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華瑾大公主失魂落魄,一時不慎,從臺階上摔下,跌傷了一隻腿。
因爲不良於行,她還可以勉強控制住自己,沒有即刻衝向齊玄宸所在之處。
那孩子如今長成了什麼模樣?華瑾大公主不受控制的幻想着齊玄宸的樣子。
這些年來,爲了讓自己將遠在大齊的那對父子忘記,她從未看過齊玄宸的畫像,哪怕那捲畫像是她費勁心機得來的!
而齊文帝昔日留下的畫像,也早已塵封多時,收於箱底,許久不曾打開。
大公主府與冠雲園的距離並不遠,慢走也只需要一刻便可,可華瑾大公主心中的雜亂情緒,讓她無法動彈。
並非不想見,只是身爲西魏尊貴無比的大公主,她也不是無所畏懼!
用玉片固定住的腿,隱隱作痛,不得安生,讓她無法成眠。
索性起身拄拐下榻,輕微的動靜傳入外間守夜的婢女耳中,婢女連忙掀開厚重繁麗的布簾,快步走了進來。
“公主,這個時辰您怎麼醒了?可是傷處不適?”
這個婢女是華瑾大公主的心腹婢女,名喚阿碧,她在華瑾大公主面前的態度,不似別的婢女那般誠惶誠恐。
她說話的語氣,恭敬之餘,還流露出真摯的關心和心疼。
華瑾大公主擡眸看了阿碧一眼,展顏一笑,笑容溫和,道:“無妨,傷筋動骨總是會痛上一陣。”
其實她無法入睡,又何止是因爲腿傷?只是有些事情,就算再心腹阿碧面前,她也不願提起。
阿碧年紀並不大,二八年華正是最好的年紀,她自小養在華瑾大公主身邊,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當年齊文帝離開之後,大公主府的下人全數被換掉,去處不明,生死不知,阿碧便是後來買回來的下人中的一個。
“都怪奴婢不好,若是那日奴婢隨公主進宮,定然不會讓公主摔下臺階。”阿碧蹲下身子,爲華瑾大公主查看傷處,眼眸低垂,薄霧瀰漫,內疚不已。
夜色寂寥,朦朧的月光透過窗戶灑入,窗下銀白似霜。
華瑾大公主看得入神,惆悵不知不覺爬上姣好美豔的臉龐,透過月光細看,短短几日,她的眼角竟然多了數條極其淺淡的細紋。
公主又走神了,這幾日總是如此,久了只怕要拖壞了身子。
阿碧心中憂慮,卻是沒有出聲,垂手安靜的陪在華瑾大公主身邊。
時間就這樣安靜的流逝着,月光悄然無聲的隱去,一陣黑暗過後,天邊泛起魚肚白,華瑾大公主終於收回飄忽的思緒。
“又是一夜…阿碧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出去之時,順便問問無爲回來了沒有。”
原來公主一夜未眠,是在等出府飲宴的公子麼?
阿碧出去沒多久,又再度折返,華瑾大公主依然保持着原來的動作,並未動彈。
“公主,公子醉得不省人事,怕是一時半會不能過來見公主了。”阿碧小心翼翼的看了華瑾大公主一眼,又道:“昨夜晚宴結束後,公子與瑞王結伴夜遊,後來不知怎的,隨意找了一間酒肆對飲,說是兩人皆伶仃大醉,不省人事,被各自的下人送回。”
聽到這話,華瑾大公主微微一愣,繼而斂下眼簾,“本宮這會兒倒是有些睏倦了。”
“奴婢扶公主上塌休息,公主傷了腿,該安心養傷纔是,憂心之事留待日後也不遲。”阿碧善解人意的扶起華瑾大公主,看到華瑾大公主疲憊盡顯的模樣,她還是忍不住出言勸解幾句。
華瑾大公主轉過頭,輕描淡寫的看了阿碧一眼。
阿碧連忙低頭認錯,“奴婢多嘴!”她一時憂心,竟忘了公主向來不許下人插嘴她的事,特別是有關瑞王!
她知道,公主這幾日足不出戶,並非是因爲腿傷,而是因爲瑞王,公主不過是借腿傷逃避罷了。
公主明明那般在意瑞王,爲何又要讓無爲公子出現在瑞王面前?聽說在大齊,女子的名聲比性命還要重要,瑞王若是知道了那樣不堪之事,會如何設想?
