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一場聚會便這樣被破壞了,章澤的心情很不好。
鼻血斷斷續續地流,加上臉上有淤青,龔拾櫟他們擔心章澤的病情,硬是押送他連夜到了醫院,破皮都沒有的傷口讓醫生給看了三回,還說什麼都要住院,醫院裡病房本來就不夠,一羣小青年是被護士們翻着白眼給送走的。
龔拾櫟沒敢把這事情告訴陳聰,就讓他在包廂裡睡着,等到將章澤送到家後他們纔回去接陳聰離開,等到再回到會所的時候,章寶林一羣人早早被帶走了。
夜色濃地像一抹化不開的水墨,被押進頂燈閃爍的警車內帶回轄區派出所的時候章寶林還在發懵。他不是沒想過跑路,其實打龔拾櫟一行人出現之後他就明白事態要糟,他倒是想跑啊!可揍人的龔拾櫟一走,他就被以圓潤青年爲首的一羣好兄弟反壓住打了一頓。那圓胖青年名叫張少革,家裡開皮具廠的,倒不是淮興本地的那個有名皮具廠,而是從縣城裡發跡後正準備朝淮興遷址的新企業。這段時間張家爹媽一直在跟市裡政府打交道,送禮的送禮請客的請客,跟龔拾櫟他們就是這樣認識的。好不容易現在事情已經八字有了一撇,沒料到如今居然出了這個變故,他心下後怕,只擔心龔拾櫟會因爲私怨在背後下壞手,一想到章澤走前說的話,心中連活吃了章寶林的念頭都有。
其他幾個朋友們或多或少也是這樣,淮興那麼小,掌權的就是那幾個,真正在這邊發展事業怎麼可能沒去試圖混個臉熟?從龔拾櫟他們出現之後叫囂的人便只剩下章寶林一個了,其他人連腿上的膽經都跳了起來,聽着章寶林在旁邊蹦來跳去地放狠話,他們冷汗一串一串地往外冒。
章寶林捱了一頓打,正是腦子昏沉的時候,暈乎乎被押進派出所之後連被其他人分開方向帶領都沒發覺,等到他回過神的時候,已經被推進一間狹小的審訊室內,門口的警察皺着眉頭丟下一句“好好呆着”,關上門腳步聲便越來越遠。
審訊室又黑又安靜,冷寂的空間內只有他一個會喘氣的人。他嚇得趕忙撲倒門上奮力拍打起門背,大聲喝着“放我出去!”,然而直到嗓子都喊啞了,也沒人對此作出任何迴應。
張少革他們倒是沒有像章寶林這樣驚恐,畢竟家裡有關係,龔拾櫟走前也沒說重點收拾他們,頂多在派出所里弄個幾天拘留,交了保釋款就能滾蛋。等到出去以後買點禮物上門跟章澤他道個歉,想來那個脾氣挺不錯的青年應該也不會太記仇。至於章寶林,誰會去管他?被他騙成這樣已經夠倒黴了,張少革他們恨不得親自去踹上兩腳,管他蹲幾天,牢底坐穿才最好
。
由於章寶林平常住校,也不經常打電話回家的關係,羅慧和章凌志對此事一無所知,還在燈下計算着今天的支出和收入。
出乎羅慧的預料,降價策略產生的效果並不大,客流最多隻增加了百分之十,略一計算,甚至比從前賺的要更少。她整個人都虛脫般地軟了下來,靠在牀頭上,心中一陣一陣地發悸。
“一百三十塊……”羅慧帶着哭腔的聲音迴盪在狹窄昏暗的後廚小房間內,“去掉今天的房租水電和成本,最多就賺了三十塊錢,這生意做着還有什麼意思?”
