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樓後堂,寧薇面前豎着一架人高的繡花屏風。
屏風上繡着的圖案很簡單,幾株錯落的梨樹,樹上開滿點點白花,有鮮豔彩蝶在花間,或停留,或飛舞,栩栩如生。
最讓人歎爲觀止的是,這面屏風的正反兩面一模一樣,一樣的針腳細膩流暢,一樣的精緻異常。
只不過,這架屏風雖是新裝裱的,又用香露仔細薰過,寧薇還是聞到了繡布上淡淡的黴味。
寧薇觀賞良久,終於轉身回到了座位上坐好。
她看了看候在一旁低着頭的男人。
這個男人便是雙面繡屏風的主人,從寧薇進來起,他便一直恭敬的低着頭,沒有言語也沒有任何動作。
男人的身量較矮,約莫三十來歲的樣子,此時他態度恭敬拘謹,姿態放得很低,一副市井之徒的模樣。
只是爲何這個男人看起來如此眼熟?
寧薇不解,她總覺得在哪裡見過此人,想了許久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寧六小姐,不知這面屏風可中意?”錢掌櫃見她遲遲沒有表態,走過來問道。
“這面屏風美輪美奐,精緻異常,本小姐自然是喜歡的。”
寧薇將目光移到屏風主人身上,道:“只是梨樹的梨與離別的離讀法相近,繡梨花在家中擺放的屏風上,好像…意頭不怎麼好!”
寧薇這話不假,梨花雖有它獨到之處,卻因爲它的名字而不受世人喜愛,故而鮮少出現在家中擺件之中。
錢掌櫃一時不知如何答話,只好也將目光看向屏風的主人。
那男人緩緩擡起頭,寧薇這纔看見他的全貌。
濃眉大眼厚脣,長相憨實,此刻他的表情平和,顯然對於寧薇的評論並不介意。
他略微看了寧薇一眼,便道:“這位小姐有所不知,這面屏風是亡妻最後一副繡品,以梨花爲題,其中也不乏與雙面繡告別之意。”
男人一開口,寧薇便確定了,自己必定再哪裡見過此人。
細細思慮良久,她終於想起來了。
前世,寧薇在落霞坡被捕,落入了當時已經登基爲皇的四皇子齊玄瑄之手,齊玄瑄強行帶她和澈兒回京途中見過此人一次。
此人名叫黃偉,那時的他已經是京都鉅富商人,是四皇子齊玄瑄手下最爲得力之人。
寧薇對這個黃偉瞭解不多,只是知道他早年悽慘,全家喪命於洪災,妻子也在奔波途中病故,後來他獨自去了京城,機緣巧合之下被齊玄瑄收爲己用。
黃偉善於經商,不過幾年時間,便成爲了京都首屈一指的鉅富商賈,爲齊玄瑄登上皇位提供了無數錢銀。
不過,這只是表面,後來齊玄瑄死於寧薇之手,寧薇自刎之前,恍惚間看見黃偉站在三皇子齊玄宇身後。
天下在齊玄瑄手裡轉了一圈,最終還是回到了三皇子齊玄宇手中,這裡面還有寧薇的一份功勞。
不過這些寧薇都不在意,那時的她只想爲澈兒報仇,毒死齊玄瑄之後,她也了無生趣,在齊玄宇趕到皇宮之時,已經將劍架上了自己的脖子。
寧薇死前的最後一眼,便是齊玄宇站在宮殿門前看着她的情形。
見寧薇遲遲沒有開口,一直安靜坐在一旁的齊玄宸眼底閃過一絲疑惑,繼而開口道:“這面屏風我們要了,開價吧。”
齊玄宸今日着一身便裝,黃偉猜不出他的身份,見他陪寧家小姐前來,還以爲他是寧家少爺。
“雙面繡的繡法,如今已經失傳,據在下所知繼在下妻子之後,再無人能繡出雙面繡。”
他看了齊玄宸一眼,眼中有精光一閃而過,“是以這面屏風興許就是最後一件雙面繡作品,價錢自然不低,在下開價五千兩白銀,不知寧少爺可有異議?”
一件舊繡品五千兩白銀已經是天價了。
“成交。”齊玄宸想都沒想,一口應下,從袖口掏出幾張銀票放在桌上。
買下屏風後,衆人沒有久留,起身離開。
寧薇坐上馬車,回頭看了看雲裳樓,又看了看跟在她身邊的齊玄宸,低頭想了想,有些難爲情的對他說道:“你身邊應該有可用之人吧?”
齊玄宸露出不解的表情。
寧薇撇了撇嘴,刻意環顧四周,然後將目光投向齊玄宸。
皇家子弟身邊都有影衛在暗中保護,寧薇可是清楚得很。
“你想做什麼?”齊玄宸明白了她的意思。
“幫我個忙可行?”寧薇神情極不自在,自己一直刻意冷淡他,如今卻要求他幫忙,實在是有些底氣不足。
齊玄宸得瑟的笑了,“說吧。”
“…”寧薇拽了拽手帕,悶聲道:“讓你的人跟着剛剛那個男人,查清楚他的情況和住在哪裡回來告訴我。”
“就這麼簡單?”
“嗯。”寧薇再次拽了拽手帕。
“沒問題,”齊玄宸心情很好的應下了,隨後跳下馬車,隱入街邊小道。
片刻後,他又回到了馬車上,寧薇將準備好的銀票遞給他,“這是買屏風的銀票,你收好。”
“不用了,就當爺送你的。”
齊玄宸輕輕一推,手掌不可避免的碰上了寧薇的手,滑嫩溫軟的觸感傳來,齊玄宸猝不及防的心底微麻。
反觀寧薇卻毫無異狀,似乎對這樣的接觸習以爲常,她將手再次伸到齊玄宸面前,眼神固執。
齊玄宸眼神微暗,鬼使神差的接過銀票,又將寧薇的手抓起,將銀票塞進她的手中,緊緊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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