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章澤頂了下鼻樑上的墨鏡快步走在機場。

周圍路過的乘客總是不自覺回頭看他,女孩們三五成羣地湊在一起討論他是否是香港來的明星,男人們也時不時心中腹誹一下這位小白臉是從什麼地方來的。淮興市乃至整個城建省內,章澤這樣的人並不多見。

機場外的候車坪上,陽光如碎金。二十世紀與二十一世紀相溶的交觸時間,淮興機場的人流量並不那麼多,至少和後世安檢口排出近百米長隊的壯觀景象相比,現在的飛行工具還不是普羅大衆們出行的必須選擇。

天氣格外炎熱,秋老虎餘威尚存,猛烈的陽光落在章澤的身上,反射出他皮膚脂玉般的色澤

。身材欣長的青年邁動長腿步伐穩健,一舉一動間都帶有特殊的瀟灑味道,在衆人的視線中章澤鑽進一輛等候良久的出租車,對前頭用後視鏡不住打量他的司機說了一句:“到中山路。”

他今天沒有帶着任何人一起來,北京城西新增了分店,天津的兩家店,上海的新店也在裝修快要落成,公司裡的所有人都有事情做。淮興不是杜氏生煎的必爭之地,他這個老闆派不上大用場,除了給錢以外也就來管管這些小事情了。

第一次一個人回來淮興沒有人作陪,章澤無人可說話,視線投向車外,想起自己來前杜行止依依不捨的各種叮嚀,忍不住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前方的司機方纔被他不言不語時天生的疏離感壓地不敢說話,然而從機場到市區的路還要走很久,他屁股下如同紮了釘子般坐立不安,好容易章澤的這個笑容將他心中的怯意給打散了。

“先生是來淮興玩的?”

寂靜的空間中忽然響起陌生的聲音,章澤反應了大概兩秒,視線投向駕駛座,笑着點了點頭:“來辦點事情。”

看來性格也不像外表表現的那麼難以接近。司機鬆了口氣,目光越發溫和:“您是從北京上海來的吧?或者是剛從國外讀完大學回來?我在淮興開車四五年了,從來沒有見過像您這樣顯眼的人物。”

章澤小小的虛榮心被取悅,眼睛眯成了兩道月牙鉤:“哪裡,我就是淮興人,不過不是城裡戶口,而是縣城鄉下的。”

乍聽此言司機以爲他在開玩笑,從後視鏡裡掃了章澤一眼後他才發覺對方這話是認真的,心中立刻滿是驚奇。然而他很快想到了一個農村出身的年輕人需要經歷多少的磨難纔會蛻變成今天這個模樣,剛想侃侃而談的嘴巴立刻又閉嚴實了。

一路沉默,車外風景迅速往後退去,行道樹被大手筆地換成了梧桐。一段時間不曾回來,淮興的變化相當大,從空曠的郊野駛入市區,人流可見地增加起來。二十一世紀將要到來,數不清的淘金者從各個地方涌向城市。藍領、白領、金領,不同階層的勞動者在極小的範圍內保持着距離,這和章澤記憶中那個熟悉的人流如織的城市一點一點地重合,他昏昏欲睡着到達了目的地。

中山路是淮興的圓心,這個城市並不成圓形,然而一切發展都圍繞着這個圓心輻射出去,這裡有淮興最高的大樓和最寬闊的馬路

。路兩側的商業區如火如荼,坐落於兩個高檔服裝店當中的杜氏生煎是街上一道另類的風景線。

章澤下了車,皺着眉頭計算店內的人流。此時是上午十一點,中午飯時間。杜氏生煎的透明櫥窗外排着不短的隊伍,然而相比起上一次他看到的隊伍,眼前的隊伍無疑縮水了不少。從這個角度看,店內的滿座率大概能達到百分之九十,服務員們一如既往地忙碌着。

身後忽然傳來拉長的女聲,透過擴音器沙啞的質感,銀色有些猙獰:“社式生煎大酬賓!生煎包一元錢三個!內有餛飩水餃,物美價廉皮薄餡大!”

