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丘平蹲下身體,把住了曾及第的腕脈。略一體察間便即眉頭大皺,乃擡興對着衆馬賊道:“諸位是要劫財,還是另有所圖?”
當先一人緊了緊手中的馬刀,說道:“李少俠明知故問了,我等乾的是什麼營生,少俠怎會不清楚!”
李丘平眉頭皺得愈加厲害,“可這裡是金人治下,不比那西域蠻荒之地,你們竟敢到這裡來行劫掠之事?莫非是得到了金人的默許?”
想了想又道:“不對,就算是金人默許,你們也不會敢來的,更何況你們卻又如何知道金人會默許這樣的事呢,莫非……”
“李少俠!”馬賊的領打斷了李丘平的話,說道:“事前弟兄們並不知道這個人是您老的朋友,所謂不知者不罪!若是知道了,便是再借一個膽給兄弟,兄弟也是斷不會打這個主意的。至於咱們爲什麼會來這裡,事關弟兄們的身家性命,恕兄弟不能明說了!您老想怎麼辦,這就請劃下道來吧!”
李丘平點了點頭,“好,既然你這麼說了,李某也不好爲難你們,沒有其他事情的話,諸位可以走了。”
“多謝李少俠!”
馬賊的領於是攜衆賊策馬緩緩退開,離得幾步後便掉轉馬頭呼嘯而去,轉瞬不見蹤跡。
“哥哥好威風啊,這些人好象很怕你呢!”宮琳琅走近說道。
李丘平無暇答話,略送了些混元真氣進入曾及第體內,輕輕地理弄其已經快要散掉的真元。曾及第五臟俱損,生機茫然,要不是他修煉的內功極是正宗,此刻已斷無活命之理。
李丘平並不討厭這個人,何況他曾經還受了此人莫大的好處。自領悟那融通心法以來。這心法一直就是李丘平修煉各項武學的基礎。雖然曾及第並不知情,但李丘平心裡卻還是承了這個情的,所以他並不想這個黃山派的少年俊傑出事。
剛纔本來想一通將那一衆馬賊殺了出氣,但打傷曾及第的主兇卻明顯並非這些人,而其人說話卻又客氣有禮,李丘平卻也拉不下這個臉來殺笑臉人。
過了一會。李丘平擡頭道:“琳琅,有沒有可能在這附近布個陣勢,這個人是我的舊識,我想運功給他療傷。”
曾及第始終恢復不了意識,不能自主運氣,要救他就只有外人以內力替他疏通脈絡了。
宮琳琅應聲道:“嗯。我去找找,佈陣容易,但這裡太過空曠,要佈下複雜點的陣勢可就難了!”
“好,也不用太複雜,能有隱蔽的作用就行。不過要麻煩你一個人做了。他傷得太重,哥哥不能幫你手了。”
曾及第此時全靠李丘平的那一點混元內力吊着一口氣,李丘平只要一鬆手,其人立馬就是氣絕身亡的結局!
只過了片刻。宮琳琅便即找到了一處地方。
李丘平帶着曾及第按着宮琳琅指點的地方坐好,便即抵住曾及第的雙掌,開始運氣給他通脈,不一陣便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地。
宮琳琅先是彈出兩顆白色的小丸,淡淡的煙霧在李丘平和曾及第身邊升起,二人轉瞬消失在了視野中。見鬼隱之術有了效果,宮琳琅略鬆了一口氣。緊接着便開始在二人身周佈置起來。
用內功替他人療傷風險很大,李丘平自己修煉混元功的時候,的確是不懼干擾,但幫別人運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那是受不得絲毫外魔侵襲,稍有不慎就是走火入魔的結局。所以李丘平纔會請宮琳琅佈陣,而宮琳琅也知道事情的輕重,佈置起來謹慎萬分。
過了個許時辰,李丘平緩緩收功,兩人同時清醒過來。
“你,你是那衡山派的李丘平?”曾及第問道。
“正是在下。曾兄你好。”
曾及第苦笑,“呵呵,我好,我有什麼好的!”
四周張望了一下,曾及第又說道:“這是哪裡,李兄卻爲何要救我?”
