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連城雖知道張鐸等人是在誇獎自己,但總能聽出一絲調侃的意味,哼了一聲說:“你們是什麼人,爲什麼在林子裡亂闖?”
金玉堂上前一步說:“我是萬邦影視公司的副總金玉堂,這次是專程過來請紀先生出山拍戲的。”
紀連城呵呵冷笑:“想不到居然還有人記得我這個莽夫,不過我已經退出娛樂圈了,你們還是請回吧!”
金玉堂還要在說,紀連城張口道:“你們遠來是客,這裡不是說話之地,咱們還是先下山再說吧!”
四個人一道下了山,紀連城先請金玉堂三人到中間的房子裡坐着。那中年男子見四個人進屋,笑着說:“回來了,連城,強子他倆呢?”
紀連城解下腰間的木棍,放在一邊說:“回來了!李叔,強子他們往北坡去了,怕是明天才能回。李叔,我回屋把火生一下,這幾個客人先在你這呆一會。”
李叔笑呵呵地說:“沒事,都隨便坐,隨便坐。”
三人在屋裡坐着喝水,跟李叔隨意地聊着天。一個多小時過去,紀連城過來叫大家吃飯,李叔擺手說:“我就不過去了,你們有大事要說,我一個老漢,不好參與。”
李叔不肯過去,紀連城也不強求,給他端了些飯菜過來,四個人便去了紀連城那棟房子。紀連城住的是靠東邊的那棟,一百多平的大房子,四個屋,卻只有紀連城一個人。他笑着說:“山裡條件苦,年輕人留不住,這個據點現在只有四個人,所以住的還算寬敞。”紀連城說的老氣橫秋,卻沒想過自己也不過是個剛剛三十歲的人。
四個人在紀連城的臥室裡圍着圓桌坐下,菜式很簡單,一個小雞燉蘑菇,一個豬肉燉粉條而已。紀連城說:“條件簡陋,還望你們不要介意。”
三人忙說不妨事,紀連城拿過一瓶白酒,給金玉堂倒上說:“招待不週,還請幾位莫要見怪!”幾個人客套了一番,酒菜吃過一陣後,金玉堂停下酒杯說:“連城兄,不知道你有沒看過《天龍八部》?”
紀連城最近一直在追看,只是據點的幾個人學識有限,平日裡討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他一堆想法憋在肚子裡,如今有人肯問,自是欣喜異常說:“當然看過,山裡人沒什麼娛樂,電視也收不了幾個臺,全指着報紙上的小說解悶,可惜出去買報不方便,還要相熟的報亭給我們贊起來留着。只是那段譽雖善良仁愛、豁達樂觀、坦率直爽,卻還是有些呆氣,境遇雖奇,終究缺了點英雄氣概!這本書好是好,格局還是差了些!”
金玉堂哈哈大笑:“那是因爲你還沒看到一個大英雄出場,這位英雄,人生經歷坎坷悲壯,胸襟氣吞山河,爲人灑脫豪邁,有如天人一般!”
紀連城疑惑道:“你怎麼知道這後面的情節?”
金玉堂笑道:“因爲坐在我身邊的這位少年,就是這部書的作者——孟南星。”
“什麼?”紀連城卻是大吃一驚,他看金玉芝的相貌,便知二人是兄妹,看張鐸年紀,便以爲是跟過來玩的孩子,那裡想得到會是一位暢銷小說作家。
“金總莫不是在看玩笑?”紀連城依舊不信。
張鐸微微一笑說:“我確實就是孟南星,真名叫張鐸。你若不信,我把小說後面的情節給你講一下如何?”
紀連城擺手說:“千萬不要,你若提前把劇情告訴我,我恐怕就沒興致再追下去了。”
金玉堂說:“我們想跟你說後面的情節,是因爲我們公司正在籌備開拍《天龍八部》,裡面的第一主角蕭峰想要邀請你來出演?”
“段譽竟然不是第一主角?”
