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文氏撞翻婢女手中的湯盅,是沛姨娘原本的計劃。婢女一旦弄灑了湯,必定心慌意亂,屆時文氏只需將她早前準備好的燉乳鴿給婢女就大功告成了。
婢女弄灑了宴席菜單上的湯品,在王府已經是死路一條,能有活路讓她選,她必定會接受文氏的幫助。
然而,文氏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連這點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
站在暗處監視的文氏忍不住暗罵不已。
只是她也清楚,就算將文氏罵的一文不值,先前的計劃也已經失敗了。
錯過這一次,下次機會只怕更加難尋,沛姨娘想到這裡,立即快步往婢女和文氏所在之處走去。
婢女此刻還跪在地上,倒不是她不想起身,而是她根本使不上力。
她回頭看了文氏一眼,小心的將手中的托盤在地上放穩,雙手撐住地面,不顧姿態狼狽,勉強站起。
然,剛站起身,便聽到‘哐當’一聲。
循聲望去,只見她方纔拼盡全力護着的湯盅被人踢倒在地。
婢女擡起頭,看向踢出這一腳之人,滿臉震驚的說道:“沛姨娘,你這是做什麼?這可是宴席上…”
“你無需多言!”沛姨娘冷笑了一聲,沉聲道:“現在此湯以毀,說什麼都已經無用,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不能按時送上湯品你會是何下場!”
“沛姨娘…你…”奴婢腦海中劃過千頭萬緒。
沛姨娘瞥了她一眼,繼而對文氏說道:“去把準備好的湯端給她。”
文氏遲疑了片刻,認爲沛姨娘此舉太過膽大。
沛姨娘如此行事,這名婢女肯定清楚了她們的意圖。若是婢女像渤襄王妃告密,屆時她必定沒有好果子吃。
文氏一陣膽寒,突然心生退意。
沛姨娘看着她的神情,很快便猜出了她的想法。
“哼~事已至此,你以爲你還有機會退出麼?趕緊聽我所說的去辦,快!”
文氏只得聽從,見文氏走開,她再次看向身形有些不穩的婢女。
緩步走到婢女身邊,擡手捏住婢女的下巴,手指在奴婢的嘴脣上狀似愛憐的輕撫幾下,輕笑道:“我要做什麼想必你十分清楚。你的底細我心知肚明,你在王府伺候多年,一直明哲保身,從不與人爭搶,想來平安度日纔是你心中所願吧!”
婢女緊抿嘴脣,一言不發。
沛姨娘對她的態度並不甚在意,鬆開她的下巴,繼續說道:“你只需將湯盅呈上,我便立即安排你出府,甚至爲你準備好藏身之處,只等風頭一過,你便可以逃出昇天。外頭的世界天空海闊,任你行走!”
婢女可不會輕易相信她的花言巧語,謀害了皇族,就算外頭的世界天空海闊那又如何?她終究走不出去!
然,文氏卻並未打算給她拒絕的機會。
“王府中的下人皆是家生子,你也不例外,你父母兄弟皆在王府之中當差,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今日根本見不到他們的身影?”
婢女心中‘咯噔’一跳,暗叫不好。
看來沛姨娘有備而來,只怕她的家人此刻都已經落在了沛姨娘手中。
婢女心急之際,難免心生疑惑,沛姨娘爲何敢如此大膽,她這樣做,難道不怕王爺追究嗎?
就算王爺如今極爲寵愛她,肯定也不會縱容她謀害王妃吧?
見沛姨娘一臉無所畏懼的模樣,婢女不知該如何抉擇。
她知道這一次她肯定逃不掉了,不管如何選擇,於她而言都是性命難保,她現在能做的,大概只有保住家人的性命吧?
婢女心中涌現出一陣絕望。
很快,文氏將沛姨娘準備好的湯盅端了過來。
還是一道乳鴿湯,同樣飄散着誘人的香味,只是在場的三人都清楚,這並非一道美食,而是一份致命毒藥。
文氏雙手有些顫抖的將毒藥遞到婢女面前,婢女看了一眼,繼而轉頭看向沛姨娘。
她咬了咬牙,語出威脅道:“沛姨娘,你將奴婢逼迫至此,奴婢也只好聽命行事。但你必須答應一定要放過奴婢的家人,如若不然,你必定會後悔莫及!”
