波瀾。
良久以後,她才上牀,慢慢睡去。
這一夜,她夢到她掉進了一個無底的深淵,而這個深淵,竟然全是由無數個秋骨寒組成。
無論她如何掉落,如何逃跑,到處都是秋骨寒,到處都甩不掉。
然後,她就生生的被驚醒了,全身都是汗。
再然後,胡兒進來,婉聲道:“小姐,有錦國的客人找您,說是有急事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