章凌志蹲在後門處悶頭抽菸,煙是店裡菸灰缸中撿到的菸屁股,買菸的錢他早就斷了,現在的條件也供不起他日漸增加的煙癮。三十塊,生意的慘淡超出他的想象。他們夫妻兩個人都是年輕有手腳的勞動力,現在的工廠每個月工資六百多還包食宿,哪怕是去打工,每個月夫妻兩人也能掙到開店的收入。然而開店的辛苦是打工說不能比擬的——打掃衛生、採購食材,清洗蔬菜,兩個人分擔店裡的所有工作,整天跟油污和泥土打交道工作時間遠遠超過十個小時,早起晚睡,還要住在後廚臨時搭建出的垃圾堆一樣破爛的“房間”裡。
一千多塊錢夠做什麼?章寶林每個月的生活費就去了將近一半,剩下的一半,哪怕不吃不用地積攢半年,也未必能存夠章寶林下個學期的學費。
章凌志撓了撓頭,他仰頭望着遠處的天,平靜的夜色沉地像一汪水,深不見底、難以捉摸。
章澤躺在牀上,房間很大,裝修精美,但因爲不常住人的關係,整個屋子裡都瀰漫着一種寂寞的氣味。
這是過年時章母在南門廣場處新買的房子,裝修在幾個月前落成,走了章澤喜歡的乾淨利落的現代簡約風格。他的房間臨近街道的一側被打通成落地窗,因爲沒有拉窗簾的緣故,屋外閃爍的霓虹燈投進屋內打在他的臉上,令他睡意越跑越遠。
不久前跟章寶林他們打架的畫面還在腦中回放,章澤忍不住想起自己小的時候,跟家人呆在慄漁村那個小小的村莊內。那時候章悌還很矮,跟章澤一樣因爲從小被欺負而養出了膽怯的性格。章寶林是村子裡的孩子王,章凌志他們寵兒子手上也寬裕,章寶林成了村子裡零花錢最多的小孩
。在章澤他們不知道橘子是什麼滋味的時候,章寶林就已經能從縣城的集市裡帶回水果味的泡泡糖了。或許是因爲上一代的恩怨,對章澤姐弟,章凌志一直抱有一種莫名的敵意,章澤他們誠然也不喜歡他,卻從不像他那樣,會想方設法地試壞主意打擊報復對方。
人窮志短,家裡貧困在村子裡就沒有發言權,村民們任憑章寶林對章澤姐弟欺侮,就連章澤的父親章才俊,看到兩個孩子身上的傷痕時也唯有默默忍耐一個選擇。
章澤小的時候幻想過很多自己的未來,他設想過自己賺大錢帶着父母和姐姐離開那個貧困可怕的村莊,設想自己變得強大後狠狠地教訓那些曾經欺負過他們一家的人。上輩子這些設想只完成了極小的一部分,然而這一世,卻徹頭徹尾地成了現實。
他眨了眨眼,鼻子發酸,也不知道是剛纔被打的還是現在有感而發。抱着枕頭翻了個身,他心中空下一塊,滿滿地填着杜行止的名字,沉睡過去。
第二天早上,被宿醉酒醒了的陳聰的電話叫醒,章澤打着哈欠看了眼牆上的壁鐘,才早上九點。
伸了個懶腰,伴隨骨節卡巴卡巴的響聲,數不盡的力氣又回到了他的身體。視線從窗戶中遞了出去,寬闊的廣場和密密麻麻的人羣,溫暖的陽光落在他們和他的身上,新的一天。
驅車前往陳家,陳聰抱着自己還在刺痛的腦袋跟他連連道歉,神情很是緊張,一遍一遍地問他:“我昨天是不是胡說八道什麼了?我這個人喝醉了酒以後就亂講話,說了什麼東西你都別當真。”
章澤疑惑:“你說什麼了?我怎麼不記得?”他的記憶更多的部分都拿去記錄昨晚的一場鬥毆了。
陳聰這纔看到章澤下巴上不起眼的淤青,雖然不嚴重,卻也足以令他眉頭一下子皺起來:“你臉上怎麼了?”
章澤抽動嘴角感覺到了疼,也不當回事:“昨天打架留下來的,你不說我都忘記這裡的傷了
。”
陳聰心下一沉,剛想追問究竟,卻被隨後趕來的一羣人給打斷了。
龔拾櫟和賴一通他們一併也到了陳家,大夥都是熟門熟路的,也談不上生疏。他們一到陳聰便有了事情做,大夥今天的聚會,是爲了細談昨日陳聰說起的合夥做生意的話題。
陳聰便也只能將快出口的疑問咽回肚子裡,答案他總會知道的。倒是生意的事情,章澤只在淮興呆那麼些天,不快點談妥時間恐怕會來不及。
靠網絡賺錢的念頭陳聰也不是突然想到的,早在淮興的網吧日漸增多之後他就有了這個想法,並也爲了自己的念頭去深入地瞭解過市場。國內目前從事這個行業的人並不多,法律法規對這一塊的管理還等同空白,這是最好的經營時機,不用去鑽法律的空子,競爭小投入少,更重要的是,第一個吃螃蟹的勇士一旦存活下來,所被頒發的榮耀也是後來人不可想象的。
他有這個膽子,哪怕虧本了,陳家依然在這,朋友依然在這,他們仍舊年輕,摔倒了大不了爬起來,怕個什麼?