這聲音一連重複了三遍,便響起《茉莉花》的旋律,隨後再重複三遍,反覆不停。

章澤回過頭看向杜氏生煎的側對門,雙眼微微眯了起來。陽光很毒辣,照在對門的招牌上,龍飛鳳舞的“社式生煎”四個字映入眼中,筆畫粘連、同樣的字體、相似的取色,甚至連招牌和字體的大小都頗爲相似,乍一眼看去,果然和正宗的杜氏生煎沒有多大區別。

然而再一細看章澤就有點想笑了。

除了招牌幾乎分不出多大區別以外,對門的店內劣質的桌椅,油漬斑駁的地面,透明廚房內亂七八糟的操作檯和隨處擺放的鍋碗瓢盆無一不在展現出一個現實——

——畫虎不成反類犬。

他輕哼一聲,來前心中還閃過的打官司計劃頓時無影無蹤,他掃過透明的櫥窗內那個正在忙碌的看不清模樣的白袍廚師,邁步走進了自己的店裡。

杜氏生煎裡的生意其實還算是紅火的,雖然跟從前不能比了,但店裡環境衛生服務周到,煎包幾年如一日的味道好,來習慣的老顧客吃久了這個味道,便也不信任一看就不正規的對門家。更何況“社式生煎”不入流的經營模式本就不討人喜歡,他們家雖然壓低了價格好歹搶走一些生意,可對尋常人來說,一個包子不也就五毛錢嗎?除了精打細算的老人家和暫時經濟窘迫人之外,更多的人還是留在了老店。

章澤進店的時候,出色的外貌自然引來了新一輪的矚目。店長齊妙一眼便看見了他,吃驚了幾秒鐘以後她迅速地跑到了章澤的身邊,帶着忐忑小聲問好:“老闆你來啦?”

她面上帶着疲色,章澤搜尋着記憶中上一次見她時的模樣,現在的齊妙顯得憔悴不少

。知道對方是擔心自己責怪她營業額下滑的事情,當下放緩了神色:“你做的不錯。”在對方如此大張旗鼓的明路競爭下還能保持百分之八十的客源不被流失,齊妙其實已經做的足夠好了。齊妙聽到他的話,心中一顫,滿心的擔憂頓時被感動填滿,鼻腔酸地說不出話來。

章澤面帶笑意環視了店內一圈,跟對上視線的客人們點頭問好,這段時間以來阮修的指點此刻全都被運轉了起來。眼下看來杜氏生煎的腳跟算是在淮興站穩了,否則如此現實的消費羣體又怎麼會固執地放棄更加便宜的對門而來自己這邊消費呢?然而這次的事件也算是給章澤敲響了一記警鐘,日後生意做大了,像對門這樣看到自己賺錢意圖分一杯羹的人絕對不會少。只是有些人做的像對門這樣低級,而更多的人會選擇更加好看的方式。杜氏生煎想要做大很容易,就像阮修的建議那樣,現如今的市場到處是商機,只要有貸款,他能用最快的速度將店面開遍全國各地。但是然後呢?

眼睜睜看着其他的同行後來居上?肯德基現在的勢頭不比杜氏生煎更大?但等到十年之後,不照舊如履薄冰地跟其餘後來居上者搶佔市場?並且晚節不保被曝出各種似是而非的負面新聞,一度淪爲“垃圾食品”的代表者。這些跨國企業手下的能人只有比章澤更多,他們都尚且如此艱難,自己一旦因爲暫時的順利疏於懶怠,那麼等待他的,恐怕總有一天會是對門這種結局。

這一霎章澤心中忽然壓上了沉重的負擔,和作爲成功者的榮光一併佔據了他的兩側心房。回憶起上輩子他作爲一窮二白的小職員時常常憧憬的企業家們的風光生活,他不由感到那時候的自己竟然是如此的單純天真。不過小小的十多家店就讓他憂心至此,那些動輒出入數以億計的企業決策者們又該承擔着多大的壓力?

