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俏臉的寒霜下,神色略有些糾結。
同隊的幾個法師妹子發來組隊邀請,她隨手同意,卻沒直接加入刷怪的行列,而是站在那思索了一陣。
“怎麼了玲瓏?看你臉色好像有點差,不舒服嗎?”
隊伍中的水法大姐溫柔地問着,玲瓏輕柔笑着,搖搖頭,還是打開了好友列表,給老狼發去了一條信息。
“沒什麼,繼續刷怪吧。”
正跟笑我獨醉爲了那幾十萬金幣差價相持不下的老狼,瞄了眼文字消息,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不等對方說什麼,他哼道:“跟你在這裡磨嘴皮子實在是累,行吧,就按照你剛纔說的價。來兩組管財務的,後勤交接!”
笑我獨醉稍有些錯愕,之前幾萬幾萬金幣都在慢慢磨,竟然突然這麼好說話了怎麼?
行會頻道中,正聽得津津有味的潛水衆也有點錯愕,老狼明顯是用這個過程羞辱劍神,給劍神玩家擴大點心理陰影面積,怎麼突然就啞火了。
香腸鬱悶道:“這麼簡單就放過他們?早知道我就過去了,不讓他們嘗試下韓信當年所受過的屈辱,怎麼能輕易放虎歸林?”
“韓信是誰?”婉月弱弱地問了句,“他受過什麼屈辱?我就知道司馬遷受辱也。”
“大姐大的關注點,就是如此不同尋常!”
怒斬錢塘出聲怒贊,而後趕緊閉嘴,生怕惹火燒身。
兩邊的後勤賬務開始進行金幣交接,老狼目光有些銳利,注視着面前的笑我獨醉。
後者在老狼的目光下,都感覺有些不適,恍然感覺面前這個說話總是笑呵呵的潛水副會長,並不是傳言中那樣,沒什麼脾氣……
潛水的行會倉庫立刻多了一大筆金幣,這次戰爭果斷沒有白打。
狐狸大姐帥氣地打了個響指,圍着傳送祭壇地潛水玩家直接轉身,邁步走入了傳送祭壇之中。
劍神玩家一個個無精打采地,走向了傳送祭壇上。
等潛水的玩家離開,十多個玩家傳送了過來,站在了祭壇之下,卻是正跟劍神的高層們接洽。
這些人頭頂的信息稍有些統一,是一個似乎昨天才建立的,名不見經傳的行會。
蔚藍星空,這麼有氣質的行會名,應該是出自一個很有文藝情結的玩家之手。
而看一眼蔚藍星空的會長,天性薄涼。
劍神的高層、中層管理、底層管理,開始分批退出劍神行會,加入了這個蔚藍星空。
劍神的玩家,一批批地開始脫離劍神行會,從副會長到團長,構建出完整框架之後,開始讓劍神玩家分批轉移。
從原行會退出,不少玩家都是長長地鬆了口氣,感覺周圍潛水給他們的壓力,突然就減少了很多。
“笑我獨醉啊。”
在兩人錯身而過時,老狼開口說道,“我還是要奉勸你一句,沒事離我們玲瓏遠點。不然,潛水的兄弟,可都是些幾天不打架就有點手癢的主。”
笑我獨醉嘴角的冷笑一閃而過,沒有說什麼,朝着祭壇而去。
蔚藍星空的玩家數量,從一萬五,不斷上揚。
劍神的玩家數量,卻從四萬二,不斷下降……
這像是一個被抽乾的氣球,那些氣體,開始充入了另一個氣球……
劍神西門躺在醫院的病牀上,目光有些空洞,注視着窗外那濃綠的樹葉。這裡安靜到,除了他的呼吸聲,也就只剩下那液體點滴滴答的響動。
及時止損……
如果不是突然醒轉,他現在想必,還在對天性薄涼心存感激吧。畢竟他出手找來了新的投資者,讓自己不至於在虛擬世界中,損失太多。
其實這樣也好,一切都回到了幾年前的原點,自己銀行卡中多了些數字罷了。
雖然好像是,幾年的奮鬥,都變成了一場夢境。夢醒,自己躺在醫院的病牀上,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般。
都說虛擬產業現在都是穩穩的賺錢,但想要賺錢,投資者也必須要有識人的眼光;不像現在,劍神的原投資商團,賠到果斷撤資,生怕掉入漩渦之中無法自拔……
虛擬世界的資產,需要虛擬世界戰爭力量的維護,這是冷兵器時代的真實歷史,再次上演在了魔法與刀劍交葛的世界。
他思緒紛雜,這時候想了很多,突然想到了隔壁老李。
劍神好像,還不如他們隔壁家吧?
起碼隔壁家當初是被對手潛水收購,還有近半的玩家留在了隔壁老李身周,說想跟着他一起走下去。
那自己呢?
劍神西門抹了抹眼角。
眼前又浮現出了仰月城鐵匠鋪的後院,他、隔壁老李、假面帝王,三分而坐……
那個世界,真是迷人啊。
能讓許多心中有英雄夢的人,去追逐讓人崇拜的力量;
能讓他這樣想讓人生更精彩的中年大叔,尋找到更璀璨的光芒;
也能,讓那麼多的精彩和遺憾,交織出一整段人生。
病房門打開,提着飯盒的中年女人走了進來,就算平時她嗓門大些,現在說話都是十多年沒有過的溫柔。
“你感覺好點了沒?先起來吃點東西吧。”
“好多了。”西門大叔拍拍自己的光頭,嘿嘿笑着。
他夫人有些抱怨地罵道:“你真是的,玩個遊戲都能把自己玩出毛病!就當做個生意,賠點錢賺點錢,還至於傷了身體。不行,就去找我爸拿些,至於成這樣!”