但這個項目想要賺到錢肯定不是近期之內就能做到的,軟件的編程、開發、晚膳、完善一直到打響知名度,其中有無數場非常艱辛難打的戰爭,需要一點一點克服這些難題,他們纔有見到曙光的機會。
賴一通的來意是爲了告訴他們自己無法共同參與到其中。他現在很需要錢,已經無法等待如此良久。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生意纔是目前最適合他的。
趁着年輕,他也打算好好地拼一把。
“我覺得你說的賣電腦就挺好的。多少年前那些去深圳買電器的人也不被看好,後來誰敢對他們的決定提出置喙?電腦雖然貴,但總有人能買得起,我打算近期去廣東那邊看一看市場,電腦手機什麼的,還是沿海的發展更大。”
“那學校裡的事情怎麼辦?你不讀書了?”章澤忍不住擔憂地發問。
賴一通詫異地看他:“我請病假不就好了?病歷單我還是有能耐開的。錢可不會在那等着我去賺,我得去主動找它纔對,晚了估計就來不及了
。”
“那資金呢?”龔拾櫟問他,“你家現在這個情況,貸款估計挺困難的。你媽失敗了這一場,你爸估計也不可能願意拿房產車子抵押,你那裡有錢去做生意?”
賴一通皺着眉頭,眼中的堅定光芒越加熾熱:“總會有辦法的,我手裡還有之前跟章澤炒股票剩下的錢呢,一點點積累,只要肯吃苦,一定能扛過去。”
陳聰失去一個未來的合作伙伴也不生氣,他拍了拍賴一通的手,輕聲鼓勵:“咱們一起努力,混出個人樣。”
賴一通尖尖的小下巴上還帶着肉,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眯的小小的,特別的真誠可愛。
他點着頭,十分堅定地回答:“我們早晚會出人頭地的!”
章澤則在心中計算着賴一通需要多少投資,做生意可跟陳聰計劃的開公司不一樣。那是需要現錢來購買商品才能創造收入的。賴一通前期的投入肯定會比陳聰需要的多,電腦可不是便宜的東西。
如果可以的話,他倒是想要摻一股,一是爲了讓賴一通籌錢不那麼困難,二是他很清楚這種生意稍微用心一些肯定能做成,顧全了朋友情誼又能得到收入,他如今的思維也在越發朝着商人靠攏了。
陳聰很快帶着章澤去學校,孔岑的家鄉距離淮興市比較遠,他平常都住在學校裡。陳聰出錢在他的宿舍裡安了一臺電腦研究編程,章澤到的時候,他正架着自己啤酒瓶底那麼厚的眼鏡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
孔岑年紀不大,身材瘦弱,腰腹處有些肥胖,打扮地不修邊幅。他的皮膚是不健康的蒼白顏色,視線離開了電腦屏幕之後眼神都空茫了,電腦好像就是他缺少的那一半靈魂一樣,可以讓這個此時毫無閃光點的青年如同他們剛進門時那樣充滿生命力。
陳聰點出一個文件夾,裡面有幾個怪異的圖標,點開後低沉的音樂便從音響中炸了出來。
“這是他們一起合作弄的一個遊戲。”陳聰說着,鍵盤幾下點擊,徑自玩着給章澤看。他介紹地越深,章澤就越覺得驚訝。
這是一款單機遊戲,不必聯網的那種。遊戲角色設計的有些粗糙,然而跟現在的網絡遊戲比起來卻也能算是不相上下,主題是操作一個性別可男可女的主人公完成各種任務,其實取材相當的大衆
。
然而在這個時代,這卻是一個相當難得的創意了!更重要的是遊戲中隨着主人公的走動而變換的各種背景大地圖,高樓大廈人流車輛天空土地都設計地十分精緻周到,內容雖說摻雜了一些暴力元素,卻能輕易將章澤作爲男人的熱血調動出來。
陳聰說:“這只是試手,裡面的人設和場景設計都是我們一起弄的,參考的是上海和北京的街道。大地圖已經拓展出第二個了,只要有資金,我們就能把這個單機遊戲推出去先掙上一筆,然後用同樣的背景來研究一個大的遊戲,有前期的單機遊戲積累知名度,市場的反響一定是轟轟烈烈的。”
“你有什麼設想嗎?這個遊戲怎麼賺錢?”