趁着年輕,他無論如何都得拼一拼。

章澤看着廚房的方向,裡面四個穿着整潔白袍的廚師低頭坐着自己手上的工作。齊妙見他出神的模樣自然不敢打擾,卻忽然聽到章澤清亮的嗓音說道:“咱們店裡現在總共有幾個廚師了?”

齊妙一愣,迅速回答:“有六個了,因爲工作時間很長,六個人三班倒着上班,所以現在店裡只有四個。”

章澤點點頭,垂眸盯着地面,過了一會說:“明天把招聘啓事貼出來,收上十個八個學徒,儘量保證店裡的人手夠用。十月份之前你從店裡的廚師裡挑四個信得過的,穩一些的,送到北京培訓一下

Wωω ⊙ttκǎ n ⊙¢ ○

。”

“培訓?”齊妙下意識重複了這兩個字。章澤點頭:“培訓。老是賣那麼點東西也不像話,像今天這樣的競爭我們日後還會遇上很多,不推出新產品,很快這百分之八十的客流也會保不住的。”

齊妙聽他說起惡意競爭的對門,一時憤慨:“對面那家人太卑鄙了,他們設置的價格根本就是刻意在針對我們。現在他們的價格已經降到了一元錢三個煎包,我們還是保持一元錢兩個,如果降價的話,本來就少的利潤更加沒有了,我們要怎麼賺錢?”

章澤見她怒氣衝衝比自己還要火大的模樣,心下不由一暖。他擡掌輕輕地拍了拍齊妙的肩膀,柔聲問他:“我們的煎包一個的成本在多少?”

齊妙思考了一下:“我們料足皮薄原材料都很優質,算上店內的人工水電其餘開支,一個包子大概能保證百分之四十五左右的利潤。”

“那他們呢?”

齊妙皺起眉頭:“我去吃過他們的煎包,也是好菜好肉,不過他們少了很多的人工開支,又比我們多了房租開支,應該成本也維持在兩毛五到三毛左右吧?”

“那你覺得他們現在的價格能賺到錢嗎?”

“肯定有,但很少就是了。”

“那就對了。”章澤笑了起來,意有所指地總結道:“這樣微薄的利潤,他們的銷量還沒我們高,你覺得他們還能堅持多久?”

“您是說……”齊妙聽到他的話,暗自思索了片刻,緩緩睜大了眼睛看向章澤,“……我明白了。我知道目前應該做好什麼了。”

對方的低價銷售絕對不可能保持長久,維持如今的經營現狀,對方一定比自己更加的心焦難耐,爲了吸引客源如此大膽地壓低價格,一直被拖下去總有一天會垮臺的。只要自己這邊能一直穩定保持優勢,對方早晚會自亂陣腳。

要不就是縮減原料開支,要不就是恢復原價經營,不管是哪一樣,屆時都足夠自家借題發揮了。

章澤看到齊妙臉上的表情逐漸從恍然大悟步入深思,脣角慢慢勾起一個自信的弧度。

說的無賴點,對門那家店一看就是資金短缺的模樣,他杜氏生煎發展到如今不說家大業大,也比對門這種破鍋爛門湊合着吃的要好許多

。淮興本就不是章澤發展生意的重點,這段時間賺不了以前那麼多又有什麼關係?生意只做這一朝一夕麼?他不光要靠着按兵不動拖死對方,還要趁着這段時間店裡生意之外有閒餘多培養主力軍,屆時淮興遍地都是杜氏生煎,嘔也能嘔死那羣看不得別人過好日子的紅眼病。

