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婉與玉娘相識,或許是她此生大幸,可玉娘卻因她而喪失了性命。
每每回憶起玉娘,赫連婉心中都會涌現出久久無法消散的愧意。
至今她還清楚的記得,玉娘聽說她的遭遇後憤怒異常的神情。
玉娘被情郎欺騙,未婚先孕,情郎卻不知所終。
在她心中,天下男兒皆薄倖。
是以她聽說赫連婉被夫君迫害之時,立即表示願幫她逃出三皇子府。
赫連婉計劃好了一切,便讓玉娘聽她的安排行事。
她深知自己離臨盆之期不遠,恐逃亡之中遇到難產的情形,擔心期間,想起徐太醫有提前準備催產藥的習慣,便在一次例行診脈時,趁徐太醫不注意偷拿了一副。
那天,玉娘如平常一樣前來三皇子府教她刺繡。
她換上了玉孃的衣裳,裝扮成玉孃的模樣離開了三皇子府。
玉娘則裝成赫連婉,留在了三皇子府。
這天齊玄宇回來得很晚,他一回來,便來到了赫連婉的院子。
玉娘心裡害怕,便吩咐跟着赫連婉嫁來大齊的婢女,騙齊玄宇說她身子不舒服,不想見人。
誰知齊玄宇堅持要見他,婢女情急之下,慌亂的告訴齊玄宇,赫連婉好像見紅了,疼痛難忍。
齊玄宇沒想過赫連婉有膽子跑,畢竟她對大齊一點都不熟悉。
他聽說赫連婉見紅,想都沒想,便去請了徐太醫來府。
齊玄宇暫時被她們騙過了,可她們的計謀還是被人給撞破了。
後來,玉娘按照赫連婉的交代,威脅齊玄宇。
如果齊玄宇敢害她的話,已經逃走了赫連婉,便會向人說出齊玄宇的罪行。
齊玄宇並未立刻殺死玉娘,他讓人將玉娘和婢女看管起來,親自帶人秘密搜尋赫連婉的行蹤。
對於齊玄宇來說,赫連婉的這點小手段實在稚嫩無比。
他沒費多大的力氣,便得知了赫連婉的去向。
原來,趁着天未黑,赫連婉取了玉娘提前爲她準備的包袱,便倉皇逃出京城。
她乘坐着玉娘提前僱好的馬車,打算遠離京城,找地方先將孩子生下來,再仔細考慮逃去哪裡。
赫連婉逃了好幾天,漸漸的離京城越來越遠。
她不敢走官道,是以一直要車伕將馬車往偏僻之地趕。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了哪裡,反正大齊的任何一處,對她來說都是陌生的。
只要能逃出齊玄宇的掌控,不管在哪裡,對她來說都是好的。
爲了她和玉孃的性命,她拼命的逃,越遠越好。
可她畢竟是個孕婦。
輾轉逃到一個山間的小村莊之時,感覺到腹痛難忍,無計可施之下,她只好留在山村裡生下了孩子。
生下孩子之後,她無法再行趕路。
想着齊玄宇應該不會找到此處,便彷徨留在村裡修養。
豈料,她太小瞧齊玄宇了。
她生下孩子的第二日,齊玄宇便帶人找來了。
這日她睡醒之後,發現自己好了許多,最起碼可以下牀走路了。
她抱着孩子起身,想要找車伕繼續趕路。
不料,她抱着孩子剛出門,便遇到了收留她的那位大嬸。
大嬸告訴她,村裡來了陌生人,說要找一位懷孕的婦人。
她事先告訴過這位大嬸,她是遭到了夫君的迫害,才逃亡至此的。
是以大嬸便抄近路趕回來,通知她趕緊跑。
赫連婉聽到這個消息,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大嬸是個熱心腸,便替她抱着孩子,帶她躲進了山裡。
她前腳進山,齊玄宇後腳便跟了過來。
山林雜草叢生,樹木茂盛。齊玄宇心狠手辣,爲了不讓她逃脫,竟然不顧自己的親生兒子,下令燒山。
赫連婉躲在山頭,看見齊玄宇的人生起了火把,心知不妙。
她看着襁褓中尚未睜開眼的孩兒,心生絕望。
她突然意識到,她逃不了。
不管她逃到哪裡,都會被齊玄宇找到。
她意識到,她害了玉娘和婢女,也害了眼前這位熱心腸的大嬸,還有帶着她逃命好幾日的車伕。
她清楚,齊玄宇不會放過他們。
可她終究是自私的,她知道齊玄宇不到萬不得已,肯定不會殺掉他的親生兒子。