“大方面的我們可以借鑑現在的魔獸爭霸,充值卡什麼的,買裝備和藥物需要用遊戲中的錢幣。除此之外我還打算推出另一種模式,遊戲中出現的那些高樓,其中的一些我們把它細化,可以用來出售,還有代步的車輛,自行車摩托車還有汽車這些,都是可以拿來販賣的。這個遊戲跟魔獸不一樣,我要儘量把他做的貼近生活,越貼近越好,讓人有那種代入感,在生活中無法完成的夢想,花一點點錢,在遊戲裡就能實現了。至於通關,那更不是問題,不就是打boss嗎?換一種模式,這裡面也能打地酣暢淋漓。”
章澤被他說的有些恍惚。上輩子的他何嘗沒有這種念頭,在生活的陷阱中往來掙扎,摔地遍體鱗傷,除了做白日夢之外,幾乎很難有其他方式能夠撫慰飽受創傷的心靈。而這個遊戲,就像是一場真正的白日夢,能夠觸摸到並操縱自己在白日夢中橫行,這比只有臆想的夢境還要多了幾分真實。
從恍惚中掙扎出來,章澤的眼中閃動着璀璨的星芒。
“這個資金,我投。但我有要求,人物場景你們還要繼續改進,儘量做地精美,至於外形,我會找到參考讓你們參透。這個遊戲一但上市,我就不會容許它失敗。”這個遊戲的優勢目前還不算明顯,能有能力在網絡上玩網遊的在這個時代都是有些經濟實力的人,然而再過幾年,等到通貨膨脹,等到成功越來越難,這個烏托邦一樣的虛擬世界無疑就是人們心中最美好的幻想。
如果做得足夠好,甚至這一部遊戲就能養活一個公司。
“投資?”一旁一直悶不吭聲的孔岑好像才睡醒似的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隨後他將視線落在章澤的臉上,眼中卻沒有一般人看到他時都會流露出的驚豔,而是純粹爲了投資這兩個字而表達出的困惑,“你要投資我們的遊戲?”孔岑甚至是茫然的,他熱愛那些如同跳躍的舞蹈般優雅的代碼,他想以自己的方式組合他們
。然而他知道一旦畢業進入公司工作,他便需要按部就班地按照別人的要求來排列數據。陳聰是第一個願意採信他設想的人,並且慷慨地爲他準備了這臺電腦。不眠不休地跟其他同伴創造出這個遊戲的時候孔岑是自豪而滿足的,然而在此之餘,他不得不擔憂這自己的未來。
做遊戲需要很多的精力很多的錢,如果沒有資金,一切夢想都是空談。
他早已做好了放棄夢想的準備,可沒想到,轉機會到來的如此之快。
“好好幹,”章澤笑着看他,沉默的青年此時臉上不一樣的光輝令他覺得有些可愛起來,“你們一定會成功的。”
孔岑張了張嘴,他想說謝謝,然而沉默的本性令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他只能低下頭凝視心愛的電腦,半晌後,發自肺腑地回答道:“我會好好幹的。”
註冊公司的事情章澤完全託付給陳聰去辦,在此之前他跟陳聰談好了新公司的分成。章澤投資,卻並非承攬下一切的初期費用。他拿出六十萬,剩下的幾十萬陳聰自己來出,而且後期章澤不管任何經營業務,除了給錢外他就是個日後等分紅的甩手掌櫃。
各種條件列舉出來,章澤覺得自己差不多拿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就夠了,陳聰卻不同意,堅持六十萬的初期資金已經足夠拿到公司裡百分之三十的股權。
朋友之間矯情這個不像話,他願意給多少章澤就心安理得地收好。他跟陳聰兩個人早就不需要虛假的客套往來了。
把賬上現有的五十萬資金劃給陳聰,剩下的十萬章澤一下子拿不出來,得等到過段時間回北京了之後籌一籌,簽了合同之後,就全是陳聰要辦的事了。
各種執照一天之內很難辦下來,一直奔波到單位裡都下班後,章澤在陳聰的強烈邀請下跟他一起去吃了頓晚飯。他有點坐立不安,好像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被忘記了似的,他總在回憶自己到底忘記了什麼
。
回去的車上他摸出褲兜裡的手機打開,發現手機居然沒電關機了,腦中靈光一閃好像記起了什麼,但那一絲頭緒很快就消失不見。
陳聰送章澤到樓下,車燈還開着,車內靜謐的空間中只有他們兩個人,停車的那一刻陳聰心中甚至劃過永遠不要停下的念頭。章澤打開車門下去,面對着駕駛室的方向想要告別,然而陳聰下一秒便跟着下了車。
章澤挑眉:“不用送我了,家就在這,我自己上去。你要來喝茶?”