十二點半從店裡出來,對門已經沒有排隊取餐的隊伍了,櫥窗內的白袍廚師背對着大街脫下了廚師袍,他內裡只穿了一件黑色的汗衫。

章澤腳步一頓,莫名覺得這背影來的很是熟悉,然而思索了一會兒他還是想不起來到底在什麼地方見過對方,想來也是不那麼重要的對象了。

他先是去淮興百貨的p·d專賣店看望了一下杜萬紅,杜萬紅如今已經成了店長,在原來的店長被調去坐鎮淮興大廈之後她便升了官,而且業績相當不錯。章澤在門口看到她維持着柔和的微笑跟一個微胖的看上去有些趾高氣揚的太太說話,愣是將人家不屑的表情慢慢念出了動容,等到看到她帶領胖太太去刷掉了七八件新款衣服後露出的輕鬆神情,章澤才笑眯眯地上前去打了招呼。

章澤的出現掀起了一陣小範圍的騷動。

p·d如今在國內也算是數一數二的高檔服裝品牌了,雖然和香奈兒古馳這些海外來的優越感十足的老牌奢侈品無法比肩,但作爲國內服裝行業的領軍人物,p·d代表的除了時尚之外,更多的還是富足。

因爲有錢所以能不間歇地設計百看不厭的新款,因爲有錢所以能將每季的廣告推送地鋪天蓋地。

p·d的消費者們不敢說,但店內的任何員工都不可能不認得章澤這張臉。

他們每天都要拿着公司內部的雜誌來照着圖片上的穿搭擺設樣品

。和看到廣告只是一掃而過的消費者們不同,章澤的每一分細微的表情都被她們細細地研究過。一段時間內,人們一度認定了如同這照片上的模特那樣完美的人是絕不可能存在的。

哪怕是店內的員工,這也是第一次親身跟這位原本只能遠遠在海報下遠觀的代言人互動,杜萬紅勒令大家回到工作崗位,帶着章澤去了臨近的咖啡廳。

看着大姨比起上次見面時年輕了不少的面孔,章澤心有餘悸地透過櫥窗看向百貨大樓:“清水哥來的時候也被這樣折騰過嗎?”

杜萬紅哈哈大笑:“你清水哥可沒你那麼紅,他來的時候根本沒人認出來呢!”其實臉還是一樣的,認不出李清水的原因應該就是他跛了的腿吧?誰又能想到相片上風光無限的模特居然會是個殘疾人呢?

不過現在日子已經比起從前好了不知道多少。以前杜萬紅在工廠裡做工,母子倆住在只有十平方大的小宿舍裡,宿舍又冷又潮溼,碰上陰雨天李清水能抱着受傷的腿疼的死去活來。又因爲肌肉的按摩不充足不及時,李清水受傷的那條腿部分肌肉不斷地萎縮,杜萬紅有心要讓兒子不那麼痛苦,卻實在是沒有能力實踐自己的念頭。她太忙了,一天十四個小時的工作結束後她回到宿舍通常累地倒頭就睡,最後反倒是下了晚自習回來的李清水動手燒飯洗衣服收拾衛生,兩個人的時間都如此緊張,誰還有餘力去照顧李清水需要精心按摩的腿?

說起以前的事情杜萬紅就忍不住想要紅眼眶,要不是二妹的幫忙,自己一家至今還在那個泥沼裡掙扎。

感謝的話多說就成了虛僞,杜萬紅不是擅長表忠心的人,她只能略盡綿力表達自己的感激,掏出兜裡的所有錢要塞給章澤做見面的紅包,嚇得章澤一番推脫後忙不迭跑了。

杜萬紅追到店門口,朝着章澤跑開的方向看了一會兒後高聲喊道:“你清水哥現在也在淮興吶!!!”

但章澤細長的兩條長腿卻邁地仍舊大步,身影逐漸遠去,杜萬紅也不確定對方到底聽到了沒有。

她嘆口氣,望着手裡被強硬塞回來的鈔票,心中浮上濃濃的暖意。

章澤跑了,然後被一個電話抓了個正着。

陳聰不知道哪裡來的消息,電話裡劈頭蓋臉興師問罪:“好小子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好容易回來淮興一趟,就打算偷偷來偷偷走?連告都不告訴我們這些兄弟一聲?”

