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后。
寧夏回族自治區,銀”市。火車站8號站臺。
寒風中,我捂着大衣領口不耐煩的朝火車道遠處望着,哆哆嗦嗦地看看錶,拼命搓着凍得有點白的手,銀”的天氣可不比瑞麗那麼暖和。這裡春遲夏短。秋早冬長。晝夜溫差大。一件普普通通的大衣根本擋不住寒風的入侵。
看着幾個跟站臺接站的男男女女在那裡非常搞笑的蹦蹦跳跳,我一猶豫,也學着他們的樣子蹦醚了兩下子,別說,這一活動,身上頓時涌起一絲暖意。
這個斐紅,怎麼還不到?
知道火車磨磨唧唧的,你不會做飛機過來啊?
想到進車站時那人擠人人踩人的場面。我就有點來氣。
就在昨天,我從瑞麗開車往銀川來的路上,接了斐紅的一個電話。她說她在北京閒着沒事兒。想來瑞麗找我一起賭石,等我告訴她我都出了雲南邊境要去寧夏的時候。紅姐又說想到銀川來找我,非說跟這頭認識人,能找個一間房子,還不用花房租。我自然不在乎這點小小錢。也明白她是打算讓我幫她撿漏。想了想,那張古琴冥王完全是託了紅姐的福才讓我找到的,歸根結底欠了她一個大人情,遲疑了片刻。也就答應了她。
這時,轟隆聲漸漸接近,火車進站了。我視線一凝,緊緊盯着打開的車廂門。尋找着斐小紅的蹤影,可是,當門開的那一剎那,呼啦一下,無數個到外地打工返鄉的民工扛着大包小包驟然從車廂裡擠了出來,我後面,也有無數個農村婦女迎了上去。有尖叫的,有擁抱的,還有嗚嗚大哭的。場面頗爲混亂,差點把我給擠到站臺下的臺階上。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我也顧不得上去接人了。就在通道口扯着嗓子大喊了一聲:“斐小紅!斐小紅!下來這邊”。
隱約間,似乎聽到了紅姐的答應聲。
三四分鐘後,等站臺上的人下去了一多半,一身呢子風衣的紅姐終於出現在我面前。這回她沒有再“要風度不要溫度。”不僅上面妾得很嚴實,那條黑色緊身休閒褲也厚厚實實地繃住兩條豐滿的大腿,唯獨兩隻黑色高跟鞋。在大風中略略有些單薄。
我道:“等等再走,人太多
“真他孃的冷。”斐小紅抱着胸口打着寒顫,眼角瞥瞥擁擠的人羣。哼了一聲:“擠擠擠,擠死你們。這幫老外地,什麼素質啊。”
我臉一板:“你別給我沒事兒找事兒啊,我可不想惹麻煩,先跟你說好,這兒不是北京,現在咱倆纔是外地人,你少給我得瑟,嘴巴嚴實點,別忘了這兒是回族自治區。忌諱本來就多,小心禍從口出。知道不?”
斐小紅撇撇嘴,倒也出奇地沒有反駁我。
我滿意地看看她,覺得這次紅姐好像乖巧了一些啊,似乎也不是那麼招人煩了。
費了半天勁,我倆才從火車站擠了出來,開車上了主路。
“紅姐,電話裡我說的很清楚了啊。”我覺得有必要提醒她一下。“我這次是奔着一個小玩意兒來的。弄到手了我就回北京,我媽還催我回去過年呢,真沒時間幫你撿漏。而且銀川的古玩行當不是很火熱。也沒什麼條件能撿漏。”
斐小紅嘿嘿一笑:“老孃想買幾件衣服,你給我報銷就行了。”
我答應的很痛快,“那沒問題,買吧,還是老規矩,這回也不能過十萬斐小紅幫我找到的古琴冥王價值幾千萬呢,十萬二十萬算個什麼?這點錢我自然捨得,而且她來銀川,我還有用得上她的地方,於是道:“你指路,去你說的那個朋友家吧
斐小紅怔了怔,“真去啊?住賓館多好呀?”
