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送走了父親的張鐸回到學校,卻沒有進門,而是繞着學校漫無目的的亂逛。雖然已經重生了十多個小時,可他的心情還是無法平靜。
這可是重生,重生哎!雖然從前在小說裡看到這種情節時,無數次地去想,如果我的人生可以重新來過,那該有多好,我一定可以彌補前世的遺憾,抓住失去的機會,挽回逝去的愛情,攫取億萬的財富。可當他真正重生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不淡定了,反而有些患得患失。一會興高采烈,喜不自勝;一會傷心惆悵,黯然銷魂,生怕這不過是自己的一場夢!
有些凌亂的張鐸決定再去喝一頓酒,大醉一場,如果醒來時的他還在學生時代,那麼他就相信自己真的重生了,對於前世算是一次告別,今生一定好好重新來過。如果醒來時,他還要擠公交車上班,那他就看看能不能有雷劈啊、車撞啊什麼的讓他穿越吧!
張鐸想好之後,毫不猶豫地拐進路旁的一家小餐館。才一進門,那種熟悉的感覺便油然而生,前世的張鐸不知在這裡喝了多少次酒。他在高二時喜歡上了班裡的一個女孩,被連連拒絕後,心思漸漸地淡了,可隔段時間想起就覺得很難過,男人嗎,一個月總有那麼幾天不爽的時候,他不爽後最喜歡的就是喝酒。失敗並不痛苦,失敗後找不到藉口才痛苦,他那時很不成熟,偏執地去想,學習再好有什麼用,我喜歡的人依然不會喜歡我,終是自暴自棄,沉溺於小說和酒精之中。而這裡,就是他最喜歡來的地方之一。
前世工作後,有次回家,聽說他喜歡的女孩在鄉里的小學教書。她人雖漂亮,但讀書始終一般,其實大多數的女孩美貌與智慧是不併存的,學習好人又漂亮的始終是少數,她只讀了三表本科,畢業後託人安排才當了小學老師。張鐸特意去看她,兩人一起吃了頓飯,張鐸發現自己面對她時並沒有多少說話的慾望,一頓飯吃的索然寡味。終於知道自己已經不再喜歡那個女孩了,也明白了當年那段感情的青澀和幼稚,才知道自己這麼多年念念不忘的只是那段純真的感情,而不再是那個人了,卻依然覺得悵然若失,他已經風光不再很多年了。
張鐸思緒如電,只是一愣神的功夫,走到靠窗的桌子坐了,叫了兩個菜,四瓶啤酒,一個人自斟自飲,舊時的回憶讓他興致不高,重生後的獨處讓他卸下了僞裝,立刻由一個十六歲的青澀少年變身成一個老酒鬼。張鐸一瓶接一瓶地喝喝着,他前世就是個酒鬼,不過一直以喝啤酒爲主,白酒不過偶爾爲之。
今天他只想大醉一場,不爲什麼,只想真真正正地醉一場。他進門時天色已晚,飯館裡食客衆多,多是學生和家長,衆人卻沒有不打量張鐸的,看他的年紀打扮分明是個剛入學的新生,可喝酒的動作神態卻猶如多年的酒鬼,而且對衆人的目光毫不在意,讓衆人覺得怪怪的。人有心事便容易醉,不多時張鐸就已經喝地暈暈乎乎了,早就忘了自己現在是高中生,還以爲在省城的大排檔呢,高聲叫:“老闆,再來兩瓶啤酒,來盤豬頭肉。”
李倩男幾乎才一進門就被張鐸的身影吸引了,明明十五六歲的年紀,卻總給她一種歷盡滄桑的感覺,她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女孩,這幾年常隨父母出入酒桌飯局,形形色色的人見過不少,卻從沒見過像張鐸這樣奇怪的人,初高中生出來喝酒的人並不少,但多是搭伴結夥,一個人的並不多見,而且她總覺得那個人遠不是外表看起來的那樣年輕。似乎一個人孤獨的喝了好些年。“他的心裡一定有很多往事,”卻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嚇一跳,一個少年要經歷多少事纔會給人滄桑感,她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張鐸覺得越喝越暢快,從來沒像今天這麼想喝酒,也從來沒像今天這麼想喝醉,“老闆,給我來瓶白酒。”
滿屋的人都向老闆望去,老闆可不像張鐸可以對衆人的目光毫不在意,他頓時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他覺得真不能拿酒了,一來這小子看起來不太正常,二來明顯還是個毛孩子。若是在喝了白酒,啤的白的一摻肯定得喝大發了,再出了什麼事,雖說關係不大,卻也是麻煩,再者這麼多學生家長看着,也不好在賣酒。老闆兩步走到張鐸近前說:“小兄弟,別喝了,你今晚喝地不少了,吃點飯回家睡覺吧!”