“你只需做好本份便可。”
朱脣輕啓,輕飄飄的一句話,對阿碧來說卻是提神醒腦之言。
有些事,作爲奴婢,連想都不能去想。
服侍華瑾大公主歇下,阿碧放輕手腳退出睡房,轉身之際,委屈的淚水悄然滑落。
她一直以爲,她對華瑾大公主來說,是個特別的人,原來,再特別也不過是個奴婢罷了!
……
安穩的睡了一覺,寧薇精神奕奕的醒了過來。
候着的含翠和劍眉不由的對視一眼,繼而默契地佯裝無事,照常服侍寧薇起身。
寧薇何其敏銳,觀察了片刻,便發覺了她們的異樣。
洗漱過後,寧薇端坐在梳妝檯前,看着鏡中正爲她梳妝的含翠,笑着問道:“姑爺赴宴還未回?”若是齊玄宸回來了,必定第一時間來她這裡,到此刻還未見到齊玄宸的身影,寧薇便斷定他還未回來。
以爲含翠和劍眉是爲此事而反常。
含翠正在爲寧薇梳頭的動作一僵,察覺鏡中的寧薇正看着自己,連忙低下頭,目光飄忽。
寧薇皺了皺眉頭,不解的問道:“究竟發生何事?很嚴重麼?”
含翠狠狠的咬了咬脣,轉頭看了劍眉一眼,終於忍不住,憤憤不平的開口,道:“小姐,咱們回大齊好不好?”
寧薇越來越糊塗,“咱們好不容易纔到西魏,怎的這麼快就想走了?莫不是有人給你們氣受了?”
含翠心裡藏不住事,寧薇追問,她便委屈的流起了眼淚。
“小姐~這西魏不是好地方,好好的人來了這裡,一天不到就變壞了,咱們還是趕緊走吧,再不走就要出大事了!”
含翠放下木梳,扯下帕子,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央求寧薇離開西魏。
“含翠,不要亂說話,事情到底是什麼怎麼回事還不清楚,你這樣小姐會誤會的,小姐有着身子氣不得。”劍眉拉了含翠一把,又轉頭對寧薇說道:“小姐,主子醉酒,這會兒正睡着呢!”
寧薇聽到這話,頓時鬆了一口氣,她促狹的看來含翠一眼,道:“不過是醉酒一回,沒你說的那般嚴重,初來西魏,應酬是必要的,這裡不是大齊,不是所有人都會畏於父皇的權勢,不敢難爲你家姑爺。”
她笑了笑,又道:“都說西魏的酒堪稱一絕,說不定你家姑爺享受的很呢!”
見寧薇笑容輕快,還有心情說笑,含翠氣不打一處來。
她奮力甩開劍眉的手,氣憤道:“劍眉,你別拉着我,這事不能瞞着小姐,要不然,哪天小姐被人賣了,還要被矇在鼓裡呢!”
“小姐,姑爺他變了,剛來西魏就變了,以前多漂亮的姑娘小姐,他都不放在眼中,奴婢還以爲他是個值得小姐託付終身之人,沒想到,原來天下烏鴉一般黑,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含翠又急又氣,一張白淨的小臉紅似豬肝,她憤憤不平的說了一通,還是沒有說出到底發生何事。
含翠並非一個衝動之人,她如此激動,看來事情不小,而且與女子有關。
寧薇眉頭微凝,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你不要着急,慢慢將事情說出來。”
許是她平靜的語氣安定了含翠的心神,含翠有些後悔自己方纔的衝動,她深吸一口氣,看了看寧薇的肚子,有些自責的說道:“小姐,或許如劍眉所言,其中有些誤會也說不定,要不還是等姑爺醒來再說吧!”
含翠這樣說只是爲了安慰寧薇,其實她並不覺得這件事之中有什麼誤會。
畢竟兩個嬌滴滴的姑娘都已經進了園子,事實勝於雄辯。
她言不由衷的話,自然無法讓寧薇寬心,反倒是愈發好奇和不安。
“到底發生何事?一五一十道來,不要做任何隱瞞!”寧薇的語氣有些嚴厲,態度很是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