章澤無奈極了,他纔剛到不久,處理完正事之後倒是有心通知陳聰他們

。然而也得來得及啊,就晚了那麼幾分鐘的功夫,在他們嘴裡自己就成了不講道理的無情小人了。

他連忙賠罪,痛快無比地認錯,陳聰這才滿意:“回來一趟哥哥們得給你接風,來淮興酒店,剛纔爲你定了一桌酒了。”

好久沒見這羣朋友,章澤自然也是思念的,淮興酒店如今成了承江省的政府御用宴席酒店,原本就一座難求,既然都已經定好了,他自然也是欣然前往。

穿過酒店大堂的時候,章澤不經意瞥過前臺,立刻愣了一下。他看到一個穿着橘紅色t恤的年輕人背對自己手舞足蹈地跟朋友在說些什麼,對方被遮住了面孔看不真切,但手舞足蹈的那個人絕對是陸路無疑。

李清水皺着眉頭心中已經有些煩躁了。

然而他天生性格就軟,強硬起來也沒什麼威懾力,帶着怒氣的話聽在陸路耳中仍舊帶着溫水一般的輕柔:“我說了我不、不要去。”

陸路氣急,蹦來跳去:“我好不容易纔約到人家來,你去看一看怎麼了?!?”

李清水無奈地說:“都、都快二十年了,跟——你說了治、治不好,傷口已經痊癒多、多久了?骨、骨頭都定型了,治——不好的。”

陸路直瞪眼:“讓你治口吃你也不去,讓你治腿你也不去,你不覺得生活不方便嗎?去試試怎麼了?”

李清水捏着拳頭,眼中溫柔的倔強讓陸路的怒火慢慢平息了下來。陸路被他看地沉默了,好一會兒過後才小心去拉他的手:“你就當我補償你的好不好?去吧。”

李清水試圖掙脫:“本、本來就不是你、你一個人的責——任,談不上什麼補、補償不補、償的。”

陸路眼中在醞釀怒火。爲了給李清水找合適的醫生他費了多少勁?現在等在上面的那個骨科醫生是他託了軍隊的關係從一個老軍醫手中的得到的,好不容易把人請了出來許下重金只希望對方看看李清水的腳還能不能治,現在對方答應了,反倒是李清水這邊不肯去治

然而不是李清水太頑固。很小的時候他也抱着希望的,希望自己的腿有一天可以不那麼瘸,可以像正常人那樣走路。然而越到年紀大這種念頭就越少了,這條腿已經廢了近二十年,再想讓它恢復生長簡直是癡人說夢,大羅神仙也不可能做到如此不可思議的事情,這一去卻又平白無故要欠陸路一個人情,明擺着是個虧本生意。

陸路的着急他看在眼裡,卻不放在心上,他雖溫柔,聖光卻也不是看誰都灑的。

他轉身欲走,因爲糾纏下去根本沒有什麼必要了,沒料到手腕卻忽然被一隻鐵掌握住,他被陸路抓住朝着電梯的方向用力拽去。

李清水下意識地掙扎起來,臉上顯出薄怒,剛想喝令陸路住手,他卻忽然聽到一旁傳來一個印象相當深刻的聲音:“清水哥?”

“小、小澤?”看到前方的人時他愣了一下,趕忙甩開陸路的手站直身體,有些尷尬地將手腕在後背的衣服上蹭了蹭,看的陸路火更大了,“你、你怎麼會來這、這裡?你什麼時、時候回、淮興的啊?”

章澤並不作答,而是帶着滿眼掩飾不去的詫異步步走近:“清水哥,你怎麼會跟陸路他……認識的?”

李清水張了張嘴,便聽到旁邊的陸路以同樣詫異的聲調反問:“小澤你居然跟清水認識嗎?!”

章澤眨了眨眼,他盯着陸路一如既往騷包顯眼的亮色衣衫,腦中忽然想起杜行止以前告訴他的,陸路他私下玩的很瘋的事情。

李清水剛從小地方來,性格又溫柔順從,他怎麼會跟玩的很瘋的陸路湊在一起?別是被帶壞了吧?