陳聰盯着章澤看了半晌,視線漂移開,神情有些複雜:“今天,還有以後……謝謝你。”
章澤失笑,走近他拍了把他的肩膀:“客氣什麼?咱倆是一輩子的好兄弟。”
陳聰抿着嘴,笑容中帶有苦澀。注視着章澤的目光是如此純粹專注,他輕聲附和:“有今生,沒來世。”
章澤被他看的愣了一下,隨後便被他一把扯去,狠狠擁在懷裡。
章澤不明所以地拍拍他的肩,隨後感受到肩膀上傳來隱約的溼跡,掙扎的念頭一下子淡了。他不知道陳聰受了什麼打擊,只能慢慢地環住陳聰的脊背,安慰性地拍了拍。
陳聰頓時有些泄氣,不捨地又抱了一會兒,他終於捨得撒手了。站直身體的時候他的心沉重而身體輕快,靠在車門上,他扶着自己的太陽穴朝章澤揮了揮手,姿態很是瀟灑:“走吧,我看你進去再回。”
章澤問他:“真沒事?”
陳聰笑而不語。
章澤放下心來,對他露出一個微笑,擺擺手離開了。
陳聰站在原地看着他逐漸遠去的背影,手下意識朝着虛空中伸了出去,然而他很快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那隻手緊握成拳,狠狠在空氣裡揮了幾把。
章澤打了個哈欠,奔波一天的辛苦令他睡意涌上心頭。打開門打開燈後他換好鞋子疲憊地靠在沙發上,想要伸手去茶几上拿遙控器開電視,視線朝着茶几一掃,他頓時便僵住了。
茶几上有幾瓶開封過的易拉罐啤酒,橫七豎八地倒在那裡
。他不記得家裡有啤酒,並且厭惡苦澀的他也絕不可能在出門之前喝掉那麼多啤酒。
後頸的汗毛一下子豎了起來,方纔的睡意登時一掃而空。周圍很安靜,只有心臟越發劇烈的砰砰聲響徹耳邊,章澤渾身僵硬地站起身來,隨手從果盤裡抽出水果刀捏在手裡,躡手躡腳地朝着牆壁縮去。
客廳裡沒有人,窗簾是拉開的,陽臺更是空無一人。
家中有了潛入者,現在就躲在某個角落裡。這一事實讓章澤有了一種從未感受過的心悸。
手機沒電了,家裡沒有座機,小命要緊,他注意着身後的動靜,將刀橫在胸前,迅速朝着大門退去。
就在他的手已經觸到門把手的瞬間,屋內響起了另一個低啞磁性的聲音:“回來就走,你去哪裡?”
章澤渾身一僵,血液都一度一度涼了下來,滿心就是臥槽這個賊要不要那麼囂張還發出聲音來提醒我小爺我今天讓你看看花兒爲什麼這樣紅!
隨即他迅速地拉開門把手朝外衝去!
屋內那人似乎沒想到他是這個反應,靜默了兩秒鐘後才追了上來:“章澤!”
臥槽這賊有備而來還知道小爺的名字!
章澤如此想道,腳下無疑更快了,簡直是用生命在奔跑。
杜行止氣死了,他在家裡等了章澤整整一個下午,打電話關機發短信不回,兩個店裡都找不着人。他又急又氣,買了啤酒就在家裡一邊等一邊喝,好不容易看到陽臺外面亮起汽車燈,他回章澤的房間裡從落地窗朝下一看,便立即認出了從車內鑽出來的那個小小的人影。
杜行止總算放下心來,既然不是出了事情,安全回家了就好。
可沒想到下一秒他便瞧見駕駛座上又下來了一個男人,那男人跟章澤面對面說了幾句話,居然拉着章澤就抱住了,章澤也不掙扎,就這樣被他抱了好久,對方撒手之後還留在原處跟對方說了好久的話。
杜行止簡直是百爪撓心、肺都快氣炸了
。他在家裡喝悶酒孤零零地等人,章澤居然跟別的人出門到這個點鐘纔回來,最後居然還擁抱告別!
