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博微微愣了一下,臉霎時變得通紅。他可從未想過凌至秋會這麼說!
在他心裡,凌至秋光是看着,就已經是多麼不可高攀的人物。
這個人,說自己是另外一個他?
不不不……
他囁嚅道:“怎麼會,凌哥你那麼漂亮,不,那麼帥,我算什麼啊。”
旁邊坐着的小助理王玉聞言嘻嘻笑了起來,“你倒有自知之明。”
凌至秋笑笑,沒再說話,坐在座位上不知想些什麼。
鈴——!
一陣電話鈴聲響起,在午夜沉悶的車廂中特別刺耳。
“咦,我的手機……”凌至秋在身上各個口袋掏摸了一遍,沒找着,在包裡翻了半天才拿出來。一見那個號碼,臉色突變,手指顫抖,幾乎拿不穩手機。
常威在後視鏡裡看着他這樣,大概猜到了是什麼人,露出個冷笑。
凌至秋生怕車裡的人看出自己的不對勁,拼命忍住,臉衝車窗外,摁下了接通鍵,“喂?魏哥?”
“今天給你打了幾個電話怎麼不接?”那一頭的男人很不耐煩。
凌至秋勉強賠笑,“魏哥,我今天在南市錄製節目,纔剛錄完,正在趕回海市的路上。”
“你小子事情倒是多,回來了就來我的別墅,聽見沒有?”
“但是明天下午還有通告……”
“我不玩花樣,你小子怕什麼?別讓老子總是三催四請的。別忘了是靠誰,你纔有今天。”
“是,我怎麼會忘記呢?”凌至秋面色慘白,但語調已經恢復正常。
掛了電話,他往後靠在椅背上,閉目半晌才把手機放進包裡。
旁邊的大助理和後排的兩個小助理都曉得明星總有些不爲人知的私事,但他們只管他工作上的事務,其他可不能管,也不敢管,所以一個兩個坐在座位上,發呆的發呆,看手指的看手指,像沒聽見他的電話一般。
凌至秋確實是累了,搓了搓臉,覺得十分乾燥。他今年22歲,皮膚正好的年齡,可也經不起老是熬夜趕通告。最近專輯剛發,正是宣傳期,熬不住也得熬。這不,今天剛錄完《最強大腦》,明天還有音樂中心的打歌,甚至……還要應付金主的需求。連一個晚上也不能停留,必須馬上回去。
“你們兩個坐前面來,我要躺到後面睡一會兒。”凌至秋回頭跟兩個小助理說。
王玉倒是沒有說什麼就準備起身,周博卻一愣,“凌哥,後面的座位不安全呢,你躺着也不能系安全帶……”
常威轉頭看一眼,不感興趣地又回過頭。
“哪有那麼多危險,”凌至秋不耐煩,“你們快點過來,到海市還有起碼兩個小時,我明天早上還有事,下午又要參加打歌,這麼累,必須躺着睡才能休息好。”
兩人挪過來和他換了座位,坐在單人座位上擠了擠,凌至秋到後面躺下,一條腿搭在下面,一條腿蜷在座位上,很快就睡着了,還有微微的小鼾聲,真的是很辛苦。
周博不由自主深深望了一眼凌至秋的睡相,他好看修長的眉毛皺着,眼瞼下面是一片青黑的陰影,臉色在暗處是一種灰白,狀況很不好。
“嘿嘿,周博,又被我抓到你偷看凌哥了,”王玉把大臉湊過來,笑嘻嘻悄聲道:“說,你是不是暗戀凌哥?”
“你、你胡說什麼?”周博推了他一把,心驚肉跳,有種被猜中心事的緊張。
“切,不老實。你怕什麼?”王玉大大咧咧,卻又怕吵到凌至秋,湊到周博耳邊,“其實我也暗戀凌哥嘞。他那麼俊美,誰不愛他啊……”
是啊,誰不愛他啊。
要不是因爲是凌至秋,周博怎麼會甘心做替唱?
對,就是替唱,他是凌至秋的替唱。
兩年前,周博和凌至秋一樣,參加了時代娛樂公司的選拔賽。這是挑選新人的選拔賽,並非電視娛樂選拔秀,目的就是爲了推出公司的新人歌手。周博因爲家境貧寒,高中畢業就在外打工,但他有一把好嗓子,想着做歌手說不定能夠讓父母過上更好的生活,就去了。
可是身邊的人,就連他的父母,都不太看好他這個決定,因爲周博長得實在是太平凡。他不醜,可是五官毫無特色,性格又木訥,不大會說話,哪個公司會捧這樣的新人呢?
