疊霧山,這裡距離皇城不遠,但地處偏僻,少有人往來。
此山原是一座名不見經傳的高山,因其山勢磅礴,山環水抱,便入了西魏權貴的眼,許多人看中這裡的風水,想在此處修建別院,一時間,疊霧山百家相爭,風頭無二。
這場紛引來了皇族的注意,最後疊霧山被西魏皇族以重兵把守,建造陵墓,從此,這裡成爲了西魏的皇陵之一。
疊霧山埋葬着的西魏皇帝,只有兩位。
一位是華瑾大公主的父皇,還有一位便是她的皇兄。
皇陵陵園佈局嚴謹,工藝精湛,地宮陵墓則是最爲神秘之所,之所以說它神秘,是因爲根本無人知道它到底在疊霧山哪一處,也無人知道它的入口究竟在哪。
當然,只要西魏一日未曾亡國易主,西魏皇族的皇陵,便一日無人膽敢惦記,就算是將陵墓入口擺在百姓面前,也一樣無人敢入。
皇陵所在地,自然存在着許多守陵人,疊霧山也不能例外。
此處的守陵人,明面上有兩撥,這兩撥人都是是守陵兵,他們常年駐守在山下和山腰陵園,無召不得離開疊霧山半步。
然,鮮少有人知道,其實疊霧山的山頂,還住着一羣人,這羣人鮮少出現在世人面前,就算偶爾出現,也會僞造身份示人。
這羣人其實就是葉家一族。
葉家族人以族長葉雄爲首,久居疊霧山,幾乎與世隔絕。
族人若是想要下山,除了要經過葉家守衛的允許之外,還要通過山腰和山下的守陵兵所設關卡,而通過關卡,只能憑藉族長葉雄的手令,無手令在身,想要通過關卡,守陵兵格殺勿論!
這個規矩由來已久,除了少主葉楠之外,無人可以例外。
以前葉雄還能自由來去,如今卻是不同,現在的葉家一族,除少主葉楠可以自由來往疊霧山之外,其餘葉姓族人,包括族長葉雄,皆不可擅自離開。
此刻,山腰關卡處,萼兒正央求着守關之人讓她下山。
“這位大哥,你是見過我的,楠哥哥曾帶我下山過多次,這次楠哥哥不在,你就通融一次可好?”
守關之人無動於衷,甚至不曾看過萼兒一眼,手握長戟,像一柱雕像一般,巋然不動。
萼兒見狀,心生沮喪,不禁回想起昨晚的情形。
昨天夜裡,萼兒在睡夢中,突然感覺到一陣劇烈的疼痛,彷彿被人扔進了熊熊烈火之中,從皮肉至內腑,皆被烈火無情的燒灼,似乎下一刻整個人便會化作灰燼,令人痛不欲生。
驚醒之後的萼兒知道,自己身上的隱患再次發作了。
蠱族行蹤尚沒有半點線索,這一次,只怕是無人能救她。
勉強壓制住毒性的萼兒,坐在牀榻之上想了一夜,最終決定下山去尋許久沒有音訊的葉楠。
她清楚家主定然不會允許她下山,遂想法子溜出了葉家莊,來到了山腰關卡。
守關人盡忠職守,萼兒並無意外,只是她這一次鐵了心要離開疊霧山,既然軟的不行,那她就只好來硬的。
萼兒暗暗從袖兜裡掏出小木盒,正想放‘小怪物’出來,雙手便被人緊緊桎梏住了。
萼兒驚疑轉頭,“家主…”阻止她放出小怪物的,豁然是葉家族長葉雄。
葉雄人到中年,身形挺拔依舊,一襲青衫襦袍,周正儒雅,面上無絲毫戾氣,名利淡薄,周身並無幾分威嚴,倒像個修身養性的讀書人。
他沒有開口說話,只是衝萼兒緩緩搖了搖頭,便鬆開了萼兒。
萼兒停下手上的動作,將小木盒放回袖袋,望着葉雄出聲祈求。
“家主,您就許我下山好不好?我好想去找楠哥哥。”
葉雄仔細打量了萼兒一眼,語氣複雜沉悶的說道:“先跟我回去再說。”說完便自行往山上走去。
萼兒看着葉雄的背影,猶豫了片刻,繼而頹然垂手,擡步跟上葉雄。
快步追上葉雄,萼兒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後,沒有說話。萼兒自幼在葉家莊長大,無父無母的她,將疼愛她的葉雄當成親爹一般敬重,也正因爲這份敬重,讓她與葉雄之間想來鮮少有話題,或許這就是兩代人之間的隔閡吧。
“你身上的毒,昨夜是不是復發了?”