“的確不是!”金玉堂說,“我們這部戲是投資三千萬的大製作,如果你能出演蕭峰的話,首先角色非常適合,再一個你也能憑這個角色東山再起。”
紀連城卻嘆了口氣說:“金總,你千里迢迢來長白山找我,這份誠意,連城感激不盡。只是我已經不是三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紀連城了,如今的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護林員,只想過平凡的日子。”
金玉堂說:“連城,當年的事,我都知道,何家是做的過分。但你放心,只要你跟我回去,他們絕不敢在動你一根手指頭。”
紀連城搖搖頭說:“沒用的,金總,她打掉孩子,出了國,嫁了人,我的心就死了。我抗爭過,可又能怎麼樣呢?央視封殺,紅極一時的我沒戲拍只能每天晚上出夜市。可總有流氓搗亂,根本做不了生意。我是學表演的,到社會上也找不到其他工作,偶爾找到一份,也很快被辭掉。我在京城實在呆不下去,想回家又怕他們會騷擾我的家人,才躲到這麼個地方來。”
金玉堂怒其不爭地說:“我來之前已經跟央視的人打過招呼,對你的封殺也已經解除了。何家那邊我也可以去代爲說和,難道你就不想再來一次,拿回自己失去的嗎?”
紀連城苦笑着搖搖頭說:“金總,對於你做的這一切,我感激不盡。可我對娛樂圈那個是非之地已經厭倦了,我離開三年,一切都變了,那裡已經不屬於我了。過一陣子,我打算回家看看我的父母,在他們身邊,過平凡的生活。何家,不可能壓我一輩子的!”
“你!唉!”金玉堂在來的路上想好的說詞,竟一點用處都沒有,他沒想到這三年的經歷對紀連城的打擊如此之大。其實,換個角度想,一個紅極一時大明星,突然被央視封殺,豪門打壓,心愛的人出國,自己落魄到出夜市擺地攤,最後狼狽離開京城,到遠離塵世的長白山當護林員,心智差點的人估計就瘋了。
金玉堂無可奈何,瞧着吃地正香的張鐸,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說道:“阿鐸,別光吃,你是導演,勸勸連城!”
紀連城聞聽卻是被震地心驚肉跳,心說導演,這麼年輕的副導演不是胡鬧嗎!
張鐸放下筷子,隨意地擦了下嘴說:“連城大哥,該說的話玉堂哥都跟你說過了,我再說就沒意思了。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講完之後,無論你答不答應,我們都不再來糾纏你,怎麼樣?”
紀連城最近雖然沒看娛樂選秀類的節目,但也知道娛樂圈裡人的毛病。動不動就裝可憐博同情,什麼家怎麼怎麼窮啊,怎麼有病啊,怎麼不幸啊!到後來連報紙上連載小說的作家都加入這個“誰能比我慘”活動中,總結起來就是這年頭要是不死個親人的,都不好意思在娛樂圈混了!
紀連城心中鄙夷張鐸的拙劣手段,臉上卻笑着說:“好啊,大作家的故事,我洗耳恭聽!”
金玉堂心中暗罵胡鬧,紀連城是扮演蕭峰的不二人選,這千里迢迢地趕過來,講個故事就回去了,可怎麼向宋思危交差啊!
張鐸拿過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酒說:“聽完這個故事之後,你們會慶幸我有喝過這杯酒,因爲當我全身心投入到這個故事裡,和沒什麼感情乾巴巴地講,對你們而言,聽起來的效果會差好多的。”說罷一飲而盡。
三個人都不解地望着張鐸,總感覺他這架勢不是要講故事,而是要唱戲一般。
張鐸站起身來,來回走了幾步,緩緩說道:“宋子豪和李馬克是一個國際造*集團的重要成員,彼此情同手足。而子豪的弟弟子傑卻考上了警察……。
宋子豪因爲弟弟的關係,打算再做一次就收手。臨行前,跟小馬哥和司機阿成在夜總會裡喝酒,小馬哥回憶起他們當初做成的第一筆生意,被人用槍指着頭喝尿。
宋子豪說,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小馬哥的聲音卻一下哽咽了,他說,我長這麼大從來沒哭過,那次是我第一次掉眼淚,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會讓人用槍指着我的頭。
宋子豪帶着阿成去臺灣,卻被阿成出賣,他與當地黑幫槍戰受傷後被警察追捕,無奈自首。而宋父在臺灣黑幫的綁架中喪生。
小馬在街頭讀報得知豪哥失手的消息,他扔下報紙面無表情的走過天橋,背影落寞,腳步堅定。
江湖道義現在已經不存在了,身邊的人沒有一個可信的……。在道義上我們絕對尊重講信義的朋友,但是絕不縱容出賣朋友的人。
楓林閣酒家歌舞昇平,小馬哥一臉壞笑擁着舞女,翩然輾轉,暗藏殺機。一個漂亮的滑步,小馬哥揉捏着藍色綢緞下的肉體,露着兩排白牙,笑得輕佻*。他的逢場作戲只爲把手槍放入花盆裡。
宋子豪坐了三年牢後出獄回家,卻在雨中被子傑暴打趕走,只能到海邊坐一宿。當了計程車司機的宋子豪,忽然在路上看到小馬哥,他瘸了一條腿,衣衫襤褸的拎着水桶抹布,跳來跳去地伺候當了老大的阿成,坦然地撿起阿成扔在地上的*。
小馬哥回到地下停車場的角落裡,一瘸一拐的把小車推到一邊,然後大口嚼着盒飯。這時,跟過來的宋子豪說,小馬,你寫給我信,不是這麼說的!