他和一羣來參加選秀的毛頭小夥子和年輕小丫頭一起坐在走廊上,等着工作人員一個一個叫進賽場中。
排在他前面的就是凌至秋。
見到凌至秋第一眼,周博就極其震撼。
這人太耀眼了,外形條件簡直得天獨厚,氣息乾淨,長身玉立,兼有少年的柔韌和青年的風華,是一種雌雄莫辯的美貌。這人轉眸發現周博在偷偷打量自己,便跟他笑了笑。
周博立刻被迷暈,不知今夕何夕,也傻笑。
那天兩個人還沒講話,就被一前一後叫進去了。周博在叫號的時候,聽見了他的名字。
凌至秋。
他心中默唸了幾遍。
等他進去,側身而過的時候,凌至秋又對他善意而鼓勵地微笑。
那清豔容色就像寒了一冬或過完了整個雨季之後,第一縷明媚妖嬈的陽光從天際雲層的邊緣透出來。
周博周身充滿了力量,暖洋洋。他進入賽場,唱了首難度超高的歌曲,發揮是有史以來最好的一次。
出來之後,凌至秋自然已經走了。
周博等了一個月,時代娛樂公司終於跟他聯繫。一個新人歌手企劃室的負責人先是好一番誇讚了他的聲音條件,接着對他的外貌又表示了很大的遺憾,對他說,如果他願意去韓國做一個整形手術回來,公司一定會跟他簽約。周博從興奮到失望,聽出了負責人的潛臺詞,垂下了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負責人笑道,其實還有另一種形式,能夠讓你的歌聲被所有人知道,就看你肯不肯。
周博不明所以。
負責人放了一段視頻給他看,裡面的人赫然就是凌至秋,這是在選拔賽現場的表演。剛開始聽見視頻裡那明眸皓齒的人說“各位評委老師好”這句話的時候,周博嘴巴張大到能看見喉間的小舌頭,那個聲音……跟他一模一樣!
可是接下來凌至秋唱起歌,就不那麼令人滿意了。說話那樣完美的音色,唱起歌卻有些曲不成調的意味,勉強唱完一首不走音,已經是他的最好表現。
凌至秋走出賽場房間的門,幾位評委都在搖頭。
講話好聽唱歌不好聽的人多的是,只是這一個特別可惜。
視頻還在繼續放,下一個走進門的正是周博自己。
老實說,周博還從來沒看過自己鏡頭前的模樣,平時不出衆的眉眼,更加被屏幕拉成了一條模糊的橫線,可是歌聲卻的確令人驚豔!
負責人等他看完視頻,問他道:“看完你們兩人的表演,你有什麼感想?”
周博沉默片刻。
負責人誘惑道:“你想想看,他的容貌加上你的歌聲,組合成一個人,能不能夠征服全世界?”
周博訝然擡頭,足足呆了三分鐘,才明白了負責人的話。
他應該拒絕。
誰能忍受別人佔有自己該得的名聲?
可是,他最終同意了。
凌至秋經過包裝造型之後,更加璀璨奪目、豔絕人寰。
周博通過高價錄音設備裝飾出來的聲音,更加悠揚婉轉、精美絕倫。
凌至秋果然成功了。
他們果然成功了。
只是,除了時代娛樂公司的“凌至秋企劃室”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他所有的歌都是由周博唱的。他衣服上常年有一個微型麥,在參加活動或節目的時候,如果需要現場唱,他就會打開微型麥,由躲在暗處的周博替他唱出來,他只對口型而已。當然,這種情況很少,公司事先都打好招呼,讓節目組儘量減少這種環節。
周博的薪水肯定沒法和凌至秋比,但他心甘情願。和凌至秋在一起工作,其實挺幸福的。因爲僅僅遠望這個人的容顏,都有一種洗眼睛的功效,何況他的脾氣又還挺好,雖然今年稍微有些懂得耍大牌了,不過對工作人員依然不錯。
商務車在高速路上風馳電掣,車廂裡因爲照顧凌至秋的休息只開了前面一盞小燈。周博睡不着,藉着那一點微弱的光線,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魔方擰了起來。
“咦,你玩得不錯嘛,是不是剛纔看到節目裡面那個挑戰盲擰魔方的嘉賓,所以手癢了?”王玉看了一會兒,發現周博玩得挺熟。
周博靦腆一笑,“哪比得上。人家那是盲擰,難度極高。看着玩的話,只要知道公式就行。”
“有這麼容易?”王玉半信半疑,拿過來想試一下。
——這個時候,凌至秋在後座上很安靜,旁邊另一個助理和前排的經紀人都睡着了,一切和他們無數次趕通告以後回海市的情形別無二致。
只是,這個夜晚易變突起——死神來了。
司機突然爆發出一聲:“操!”