葉雄突然開口,讓萼兒呆愣許久。
爲了不讓葉雄知道她的狀況,昨夜她強忍着周身疼痛,咬緊牙關,愣是沒有出聲呼痛,然而,最終還是沒有瞞過。
見萼兒並不回話,葉雄也沒有再次開口,只是臉上的神情愈發複雜難明。
沉默了許久,萼兒輕聲對葉雄說道:“家主莫要爲萼兒擔心,不過是自作自受而已,若非萼兒當初偷偷練就蠱術,也不至如此。如果這是萼兒的命數,萼兒認了,萼兒只願最後的日子可以陪伴在楠哥哥身邊。”
萼兒想要安慰葉雄,卻不知她的這番話,卻讓葉雄內心更加不好受。
葉雄早年喪妻,唯一的獨子葉楠自小便不與他親近,萼兒幼時常伴在他身側,其天真活潑的性情,爲他免去了不少憂愁。
養育萼兒的初衷,只是受智善大師所託,然,隨着時間的流逝,初衷早已不復存在,在如今的葉雄心中,萼兒的存在,是上天給他的饋贈。
雖然萼兒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可在他心中卻勝過親兒。
葉雄一心想要保住萼兒的性命,爲此他不惜跪求華瑾大公主,不惜費盡人力物力尋找蠱族,只可惜到了此時此刻,還沒能如願。
此刻聽到萼兒甘心認命之言,葉雄心中悲涼。
看着此時的萼兒,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一生。
他一生都在認命,曾經以爲認命是他唯一的選擇,而他所做的所有事,都是命運的安排,與自己的善惡無關,哪怕髮妻臨死之前的勸告,也沒有讓他改變想法。
然,這條認命之路,他還是走的極爲辛苦。或許是他老了,看着族人對皇族的死忠,不知爲何他心中總會生出不甘,總會如親生子葉楠一般,叛逆的想要改變這一切。
只是,每次心裡冒出一絲叛逆,他便狠狠將其壓下,不容許其生根發芽。
自從華瑾大公主掌控葉家一族,葉雄再無幾分實權,更是剝奪了葉雄自由出入疊霧山的權利,本該不甘就此隱退的葉雄,卻不知爲何,終於鬆了一口氣。
這幾年,他守着葉家莊,如同尋常人一般生活,周身戾氣消磨殆盡,他卻甚是自得其樂,只是往日造下的殺孽,終是不曾放過他,每當午夜夢迴,他總會再遇那些曾經死在他手上之人。
想到今日來葉家莊的那位不速之客,葉雄暗自蹙眉,腳步停頓,目光在萼兒身上停駐許久。
“萼兒,人活一世,不該輕言‘認命’二字,你還有機會,單看你如何抉擇!”
萼兒聽言,微微一怔,頗爲不明所以的問道:“家長此話何意?”
葉雄並未就此多言,他默默收回目光,語氣沉重的說道:“若是有機會,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言其他,但你一定要記住,你出身蠱族,並非真正的葉家之人,你無需忠於任何人,保住了性命你便離開此地,不要再理會這裡的是是非非。至於葉楠,你無需擔心他,他從來都是個明白人。”
萼兒還是不明白葉雄所言何意,然而,不管她如何追問,葉雄卻是不再言語,只說帶他去見一個人,見了那個人,她很快就會明白了。
很快,萼兒跟着葉雄回到了葉家莊的一間密室,在這裡,萼兒見到了一個陌生男子。
那男子周身裹着黑袍,以面巾矇住口鼻,周身上下,只有一雙眼睛暴露人前。
那雙眼睛,冰寒冷漠,似冰封淺潭,一片蒼白冰凌,毫無情感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