我道:“先去那人家裡看看,我有事兒問。”有個瞭解銀川的當地人,我找那個玩意也方便了很多,這也是我叫斐小紅來銀”的主要目的。
頂着大風一路前行,車子出了市區,拐進了永寧縣的一個村子。
永寧縣沃野千里、溝渠縱橫、鯉鯽逐波、林豐糧茂,自古就有“塞上江南。魚米之鄉”的美譽。山坡土道上不時有拖拉機壓過,裹着帽子行走於小路上的回族村民朝我的車子投來好奇的目光,我一側頭,再次問了斐小紅具體位置,在她的指揮下,我左拐右拐,最後把車子停到了一個小院兒門前。
“梅子,梅子!”下了車。斐小紅就扯着脖子嚷嚷了一聲。
碰小院兒的門從裡面被人推開了,一個還算清秀的較小身影踱步出了來。看到斐小小紅,她臉上一喜,“紅姐!您來啦?”說罷,她又好奇地看看我:“咦,他是?”她二十歲出頭的模樣,從穿着打扮看,這個叫梅子的姑娘應該是漢族人。
斐扒紅介紹道:“這是顧靖。我朋友,歲數應該比你大點,你叫他顧哥吧
梅子乖乖叫道:“顧哥。”
我客氣道:“你好,我們倆也是網到銀川,打擾你了啊
“您是北京人?”聽了我…一於,梅子稍男恭敬了此”慌忙道!“快講屋裡坐
小院兒不大。卻被收拾得乾乾淨淨的。進去後,梅子把我們請到了一個房間裡,光禿禿的土杭上一塵不染,傢俱也沒有幾件,簡樸是簡樸了點,可透着一股溫馨勁兒。梅子家裡似乎就她一人,據梅子說,她男人還在外地打工,今年春節不回家了,她公公婆婆就坐火車去了外地看兒子,還有她姓子。她哥哥等親戚,此時也在外地有事,所以家裡就她一人。
圍着幾個方凳子坐下後,梅子給我倆倒了兩杯白開水。
“紅姐,聽說您跟北京財了,是真的嗎?”
“嗨,湊湊合合吧。”斐小紅掩飾不住地得意,把腕子從袖口裡伸出來,抖了抖那隻冰種翡翠手鐲,看着梅子驚詫與羨慕的樣子,斐小小紅這個笑呀,隨手脫掉外面的風衣遞給她:“幫我找個乾淨地方掛一下。別弄髒了。這衣服好幾千呢。”
“幾千!”梅子啊了一聲。把手在褲子上擦了擦,伸手想接,卻又有兵膽怯。
看她又得瑟,我氣就不打一處來。之前火車站前對她生出的一點好印象頓時消散一空,我一把搶先接過風衣,大大咧咧地往土炮上一扔。不就一件破衣服嗎?你得瑟個屁呀你!這個紅姐!一點好臉色都不能給她!
斐小紅一下就急了,網要破口大罵,但許是想到這衣服是我給錢報銷的,眉梢上的火苗又漸漸退下,悻悻一癟嘴,嘴巴里嘀嘀咕咕着什麼。走到炮上,把衣服小心翼翼地整理了整理,愛惜地掛到了梅子家的櫃子裡。
梅子看看我,瞅瞅她,很是有些狐疑。
坐回來後,斐小紅拿暴戶的氣息稍微收斂了一些,拍了拍梅子的肩膀:“丫頭。姐現在跟北京混的還算不錯,以後你有事兒。直接來北京找姐,別的不敢說,給你尋摸個工作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梅子一聽,立刻感激道:“謝謝紅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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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小紅大大咧咧地擺擺手:“咱姐兒倆還客氣個啥子?有事儘管說!”