醒着的兩人同時擡頭,周博注意到後方有刺目的車燈照進了車廂裡,他下意識地回頭,發現有輛車不正常地蛇形飛速而來,顯然是司機在長途駕駛中睡着了。
前排司機想躲,可每個方向都沒法逃脫。
周博腦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意識,就是:要保護凌至秋!
他像一條矯健的獵犬般跳起,在搖晃的車裡撲到後面,猛地抱住凌至秋,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他。
電光火石的瞬間,後面那輛車終於“嘭——!”地一聲撞到了車尾。
商務車的輪子“吱呀——”響着,不受控制地擺了擺,一下子撞在路中間的護欄上,飛到對面車道,又翻滾了下來,倒着砸在路面上,“吱吱吱——”在柏油路面拖出一條白色的劃痕,往前滑行了十幾米才停下。
後面那輛車更倒黴,撞完了就直接衝到了外側的護欄,開飛了下去,下面則是幾十米的斜坡。
兩輛車都面目全非。
……
一切漸漸平靜下來,商務車裡開始響起此起彼伏的呻-吟,經紀人常威運氣比較好,除了暈頭轉向之外,沒有什麼太大的異常。他側頭一瞧,司機腦袋耷拉在一邊,卡在駕駛座上,推了推也沒反應,他只得一邊解着身上的安全帶,一邊小聲喊着:“至秋!至秋!”
王玉也哼哼了起來,“哎喲……”
和司機坐同一邊的那個助理沒什麼動靜,不知怎樣了。
“周博……”黑暗中,終於有了一個性感的嗓音。
一聽是在喊周博,常威放心了,這肯定是凌至秋。他用力打開了變形的車門,從裡面爬了出來,跌跌撞撞走到側門,費力地拉,“至秋,你沒事?”
“沒……事。”
車門始終打不開,但是窗子已經碎了,王玉先掙扎了出來,然後又從裡面拖出一個人的腿。
“這誰?”常威幫着他一起拖。一看,是成了個血人的周博。
最後一個爬出來的是凌至秋,他頭上流血,搖搖晃晃坐到了路邊,呆了一陣,把躺在地上的周博抱到了懷中,“周博?”
常威和王玉又往車裡喊了一陣,可惜另一個助理和司機始終沒反應。常威從倒着的駕駛室裡拉出了自己的包,開始撥打報警電話。
周博只剩出的氣,沒了進的氣,他耳朵嗡嗡作響,渾身上下毫無知覺。
“周博……”凌至秋在他身上摸索着探查傷口,焦急慌張。
年輕的替唱傷得非常嚴重,在撞車的那一瞬間,他護住了凌至秋,以至於自己承受了最大的衝擊力,內臟破裂,多處骨折。他只剩了最後一點意識,竟然是自豪。
他荒唐地想着:作爲一個替唱,除了要替歌手唱歌之外,還要替歌手去死?他真敬業啊……
他迴光返照般地突然睜開了眼睛,凝視着夜色裡凌至秋模糊的臉,那目光明亮得幾乎照進了靈魂。
凌至秋被震住。
只是這一眼,周博便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凌至秋呆了剎那,突然發了瘋一般吼道:“周博!周博!”
常威回頭瞥了一眼,不甚在意。王玉自己躺在路面上,哼哼唧唧。
凌至秋頭疼欲裂,咬牙罵着死去的替唱,“誰讓你救我的?誰告訴你我還想活着?我根本就不想活了,你醒來,讓我死……”
呢喃了幾句,凌至秋頭部血流如注,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