滿懷疑竇地將李清水護在身後,章澤有些警惕:“我剛剛的問題你們還沒回答呢,陸哥你帶我表哥來這裡幹什麼?”

原來是表哥。陸路恍然大悟,隨即很快說道:“那就好辦了,你快去勸他,我專門從國外請了治療癱瘓的老專家來,希望能給清水看看腿,他說什麼都不肯去!”

李清水小聲說:“治、治不好的。”他已經失望了太多回了,不想再經歷一次得到希望又失去希望的過程

陸路急得要命,用險些要哭出來的腔調嚷嚷:“你去看一下怎麼了?能要命嗎?你以爲專家那麼好請?不去治就想瘸那麼一輩子?”

李清水不說話,眼神卻變得黯然。

最後他還是跟着陸路走了,章澤拉住他問他是否需要幫忙,李清水對章澤溫柔一笑,搖了搖頭。電梯跳躍的樓層顯示到十七樓才停下,章澤看了眼旁邊的酒店結構示意圖,十七樓是vip住宿專區,需要刷卡才能停留的。

結合方纔他聽到的兩個人的談話,基本上他們的目的章澤也能猜測到一二。對李清水的身體有被治癒的可能章澤是樂見其成的,他也沒有多做阻止。不論怎麼說李清水都是個成年人了,能心甘情願地跟着陸路離開,他們兩個人肯定有些旁人不清楚的交情。

坐另一部電梯到達三樓的貴賓包廂時,陳聰他們早已經等急了。

龔拾櫟開了一瓶度數不高的果酒,一羣男人喝果酒確實是挺可笑的,但章澤慣來不喝白酒紅酒那些入口就難受的東西,苦澀的啤酒更是無愛,清甜甘冽的果酒是唯獨的例外,於是只要有章澤所在的聚會,大家都很自覺地照顧章澤的口味。

面對一羣哥們起鬨般的責怪,章澤舉着雙手連連求饒,陳聰卻硬是不依不饒地把章澤抱起來顛了好幾下,末了還要他自罰一杯酒。

看着杯中特意爲他準備的淺紅色液體,章澤笑的熨帖,乾脆利落地自罰了兩杯,就被陳聰牽到首處落座。

桌上人不多,賴一通、龔拾櫟、陳聰,還有軍訓時一個宿舍後來也跟章澤挺投緣的程冀中。畢業後去北京上大學的章澤已經很久沒有跟他們見面,通話的對象也僅限陳聰和龔拾櫟兩人,然而到現在眼神交匯時,卻仍舊能感受到自己與對方毫無隔閡的信任。

沒有人很用心去維繫過他們之間的關係,然而不論何時何地再見面,章澤都能立刻感覺到撲面而來的親切感。哪怕再過十年二十年,這些人仍舊是他可以託付信任的人,會用心銘記他的每一個習慣每一個忌諱。真正的兄弟,莫過於此。

對他們章澤從不用多作隱瞞,能說的都敢出口。大家直奔主題嬉鬧一陣,酒菜灑了大半,所有人的現狀也都交代了出來。

對章澤這種事業學業雙豐收的生活所有人都表達了羨慕嫉妒恨

。原來在高中的時候,章澤的家境可以說是所有人中最困難的,他們對這個比自己年幼又頗爲懂事自己也足夠出彩的弟弟都很是照顧。可沒想到兜兜轉轉幾年過後,混的最好的居然成了章澤,看到他過得好後生出的放心很快被一種感慨取代,這個年紀的青年們,已經懂得了命運的無常。

“得奮鬥啊!”賴一通苦笑着。他母親在年初的時候終於受夠了單位裡的乏味生活,下海跟着朋友們去沿海做生意了。結果因爲沒經驗,他們一羣人倒買藥品的時候碰上了騙子,假裝雲南白藥企業的負責人與她們接洽,最後騙走了她們所有的創業資金。這筆資金幾乎是賴一通家庭中所能拿出的全部積蓄,所幸房子和車產賴爸爸咬死了沒在當初抵押出去,現在反倒成了一家人僅存的資產。