張鐸被老闆說地愣住了,心說你丫沒病吧!有生意不做。也是喝地有些多,心裡想着張嘴就出來了。滿屋人都愣了,心說這小子夠衝的,這回有好戲看了。老闆開門做生意,也是附近有些臉面的人。被張鐸罵了一句,臉上有些掛不住:“你是小毛孩子,我李四爺不跟你計較,趕緊馬上結賬走人。”
張鐸卻沒怎麼反應過來,“丫廢什麼話啊,趕緊拿酒去啊,沒空搭理你,一邊飛着去。”竟還不耐煩地揮揮手。
李四鼻子差點沒氣歪了,一把抓住張鐸的衣領把他提起來說:“小子,我告訴你,趕緊麻溜滾蛋走人,什麼事沒有,不然讓你爬着出去,也就是我這兩年脾氣好,擱過去早打地你滿地找牙了。”老闆李四身材高大一臉橫肉,本就看着嚇人,全然不像和氣生財的生意人。衆人一聽,頓時大悟,紛紛告誡孩子以後不要來這吃飯,老闆看起來不像正路人。竟沒一人過來勸開。
李四聽着周圍言語,心中更是恨的慌,將張鐸放在地上,推推搡搡地向外轟,張鐸跌跌撞撞地向後退,嘴裡嘟囔着。腳下一滑,眼看摔倒在地。李倩男見張鐸向她身旁到來,伸手攙了一把,卻險些被張鐸帶倒。氣憤的對李四說道:“你這個人怎麼這樣,挺大個人欺負一個喝多地小孩?”
李四被李倩男問地有些惱怒,心說今什麼日子啊,老子挺大人被倆孩子給質問,說道:“有你個毛丫頭什麼事,你是他什麼人啊?”
“我……我……我是他姐怎麼了?”李倩男也知道自己的瞎話沒人信,不等李四反應,拽着着張鐸出了大門。李四突然想起兩個人的飯錢還沒結呢,心中暗暗叫苦。李倩男一盤魚香肉絲,一碗米飯沒幾個錢。張鐸菜可叫了不少,酒喝了不少,沒收到可虧大了,邁步向外就追,卻突然看到李倩男的桌子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張百元大鈔。
張鐸迷迷糊糊地被拉出了餐館,纔有點反應過來,看着李倩男,怎麼也想不起是那個姐,他在家是長子長孫,下面都是弟弟妹妹,不過俗話說一表三千里,能喊聲表姐的人多了去,卻怎麼也想不起身邊這一號來,問道:“你是我什麼家的姐啊?”
李倩男見張鐸迷迷糊糊,冒出這麼一句。鼻子差點沒氣歪,沒好氣到:“我是你大爺家的。”
誰知張鐸一本正經地說道:“我沒大爺!”
“撲哧!”李倩男被張鐸一臉認真的表情逗笑了,說道:“我叫李倩男,你叫什麼啊?”
“哦!”張鐸應了聲。
“哦什麼啊,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呢?”李倩男發現張鐸直鉤地盯着自己,不滿地說道,“瞅什麼瞅?”