現在看到他在家後,心虛地掉頭就跑,這才幾天時間沒見面?
“給我停下!”杜行止怒不可遏地大喝一句,他腿比章澤的長,跑的也比平常不運動的章澤快,沒兩下就要追到他了,沒想到章澤居然身形一閃推開安全通道的大門躲了進去。
杜行止是真的生氣了,如果剛纔還只是想給章澤一些懲罰的話,現在的他無疑開始瘋狂地猜度吃醋。章澤爲什麼那麼大的反應?爲什麼看見他就跑?在淮興的這幾天他到底幹了什麼?
深呼吸幾次將憤怒咽回肚子裡,他眼中泛着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猙獰。
他推開門追了出去,才下樓幾步,心中忽然生出一個奇妙的念頭,猛然回頭——
——安全通道的樓梯間大門死角處,章澤正將自己努力地縮往角落。如果不是心有靈犀的話,杜行止恐怕就真的這樣追下去了,可是現在他心中卻只剩下踏破鐵鞋無覓處的念頭。
牽起的嘴角帶着血淋淋的煞氣,杜行止緩緩地轉身,慢慢踱步走了回去。
他邊走便用自己綢緞般絲滑低沉的嗓音說道:“一見到我就跑……真的讓我很傷心啊。”
章澤渾身一顫,絕望地睜開眼睛看向來人,心臟卻在藉着燈光看清了對方的臉後頓時停跳。
“……”捏着刀的手下意識地鬆開,金屬落在地上的聲音清脆利落,章澤愣愣地盯着杜行止,“你……”他剛纔跑個什麼勁兒來着?
杜行止的眼中似含有一股正在逐漸增強的颶風,所過之處屍橫遍野寸草不生。他的腦中這一刻幾乎是空白的,滿心都塞滿了章澤方纔落荒而逃的模樣。這樣一步步逼近着,他氣勢迫人,壓地章澤一動也不敢動彈,很快就把他逼到了角落處。
一手橫過章澤的耳側撐在牆壁上,另一手緩緩撫上章澤的臉,杜行止的聲音帶着恍惚的迷惘:“你爲什麼……看見我就跑呢?”
因爲我把你當成賊了
。
章澤心中腹誹,破口大罵:“你是神經病啊?回家了幹嘛陰森森地躲在房間裡?嚇死我了你知道嗎?老子剛纔要是一刀捅過去你小子就沒命了!就不能好好在客廳裡坐着告訴我一聲你在家嗎?!!”
杜行止眉頭一挑,輕飄飄地說:“你的意思是,你以爲有人潛進家裡,所以你才跑掉?”
章澤覺得他現在的狀態有點莫名其妙:“肯定是啊,你以爲我是蜘蛛俠以一敵百嗎?家裡有賊肯定要第一個逃跑纔對。”
杜行止的嘴角牽起意味不明的微笑,雙眼微眯直視章澤,深深地看進他眼底深處:“哦……好像也有道理。你今天怎麼回來的那麼晚?一個人回來的?”
他問這個話的時候,鼻尖距離章澤的鼻尖只有幾毫米的距離,巨大的壓迫感已經讓章澤感覺到十分的不適,不由地伸手撐在杜行止的胸口:“你起來……陳聰送我回來的,我們今天辦事去了……你老唧唧歪歪問這些幹啥啊!”
杜行止在他臉上滑動的手緩緩收了回去,朝下滑動,覆到章澤按在他胸口的手背上:“辦事?公事還是私事?”
章澤終於不耐煩了:“公事!公事!有完沒完,查戶口似的,你想幹嘛啊!?”
杜行止微微笑了起來,眼中倒映着章澤發脾氣的面孔,瞳孔幽深。
“我不相信啊……怎麼辦呢?”
“愛怎麼辦怎麼辦。”章澤推開他就走。
一股難以抵抗的力量在肩膀處施壓,章澤下一秒就被有力的大掌制服,生生拖了回來。
堂兄表兄的問題,跪地……圓子家鄉這邊實在是沒有那麼細的劃分,所以寫起來很費力,今天會改正的。
謝謝大家對於圓子豬蹄的關心,圓子覺得可能是這幾天營養攝入過少,明天我要狠狠吃頓肉。
估計就不抽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