是以,赫連婉狠下心腸,讓大嬸抱着兒子下山了。
出乎意料的事,齊玄宇從大嬸手中接過孩子後,並沒有爲難大嬸,而是從容放她離開。
赫連婉還在納悶之時,烈火便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她還記得那罪惡的火舌帶着滾滾濃煙,氣勢洶洶向她撲來的情形。
也許是不甘心,也許是還有一點奢求,她捂着小腹在山上狂奔,任由火舌焚燒她的衣裙,點燃她的墨發,她不管不顧,只是毫無目的的狂奔。
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稍稍消減烈火焚身的痛苦,又好像只有這樣朝前跑,她才能夠填平心中的絕望,看到一絲渺茫的希望。
小山整整燒了二天一夜,山上的活物被燒成了焦炭。
齊玄宇留下的人,沒有找到赫連婉的屍身,徘徊幾日後,便起身離村回京了。
他們走後約莫半月,小山村裡發生了‘瘟疫’。
村子裡近百名男女老少,全都死於瘟疫之中,無一倖免。
赫連婉知道此事,已經是許久之後的事了。
她逃出火場之時,便徹底的昏迷了過去,一個跨越了幾座高山前來打獵的獵戶,將她救了回去。
赫連婉醒來之時,便什麼都不記得了。
她忘記了一切,如同新生嬰兒一般,單純的活着。
聽到這裡,寧薇忍不住出聲問道:“從火場逃出之後,你失憶了?”
赫連婉點了點頭,“是,我失憶了,約莫一年後,在一次偶然中,我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所以你便下定決心要來京城?”寧薇問道。
“不錯。”赫連婉想到了什麼,悠悠嘆了一口氣。
停頓了許久,她才繼續說道:“我想起前事之後,便找去了當初齊玄宇放火的地方,那時候我才知道,那個小村子的人,全都得瘟疫死了。”
“呵 ̄瘟疫?哈哈…”
赫連婉笑出了眼淚。
半響纔出聲說道:“若我猜的不錯,他們肯定是中了慢性毒藥吧!”
寧薇沒有說話,人已經死了,就算再感慨又能如何?
與其唉聲嘆氣,還不如除去罪魁禍首,以慰亡靈!
她神情平靜的看向赫連婉,“那你爲何會和逃難的人一起?”
寧薇記得,她之所以找到雙面繡,是因爲黃偉。
黃偉是逃難去錦州的,而黃偉賣給寧薇的繡品,則是他在逃難途中,從赫連婉手中強搶而來。
這些是假扮‘玉娘’的赫連婉先前所給的說辭。
黃偉在齊玄瑄倒了之後,便被送上了刑場,儈子手一揮手他便人頭落了地。
不過,在他行刑前,還是被寧薇的人逼問出了真相,與赫連婉所說並無差別。
“那都是巧合,”赫連婉神色恢復了平靜。
她經歷了那麼多,對於這點苦難,或許早就看淡了吧!
“我來京城的路上,正好遇到了難民羣,想着與他們一同走一段也好。沒曾想,被人搶了包袱,後來淪落到自賣自身。”
說完之後,她自嘲的笑了笑。
“我害死了那麼多人,這只是小小的報應而已,不值一提!”
寧薇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而一旁的赫連林卻是忍不住了。
他陡然轉過身,眼神憤怒的看向赫連婉。
大聲質問道:“何爲報應?阿姐你什麼都沒做錯,爲何要受到齊玄宇如此對待?你不過是求生,爲何要得到報應?就算有報應,也該報到齊玄宇的頭上。”
說完這番話,他嘴脣不受控制的抖了抖,眼淚嘩啦啦的流了下來。
剛恢復平靜的赫連婉聽到他的話,頓時無法自持,再度淚眼婆娑。
在關心他的家人面前,她深埋在心底的脆弱,傾巢而出!
這一次,寧薇卻沒有給他們說話的機會。
寧薇稍稍提高音量問道:“你來京城想做什麼?爲何遲遲不將齊玄宇的惡行公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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