聽說,她倆是做保婚時認識的。當初斐紅還在晏婉如家幹活,賣菜的時候時常能碰見梅子,同樣是幹家政行當的,同樣來自外地。同樣家裡很窮,一來二去倆人就混熟了。後來,梅子家裡有人病了,需要人照顧,她才辭了工作回到銀川,而過了不久,斐小紅也中了彩票了財。
大家簡單聊了一會兒,眼看快到飯點了,斐小紅揉了揉肚皮道:“給我們弄點吃的?”連點客氣話都不會說!我瞪她一眼。轉頭對梅子道:“隨便吃點就行。別太麻煩。”
梅子臉上有點羞澀,支支吾吾道:“紅姐是今天早上給我打的電話。我以爲她明天才到,就沒去買菜,家裡就熬了點菜粥,要不。要不我去市場上看看?”鄉下的菜粥我自然知道是什麼味道,反正我是喝不慣那個。
我用了斐小紅大腿一把:“別讓梅子去了,你,買點菜去。”
斐小紅瞪着眼珠子道:“你使喚老孃使喚上癮了?”
梅子急忙道:“我去,我去。”
“梅子,你坐着,我還有事兒問你呢。”我不耐煩地看看斐小紅:“趕緊的,等着吃飯呢。”見紅姐仍氣憤地盯着我,沒有一絲動換的架勢。我把臉往下一拉,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眼睛。
僵持了十幾秒鐘,斐小紅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身,嘟嘟囔囔地出了屋,臨走前,還惡狠狠地瞪了我一下子。
我心裡一樂,心說這傢伙是典型的吃硬不吃軟,還真不能給她好臉色看。
礙事兒的人一走。我馬上和顏悅色起來。“梅子,來,坐這兒,坐啊。”
梅子的警慢和防備之意寫在了臉上,左右瞧瞧,怯生生地坐在我
前。
我汗了一下,道:“你別緊張。那啥。我就是想問問,咱們銀川附近有沒有一個塔,叫什麼軍塔還是什麼荊塔來着,我記不太清楚了。”見她表情迷茫,我比了幾下道:“大概四五十米,挺高的,還有什麼特徵來着,嗯,對了,是八角形。最上面好像有個珠子什麼的,你知道不?”
梅子使勁兒想了想,突然恍然道:“你說的是李俊塔吧?”
我皺皺眉頭道:“不是吧,我記的應該是兩個卓,不是三個字。”
梅子解釋道:“您說的肯定是李俊塔,哦,我們當地人都管它叫李俊塔,因爲它在李俊鎮西南一點的位置,其實它本名應該叫金塔纔對。”
我一拍腦門:“對,金塔。就是金塔!”
梅子手指了一個方向:“就在那邊。也是我們永寧縣的地方,小時候我經常去那邊玩呢,咦,您是來銀”旅遊的嗎?金塔的名氣在銀川不算很大啊,而且現在是冬天。周圍也沒什麼東西,不好玩的。”
我來了精神,“梅子,你再跟我說說金塔的事兒。”
聽她講了十幾分鍾,我漸漸對那邊有了一個大概的瞭解,點點頭:江樣,下午我得安趟銀川辦事回來以後。你帶飄撇下李俊塔那邊轉轉,哦,既然這邊離得近,晚上我跟紅姐乾脆也不走了。就跟你家住下吧。你看方便不?呃,可能得住個兩三天呢。要是你有別的事兒,也不礙得,我倆上賓館住。”
梅子明顯猶豫了一下,看看我,一點頭:“方便,家裡就我自己。屋子多的是。”
“那多謝了。”我自然不會像斐小紅那般不會做事。考慮了考慮。我摸出錢包來,把裡面所有的百元鈔票都拿了出來,大概是三千六百多塊錢,然後再梅子驚異的視線下。把錢塞到她手裡,“這個你拿着。當是我倆這些天的吃住費了。”
梅子急急把錢退回來:“不行不行,我跟紅姐是好姐妹,怎麼能收您倆的錢?”
我唬起臉來:“讓你拿着就拿着。你家也不容易,別推了,快點。
“真不要了!”看得出,梅子是個很淳樸的姑娘。
“你要不拿,我可帶着你紅姐走了?”