現在賴媽媽大受打擊,自尊受挫,又丟了工作。賴家就靠着父親工作掙錢,雖然平常也會有些灰色收入,然而跟之前比,賴家顯然已經元氣大傷。賴一通看在眼裡急在心上,父母現在天天因爲經濟問題鬧離婚,他爸已經有點受不了再回家的苗頭出現了,作爲兒子,他卻一點辦法也沒有。想創業,但看起來容易做起來哪裡又簡單了?無憂無慮的小胖子現在瘦了不少,下巴尖都露出來了。

陳聰喝了半盅酒,咂咂嘴,總覺得口中的甜味有點不夠勁兒。聽賴一通訴苦完,大夥都唉聲嘆氣地安慰他,陳聰忽然說:“你們覺得,咱們合夥做個生意怎麼樣?”

包括章澤在內,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他。

陳聰託着臉,手肘支在桌面上掃過桌上的一羣人:“怎麼說呢……我腦子裡有個創意,但不知道能不能實現,關鍵是人手不足錢也不夠。我跟我爸要資金,他罵我是神經病,可我覺得這項目真的有搞頭。”

“什麼意思?”見他說的認真,章澤忍不住插嘴,“說正題。”

“現在電腦越來越普及了,好多學校裡都新加了計算機系,雖然人還不算那麼多,但你們現在還有誰家是沒有電腦的?”陳聰眯着眼,垂落的視線凝在綢布桌面上,餐盤裡的餐巾疊成鳳仙的模樣,精緻漂亮,“現在電腦賣的貴,但你們跟九幾年的時候對比一下,價格還是降了不少。以前要去香港去大城市才能買到的筆記本,現在淮興就有專賣店了。我覺得吧,總有一天除了我們之外的那些普通收入的家庭也會必備電腦,就跟以前的bp機一樣。

賺錢的機會太多了,就是咱們沒去實踐

。拿網遊來說,《魔獸》現在都玩瘋了,誰能知道暴雪賺了多少錢?人家可以我們怎麼就不行?”

章澤聽的入神,他有點驚訝。因爲從來不玩遊戲也很少上網的關係,章澤回到這個時代之後並沒有在網絡上多做文章。然而他不會不知道後世網絡究竟普及到了一個怎樣的地步。他死前的二零一五年,因爲智能手機市場的擴大,網絡已經不拘泥於以笨重的電腦作爲載體。因爲迅捷和方便,網絡上所能觸及的世界甚至比現實中要大得多。

這一塊區域的商機空前廣闊,然而能在如今電腦都是奢侈品的時代早早預料到這一點的人,卻絕對不多。

陳聰見氣氛凝滯,自己首先愣了一下,隨後他看向盯着自己目光專注的賴一通,有心活躍氣氛,笑嘻嘻地說了句:“要不咱們搞個產業鏈,你去賣電腦我們做網絡,不一樣可以嗎?”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讀者cc、讀者念小瑜、讀者玉聊、讀者昭容、讀者lr、讀者elmo巖海苔、讀者bluefish、讀者攻無可攻、讀者yu、讀者野火春夢、讀者無花果果、讀者八月桂花香、讀者美麗、讀者patelthepastel扔給圓子的地雷!!

謝謝讀者我是一棵樹扔給圓子的兩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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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的厚愛和支持!圓子會努力寫文努力減肥努力讓大家滿意噠!積分已送,留言的親們記得查收哦!

窗外下雪了,真想小清新一次,穿着棉布鞋子赤腳踩雪地。想象着紛紛揚揚的鵝毛雪花落在圓子烏黑的發璇上應該會很有意境吧?

不過在路人看來,應該只是一隻熊不怕凍瘡在雪地裡發神經的畫面。

圓子還想混下去,所以暫時不報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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