宮琳琅心中有氣,爲了要救曾及第,兩人都費了老大的心思,李丘平更是冒了很大的風險。但聽這人的口氣,反倒象是在說二人的不是了。她於是搶道:“你這人好沒道理,我丘平哥哥冒着走火入魔的風險救了你,你不感激就算了,咱們怎麼倒還惹上不是了!你……”
李丘平擺了擺手制止了宮琳琅,說道:“曾兄,你現在的狀況只是比剛纔稍好了一點,我只能助你疏通脈絡,內臟的傷卻仍要慢慢調理。你現在不宜說話,先休息一下,貴派在左近若是有分點,咱們可以陪曾兄走一段。”
曾及第不說話,只是搖頭。
李丘平猶豫了一下,“那麼咱們就陪曾兄回黃山罷,不過在此之前要勞煩曾兄跟咱們去一趟河北。”
曾及第看了看李丘平,忽然笑出聲來,他越笑越大聲,那笑聲震動了內腑,曾及第嘴角竟然溢出血來。“黃山,哈哈,黃山,黃山啊!”
李丘平猶豫了一下,終於沒有去拉住曾及第。這一笑,重新加劇了曾及第的內傷,此時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了。這曾及第明知自己的狀況,卻猶自如此放縱,想必另有隱情,其人命已如此,無人能再逆天!
曾及第直笑得眼中流出了淚來,“黃山就是我,我就是黃山!李兄弟,及第承你的情了!但半個月以前,武林中就再沒有黃山了!”
“這話怎麼說?”
曾及第生機已絕,李丘平也不再勸說什麼,隨便陪他聊上幾句,便當是送朋友上路罷了!
原來,半個月以前,黃山上忽然來了一批不之客。來人皆是武功高強之輩,隨便露了幾手武功就震住黃山上下諸人,黃山掌門曾萬里於是便以上賓之禮待之。
哪知這夥人竟然是金人派來的使者,目的則是來招降黃山派的。曾萬里自然是嚴辭拒絕,這一夥人於是便即刻告辭。
誰知道等到夜間,一夥人忽然又殺上了黃山。沒到天亮,黃山派上下就被殺得一乾二淨。曾萬里最後拼死一擊斬殺了曾及第的對手,曾及第這纔有機會逃出了黃山,卻已經是遍體鱗傷。而後他在被一夥人不斷的追殺下一直逃亡此處,而至遇到李丘平二人。
曾及第說着說着,眼中已經漸漸地失去了神采。他忽然從懷中取出一冊手稿說道:“這是我黃山派始祖親手書寫的手稿,父親爲了不讓它落到敵人手裡才捨命將我送了出來!拜託李少俠今後將它葬於黃山之上,全了我黃山一脈的氣節。好叫祖師爺得知,他老人家門下雖然不肖,沒能練成他留下的絕技,但卻也沒有一個貪生怕死之徒,沒有辱沒了黃山的聲譽!”
李丘平雙手接過手稿鄭重地道:“曾兄放心,丘平決然不負所托!”
曾及第臉露微笑,喃喃地道:“怒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擡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他吐出一個“烈”字便再也念不下去,一口氣接不上來,就此氣絕身亡。
葬下了曾及第,李丘平心中惻然,二人不欲再行趕路,便在這陣中露天而眠。宮琳琅的內功底子也築得很是紮實,雖是已近入冬,一兩天的露宿還是沒有問題的。
夜裡,李丘平練了一遍混元功,卻怎麼也無法再入睡,便拿起黃山的那冊手稿翻看起來。
翻開第一頁,就見上面寫着,“梵天有道,萬法通融”八個大字,下署名,萬曆!
這一冊手稿是萬曆記載生平的經歷和感悟的文字,就相當於一本日記。但這是一本修煉的日記,一代劍雄將自己的練功經驗都寫在了裡面。
李丘平越看越是驚訝。這絕對不是什麼簡單的手稿,明顯就是一本武功秘籍啊!字裡行間無不透露出了深刻而精闢的武學道理。可爲什麼歷來的黃山弟子居然沒有人看出來呢!
萬曆每一次武道上的突破,每一次與敵人的爭鬥,以及到最後武功大成後的感悟,所有的細節都在這部手稿中描寫得清清楚楚。手稿中雖然沒有隻字片語是明確教人怎麼練功的,但萬曆的這種將體悟直接寫在了手稿中的方法卻更是高明!
就李丘平看來,這樣的秘籍,在某種程度上,甚至還過了《混元真解》。須知,武道修行,很多東西靠的都是悟,而不是練。可嘆黃山弟子坐擁寶山而不知,若能得悟萬曆一半的修爲,想來也不至於被人滅門了!
李丘平放下手稿,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對着天空說道:“萬前輩,能拜讀您的遺作,乃是小子有緣,小子無以爲報,給您磕幾個頭吧!”
又磕了幾個頭,李丘平捧起手稿,一頁頁地細讀起來。他只覺得心中的許多疑問被一一解開,而有許多原本對他來說關閉着的大門,似乎也正在向他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