“瞅你好看啊!”張鐸脫口而出,立刻便有些後悔。他前世可不是這麼輕佻浮躁的人,除了在最要好的朋友面前會肆無忌憚地開玩笑外,在外人面前他一向是成熟穩重,沉穩大方。
“你……你怎麼這樣,年紀輕輕的,不學好!”李倩男突然間耳根發紅,她能感受到張鐸的話是發自內心,女孩聽到別人誇她美貌也都會高興,可張鐸的直接讓她有些難以接受。
張鐸細細地打量着李倩男,有句話叫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回想起前世,因爲條件不好,碰到喜歡的女孩都不敢搭訕,在看着眼前這青春靚麗的佳人,讓他的內心產生了一絲躁動。他似乎在心中淚流滿面地吶喊,我重生了,我可以重新來過了,我不會虛度我的青春!我會勇敢地追求我喜歡的女孩!
李倩男見張鐸盯着自己,開始還有點羞澀,可張鐸老盯着看她就不高興了!“哎,你這人怎麼這樣,你要不會說話我就走了!”
卻忽聽張鐸開口唱到:“好一位美貌的佳人世上少見,如花似玉賽過天仙。殷紂王寵信妲己女,與她相比差了萬千。列國中有一位褒姒女,周幽王寵美人,一把大火失去了錦繡的江山。我好比,好比那牛郎,就把那個織女見,流轉到了天台山。這纔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窈窕淑女,君子何堪。”
李倩男聞聽,恍如半空之中響了個炸雷直劈到她腦袋一般,頓時雷的外焦裡嫩。哪怕張鐸此刻把褲衩穿外面,飛起來拯救地球她都不會驚訝了。
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孩,卻處處流露出三十歲的氣質,酗酒不說,還張口唱出一段評戲,竟然還唱的那麼好!字正腔圓,宛轉悠揚!他唱牛郎織女,他……他對我有意思嗎?
有人說文藝青年之於懷春的少女,浪子之於少婦,成熟多金的大叔之於缺少父愛的蘿莉都有着莫大的殺傷力。張鐸雖然談不上多帥,卻也是相貌周正,五官清秀,加上他文學小青年的書生意氣、多年來四處漂泊養成骨子裡的*不羈,和他那顆已經三十歲看破紅塵的心態,使他的身上散發出一種令李倩男砰然心動的氣質。當然,氣質這種東西很奇妙,李倩男覺得張鐸迷人,路人沒準就當他是神經病了,心說這大半夜地,狼嚎什麼啊!出門透氣的李四就瞧張鐸不爽,心說靠,小曲唱的好聽了不起啊,沒準將來要飯呢,啐!
“那個,那個你唱的挺好聽的,跟誰學的啊?”李倩男還是忍不住問道。
“郭老師啊!新段子裡聽來的。”
“郭老師是誰啊?咱們學校的音樂老師嗎?”李倩男疑問道。
張鐸一拍額頭,纔想起自己已經重生了,這個時候郭老師應該還在苦苦掙扎呢吧!他前世是一個愛好廣泛,興趣多多的人。學生時代的他還好,在別人眼中是博學多才的風流人物。可進了社會就顯得格格不入了,用他前女友的話說就是你說你個奔三的人一天天琢磨的都是什麼事啊?有一個有用的沒?有一個能掙錢的沒?小曲唱的好能當飯吃還是能當衣穿啊?你說我當初怎麼就瞎了眼,選了你這麼個豬不叼狗不啃的呢?你說你腦子裡是不是裝的都是屎啊?結果他立刻接了句,我腦子裡裝的都是你,就悲劇的分手了。
張鐸撓着頭打着哈哈應着說:“哦,他是我從前的音樂老師啦,對了現在幾點了?”
李倩男擡手看下手錶說:“哦,天啊!都要八點半了!”
張鐸卻忽然想起前世在電影中看到的一個橋段,他對李倩男說:“看着你的手錶!”
李倩男不解的說:“我都告訴你時間了,幹嘛還看着?”
“一分鐘好嗎?”
李倩男雖然不理解,但還是照着做了,“一分鐘到了,你想說什麼?”
“今天幾號?”
“8月16號”
“8月16號,2000年8月16號晚上八點三十分前的一分鐘,你跟我在一起。因爲你我會記住這一分鐘。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一分鐘的朋友,這是事實,你改變不了,因爲已經過去了,我叫張鐸,我以後會去找你的!”
張鐸說完轉身大步離開,李倩男愣愣地站在那裡,盯着那個漸漸模糊的影子,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