張鐸講道這時,金玉芝的眼淚唰地一下流了出來,金玉堂和紀連城也聽地動容。
小馬哥臉上出現了一系列的表情變化,激動、無措、狼狽、委屈、往事、欣喜、絕望、希望……。
因爲宋子豪的*無法升職的子傑,來到酒吧,找到子豪打聽阿成的事無果後憤怒地說,你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做大哥?
宋子豪一臉悲憤地說,警官,我沒做大哥很久了!
阿成用小馬哥和子傑威脅子豪談合作,宋子豪說,一個是我朋友,一個是我弟弟,如果我答應你,我還有臉走出這個門口嗎?你侮辱我沒關係,你不要侮辱我的朋友。
子傑和小馬哥先後被阿成的人打傷,計程車公司也被阿成的人搗毀。宋子豪爲了躲避警方,帶着小馬哥到了山上。小馬哥感慨地說,真想不到,香港的夜景原來這麼美,這麼美的東西,一下子就沒有了,真不甘心。豪哥,我們從頭再來。
宋子豪說,你不要逼我,我不會再回去了。以前的事,已經過去了……我已經失去了我弟弟,我不想在失去你這個朋友。
喝過酒的張鐸臉有些紅,他表情激動,手勢到位,那一刻,彷彿演技之神發哥附體一般,大聲吼道:“算了,我不要你可憐我,你沒有欠我什麼,我從來不會逼朋友做他不願做的事,我有我的原則,我不想一輩子被人踩在腳下,你以爲我是臭要飯的,我等了三年,就是想等一個機會,我要爭一口氣,不是證明我了不起,我是要告訴人家,我失去的東西,我一定要拿回來!
聽到張鐸氣勢十足、表情到位的一段獨白,紀連城身子一震,若有所思。
小馬哥孤身闖進*集團搶走記錄罪證的磁帶,關鍵時刻,豪哥騎車趕來。他把磁帶交給了子傑的女友,而問阿成要兩百萬美金和一條船。
在大廟等待的時候,宋子豪問小馬哥,你信不信有神,小馬哥說,信,我就是神,神也是人,能掌握自己命運的就是神。
宋子豪和小馬哥拿着錢,劫持阿成趕到碼頭,小馬哥說,豪哥,上船。宋子豪說,你先走把!小馬哥驚訝地說,不是說好一起走的嗎?
宋子豪拿阿成交換剛趕來便被抓住的子傑,雙方展開激烈槍戰。小馬哥在快艇上猛地一掉頭,端着雙槍轟隆隆的加入了火光沖天的戰場。阿杰愣住了,豪哥也愣住了,這時小馬哥一側臉,傷痕累累的臉上流露出堅定的淡淡笑意。
豪哥身受重傷,小馬哥望着痛苦的子豪,一把拉過依舊一臉倔強的子傑到豪哥身邊說,你過來,這是你親哥哥,你看着他,你看清楚,不管他以前有什麼錯,現在全都還給你了,他有勇氣改過,爲什麼你沒勇氣接受他,爲什麼?做兄弟的……。
“小馬哥怎麼了?”三人同時驚呼。
一顆子彈打進了小馬哥的腦袋,鮮血濺到子傑臉上,小馬哥連話都沒說完,就被打死倒在地上。
金玉芝立刻嗚嗚哭了起來,金玉堂熱淚盈眶,強忍着不肯哭出來,紀連城雙眼泛紅,扭頭看向外面。
張鐸略帶癲狂地把故事講完後,有些疲憊地對紀連城說:“我要走了,當我走出這個門時,如果你依然不能給我答覆的話,那我絕不會再來找你。”
張鐸轉身邁步向外走,跨過大門時,紀連城猛地起身問道:“剛剛這個故事,叫什麼名字?”
張鐸停下腳步,嘴角上露出得意的微笑說:“英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