不得已,梅子終於猶猶豫豫地看看我,把錢收進了兜口,謝謝顧哥。”
“呵呵,應該是我謝你纔對。”忽然,外面的院門響了一下。緊接着。氣哼哼的斐小紅風風火火地進了屋子,咚,她把手裡的兩個布袋子往桌上一扔,“買完了,總共兩百五,人家小販沒法開票,你自己記着賬,到時候給我報銷!”
我道:“你買菜去了還是買金子去了?這麼倆兜子就兩百五?我看你夠二百五的!”
斐小紅怒道:“老孃大老遠地去買菜,你以爲老孃樂意啊,嫌貴了你自己去呀!”
梅子哭笑不得地站到我倆中間:“哎呀,您倆別吵了,我,我去做飯。”
我也懶得搭理她,心說我這不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幹了麼,好端端的我讓斐小紅來銀川幹嘛呀?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氣受嗎?一呼氣,想着紅姐爲尋找古琴做出的巨大貢獻,我哼了一聲,不跟她一般見識了。
可當我隨手扒拉開那倆布袋子,想看看她買了什麼菜,這一看,頓時把我氣壞了!
我一拍桌子,指着她的鼻子道:“你說你還能幹點什麼?買個菜都不會!傻死你得了!”我一指那兜子羊肉:“你跟北京沒見過羊肉是怎麼的?誰家買羊肉帶着骨頭買啊?你傻啊?不知道骨頭佔分量呀?要骨頭你啃着吃啊?還有這個!這是什麼?雞胸脯肉?有帶着骨頭的雞胸脯肉嗎?你沒長眼啊?買的時候不會挑一挑啊?你說你還能幹點什麼?”
斐小紅怒不可遏地死死瞪着我。咯咯磨着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道:“你還跟我瞪眼?你有理了是怎麼着?見過傻的!沒見過像你這麼傻的!”也不知爲什麼。面對斐小紅時,我總是放的很開,嘰裡呱啦地就是一通數落。
斐紅呼呼喘氣,臉都白了。
梅子急了,“顧哥,你別罵紅姐了。不是。不是那樣。”
我道:“你別替她說話,她這人就這德行,不讓人說兩句她渾身不自在!”
梅子哎呀了一嗓子,“你不知道。銀”不比北京,我們這邊賣的羊肉都是帶骨頭的,沒人會把純瘦肉給你剔出來,其他肉也都差不多。要是能買到不帶骨頭的羊頭,那纔是稀奇事兒呢,普通集市上都這麼賣。”
我呃了一聲,“真的?”
梅子連忙點頭:“當然是真的。你不信可以去市場上看。”
汗。錯怪的了?
我這叫一個尷尬啊,瞧了下眼圈紅的斐小紅,我訕訕一笑,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梅子小心晃了晃斐小紅的手臂,“紅姐”
斐小紅鼻子抽了抽,極爲委屈地一屁股坐到嫵上,拿袖口抹了抹眼睛,眼淚珠子滴答滴答地落了下來,大聲哭道:“老孃,頂着凡”大老遠地去”給你買菜”倒還落了一身不是,”她吸吸鼻子也太欺負人了”,老孃怎麼招你了
一看她哭,我心就軟了,走過去道:“哎呀,挺大人了,哭啥!”
斐小紅叫道:“老孃願意哭!老孃委屈!你管得着嗎你!”說罷,又嗷嗷哭了幾聲。
我好氣又好笑地拽拽她:“行了,這回是我錯了,別生氣了。”
斐小紅還是哭個不停,抹了把眼睛。“老孃幹什麼你都看不順眼”你乾脆一刀捅死老孃!”
我苦笑道:“我就看你最順眼,行了不?別鬧了,讓人看笑話。”
我拿手給她擦了擦眼淚兒,斐小紅氣呼呼地扒開我的手,見梅子遞來一個手帕,紅姐便一把抓了過來。放在鼻子上,使勁兒醒了醒鼻涕,一抹,把手帕丟到牀上,“就會欺負老孃,要是換了小部和小晏……你敢言聲嗎你?”
我道:“我道歉,我道歉,消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