“不用、不用勞煩岳父大人,咱哪裡有賠錢,還是賺的。”
劍神西門連忙說着,看着一旁忙碌着給自己放上小桌,收拾飯菜的妻,嘆了口氣,“老婆啊,你溫柔起來果然很迷人。”
她已經有些魚尾紋的眼角,也露出了些紅暈,啐道:“我平時不溫柔嗎?”
“還好……咳,說真的老婆,你不覺得我是個失敗者,而瞧不起我?”
“說的就跟,你什麼什麼成功了,咱們日子就不用過了一樣!”西門大嬸將手中筷子遞了過去,“還用我餵你吃?”
“我說用,你會不會還拿筷子戳我喉嚨!”
“我上次那是不小心,你坐着,我喂!”她哼了聲,抄起碗筷就一副要砸人的架勢,劍神西門下意識地捂住了光亮的腦門。
不過他很快就發現,這次她動作真的很溫柔。
“你不玩遊戲了正好,就好好陪我打打麻將、看看電視,不行就出去散散心旅遊。整天泡在那遊戲裡,遊戲有什麼好玩的?那都是虛擬的你懂不懂!”
“嗯……嗯……老婆大人教育的是,我接下來不進遊戲了,天天陪你。”
“這還差不多。”
“哎哎!嘶——戳我牙牀了!”
“多大點事!多大個人了!給我忍着!”
西門大叔不由留下了悲憤的眼淚,這教訓絕對不能再深刻……
午後的時光,兩人靠在病牀上,劍神西門那有些冰冷的心漸漸被溫暖着。
“老婆,我給你講講那個世界發生的事吧。”
“你不是都被人打的擡不起頭來了,有啥好講的。”
“我可也是有很風光的時候了,你看現在年輕人都追捧崇拜的大劍帝王,當初可是被我逼着幾天幾夜不敢練級啊,哈哈哈!”
“也就跟我嘚瑟吧你。”
“老婆,有你真好。”
“老夫老妻,咱能不能不要這麼肉麻?”
“這麼多年了,能不能給次情調!哎哎,鬆、鬆手,我現在是病人!這還是精神科!”
些許笑鬧聲,從病房中傳出,顯示着這位之前虛弱到氣若游絲的病人,已經恢復的不錯。
只是,劍神西門有這個人生閱歷,去坦然面對這個結果,甚至對天性薄涼,他一句都沒有罵。
他是個經歷過起起伏伏,更絕望的失敗都遭遇過的中年男人;又好歹還有這些年帶行會所積攢的財富,能夠讓他聊以慰藉。
可那突然間就一無所有,無論是信念還是工作、前途,都變得一片灰暗的劍神一盾,又該如何?
仰月城的女牆上,劍神一盾不知爲什麼會來到這裡,坐在那,拿着一壺酒,不斷給自己灌着。
他女朋友去爲他買酒了,他說今天想一醉解千愁,然後下游戲好好睡一覺。
從副會長,到普通成員……
從那個曾經被幾家行會高價瘋搶的高端職玩,到如今,無人問津的淒涼地步。
劍神,被天性薄涼和他身後的財團收購,但天性薄涼用一紙合約將他綁在了劍神的空殼,前途變得一片灰暗。
他並不後悔自己在酒館中,指着天性薄涼的鼻子罵那些難聽的髒話。
有些話不說,是能把自己憋壞的。
有些人不罵,自己晚上是睡不着覺的。
精心設計、暗中勾結,天性薄涼不知何時,對偌大的劍神不知不覺完成了架空,所有人都成了他手中的玩物。
“還真諷刺,諷刺啊!哈哈!哈哈哈哈!”
劍神一盾身後的空氣中,突然傳來了一聲提醒:
“哥們,你佔了我的位置。”
劍神一盾扭頭,看着有點陌生的精靈賊,朝着旁邊挪了挪,也沒多說什麼。
動心只有一秒在他回頭的時候,自然認出了這個潛水昔日的敵人,但他在行會頻道的討論聲中,也得知了眼前這個漢子所遭受的挫折。
就算是敵對過,潛水中還是有不少跟他交過手的玩家,對這個當初的仰月第一盾表示同情。
“怎麼?不敢坐了?不是你的位置嗎?”
劍神一盾瞥了眼精靈賊,繼續坐在那,眺望着地平線。
“你酒味太沖,我有點不適應。”動心只有一秒輕輕一跳,坐在了女牆上。
看了眼旁邊的盾戰,後者左腿蜷曲着,手臂搭在上面,那種瀟灑和灑脫,是精靈賊無法模仿的。
“哥們,”動心只有一秒說了句,“是不是很失落。”
“有那麼點,想笑話就笑話,”劍神一盾看了眼劍神行會的信息,笑道,“我現在好歹也有**百個兄弟,你說話最好小心點。”
“好吧,我現在管的人不如你多。”動心只有一秒嘿嘿笑着,在懷中摸了把口琴,放在嘴邊嗚嗚地吹了幾聲。
劍神一盾撇撇嘴:“真是難聽。”
精靈賊:“我只是用口琴悽婉哀傷的音色,來抒發下我內心的幽思和對我心愛女人的思念,謝謝。”
“我試試,”劍神一盾伸手將那銀白色的口琴拿了過來,“呵,還是十孔口琴,你在哪找來的?”
“做了個挺麻煩的任務,讓我選樂器,笛子什麼的好像太難學,我就選了這個……”
他正說着,見劍神一盾將口琴湊到了嘴邊,聲音就停了下來。
那悽婉哀傷的琴聲盪漾在空氣中……
像是失去同伴而迷失在旅途的候鳥,不知歸途,不知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