說完此話,她深深的看了沛姨娘一眼,接過文氏手中的托盤,快步往宴廳方向而去。
“沛姨娘~她此話何意?”沛姨娘並未被婢女所言嚇住,文氏卻是心驚不已。
“呵~小小賤婢還想威脅於我,簡直就是異想天開!她以爲她這樣一去,還會有命讓我後悔麼?真是好笑。”
沛姨娘扯出手帕,細緻的將自己的手指擦拭了一遍。
陽光暈染而出的光暈之中,騰起些許狀似粉塵之物。
在她眼中,只有死人才能保住秘密,而這個婢女便是一個將死之人。
……
婢女清楚,她若是毀了湯品,以至於菜品不全,渤襄王必定會毫不猶豫的將她推出去砍了,類似的事情以往也曾發生過。
只因在渤襄王心中,下人的性命根本不值一提,更別說是犯錯的下人了!
相反,若是有人謀害主子,就算毒湯是她送去的,渤襄王也不會立即處死她。
就算渤襄王想要這樣做,洪勇也會保她一命。
當然,洪勇並非是真的要保她性命,而是想從她嘴裡得到消息。
婢女心想,若是沛姨娘放過她的親人,那麼她便獨自承受這一切,以免家人受到報復,畢竟沛姨娘方纔的神情如此平靜,必定是有所倚仗的。
她就算反咬一口,只怕也會適得其反!
但若是沛姨娘食言,她必定會玉石俱焚說出實情!
在王府小心翼翼伺候多年的她,遇到這種情況,突然覺得這樣活着實在太累,她甚至已經不想再做掙扎。
她伺候渤襄王妃多年,主僕間卻沒有絲毫情分,王府衆位主子的無情她早已看透。
一日爲奴,一日便豬狗不如!
死就死吧,只當是一了百了!
這樣想着,婢女突然心態平和了下來,她還不知道,她終究還是低估了沛姨娘。
用舌尖舔了舔乾澀微麻的嘴脣,她穩步走進宴廳,恭敬頷首,將湯盅擺在渤襄王妃面前。
渤襄王妃與渤襄王同在一席,而渤襄王並不喜食這道湯品,是以這道湯其實是特地爲渤襄王妃而準備的。
婢女擺好湯盅,頷首退下,走到寧薇身邊之時,她腳步頓了頓,擡眸看向寧薇,衝她感激的點了點頭,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
王神醫曾經救過她一次,可她再也沒機會報答了。
這樣想着,婢女微微蹲身,隨後很快便退下了,她一番動作迅速而從容,除了寧薇,並未有人注意她。
只是寧薇看見了她最後那個表情,頓時眉頭微蹙。
這樣的神情她並不陌生,那是放下一切纔會出現的,人活着又怎麼可能放下一切?
寧薇思緒飛轉,想到了什麼,突然轉頭看向婢女方纔呈給渤襄王妃的湯羹。
此刻,渤襄王妃身邊的婢女正在爲她盛湯,寧薇捏緊了手中的茶杯,心緒更加紛亂。
最終,她沒有開口提醒,而是悄悄離席,從側門走出側廳,遠遠看到婢女踉蹌的身影,立即快步跟了上去。
婢女的腳步極快,但她的卻很不對勁,似乎每走一步身形便會彎曲一分,她看了看不遠處的花園,直直朝花園中走去,很快便走進了一片花樹之中。
寧薇見狀,再次加快了速度。
找到婢女之時,婢女正蹲在高大的花樹之下,寧薇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道:“你方纔做了什麼?是誰讓你這樣做的?”
婢女沒有回話,只是緩緩擡起頭,目光平靜的看向寧薇。
看着她嘴角滲出黑血,寧薇心中一凜。
“你中毒了?”
在寧薇看來,早前她順手救了此女一次,此女一直心懷感激,上次她在王府假裝犯病,也是此女將消息告訴了李大夫,讓李大夫帶她出府。
單憑她懂得感恩,寧薇便清楚她不是一個壞人。
婢女平靜的笑了笑,第一次沒有用‘奴婢’二字作爲自稱,她輕聲說道:“王神醫,謝謝你救了我一次,這輩子已然無望,下輩子我必定報答。”
“王神醫~我知道你不擅長解毒,你無需理會我,趕緊離開此地,我不想牽連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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