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寧海瑤出事之後,王雪柔一直深居簡出,很少在人前露面。
每日待在素柔閣,旁人還以爲她在修身養性,殊不知,她的性子非但沒有變得平和,反而變得愈發急躁。
王雪柔覺得,自己如今就像一片浮雲,無所依歸。
甯浩焱避她如瘟疫,寧薇視她爲無物,寧家其餘人也對她漠不關心,王雪柔總覺得她很快就會失去一切,失去如今所擁有的華服美食。
她很害怕,害怕被打回原形。
想到西北苦寒之地那灰濛濛的天空,王雪柔心悸不已,驚慌間揮手打落了面前的碗盤。
‘哐當’一聲,碗盤墜地,碎片凌亂的濺開,其中一片從進門的秋雨臉龐劃過。
‘嘶~’秋雨用手帕按住臉頰,吃痛的蹲下身。
王雪柔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你沒事吧?”
秋雨看着手帕上的幾滴硃紅,眼底閃過一絲毒辣。
擡起頭,揚起一抹燦爛的微笑,“多謝柔小姐關心,奴婢皮糙肉厚的不會有事的。”
自從寧薇管他叫柔姐姐後,王雪柔就被下人們稱爲柔小姐了,這個稱呼其實有些不倫不類,只是王雪柔不知道罷了。
大戶人家的正經小姐都是以姓氏和排行稱呼的,像寧薔就被稱爲寧三小姐,寧家的婢女都親切的稱她爲三小姐,就連庶女寧蓉,也是按排行稱爲八小姐。
按理說王雪柔應該被稱爲王小姐纔對。
而以名字爲頭的這種稱呼之法,是用來稱呼沒名沒分的侍寢丫頭的,只不過寧府沒有侍寢丫頭,衆人稱她爲柔小姐也沒人卻糾正。
“沒事就好,你來做什麼?以後少來我這裡,免得被寧薇發現了什麼,你就有得受了。”王雪柔看了看秋雨臉上的血痕,不耐的移開了目光。
秋雨臉上的傷並不重,用手帕按了一會兒便沒有繼續流血了。
她看着王雪柔,笑道:“今日來看柔小姐,是有件喜事要告訴你呢!”
聽說有喜事,王雪柔面色緩和了一些,“是什麼喜事?”
“今日奴婢聽六小姐無意中說起,聽說太夫人在爲柔小姐你張羅親事呢!”
“她有沒有說是哪家?”
“那倒沒有,好像說是錦州周邊的人呢!”
王雪柔的臉色一下子就難看了起來,兩條眉毛緊緊皺起,幾乎能夾死蚊子了。
放眼錦州,最好的人家就是寧家了。
若是錦州城裡的人家,就算不如寧府,也還算過得去,可是錦州周邊是什麼意思?
王雪柔記得錦州邊上都是一些鄉鎮,難不成太夫人要把她嫁到窮鄉僻壤之地?
秋雨看着王雪柔此時的模樣,嘴角泛起冷笑,狀似無意的說道:“要說親事啊,還是三小姐的親事最好了,她是寧家嫡女,過不久就要嫁去京城了呢!”
“寧薔也要定下親事了?”王雪柔立即問道。
秋雨面上劃過嫉妒之色,癟了癟嘴,說道:“聽說是快了,過兩日南方就要來府裡拜訪了,十有八九會定下。”
“你剛剛說那人是京城來的?”王雪柔眉眼舒展。
“是呢!聽說那朱家五公子長相俊朗無雙,爲人和善,就連京中許多貴家千金都想要嫁給她呢!”
王雪柔聽言,展顏一笑,眼波流轉,在心中默默地盤算開來…
……
“小姐,快來吃些蜜瓜解解暑氣。”巧竹端上一盤子切好的番邦蜜瓜,端到寧薇面前。
寧薇用銀叉叉起一片,咬了一口,頓時被蜜瓜香甜的口感給征服了,忍不住又咬了一口,“府裡去哪裡買的這麼好吃的蜜瓜呀?”
巧竹想了想,道:“是劍眉買來的呢,她買了好幾筐,都在院子裡擱着呢!”
劍眉在一旁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寧薇瞭然,看來是齊玄宸派人送來的,這段時間,他已經陸續送了不少東西來了。
將盤子裡的蜜瓜細細打量了一番,寧薇認出這些是番邦蜜瓜。
番邦蜜瓜是貢品,尋常人是吃不到的,就連太夫人,也有許多年未曾吃到了,齊玄宸還真是有心。
寧薇放下手中的銀叉,對巧竹說道:“把那些蜜瓜送去孃親院裡,讓孃親給府里人都分上一些,這些蜜瓜很難得,莫要擱壞了。”
待巧竹轉身時,又將她叫住。
“挑幾個不大不小的給祖母那邊送去。”
巧竹爲難的站在原地,苦惱的說道:“小姐,那些蜜瓜都差不多大小,你讓奴婢怎麼挑不大不小的呀?”
寧薇看向劍眉,劍眉抿嘴一笑,“小姐,想來那些蜜瓜都是挑過的。”
番邦蜜瓜只有不大不小的最是好吃,看來齊玄宸也深諳此道。
寧薇笑了笑,叉起一片蜜瓜,遞到一直在做繡活的含翠嘴邊,“那就不用挑了,撿幾個先給祖母送去吧,孃親哪裡晚些再送,看時辰,朱家人也快來了,這樣的好東西咱們還是別用來待客了。”
巧竹和劍眉捂嘴偷笑,小姐還真是小氣。
說曹操,曹操到。
寧薇的話剛落音,就有婢女來告訴寧薇,朱夫人和朱五公子到了。
這種場合寧薇是無需到場的,就連寧薔也只能躲在暗處,偷偷的看上一眼。
寧薇對朱五公子沒有興趣,但對他有興趣的大有人在。
“素柔閣得到消息了沒有?”寧薇輕聲問巧竹。
巧竹狡黠的眨眨眼,笑道:“綠桃今天一早就在府門口轉來轉去呢,那位肯定是知道的。”
寧薇聽言,莞爾一笑,“那就好,你送蜜瓜吧,送完蜜瓜回來就等着看好戲了,這會子還早,我去書房陪陪二哥。”
“誒~”巧竹笑嘻嘻的下去了。
……
書房裡,甯浩焱手裡捧着一本厚厚的書籍,看得正入神。
寧薇進來他也沒留意到。
寧薇看了他一眼,臉上露出微笑。
不用看,她都知道,二哥此時手裡捧着的肯定是祖父留下的兵書。
二哥不喜讀書,看見書本就頭暈腦脹,可是看起兵書來,卻廢寢忘食,渾然無我。
寧薇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兵書,翻了幾頁,伏案抄寫起來。
白紙上躍上一排排娟秀的字跡,寧薇的思緒已然飄遠。
甯浩焱自小體格健壯,頗有學武天分。
他平日粗心大意,實則粗中有細,看似大大咧咧,其實頭腦很是靈活。
寧薇一直都認爲他是一個武將之才。
最重要的做一個保家衛國的沙場英雄,是甯浩焱藏在心中的夢想。
前世,甯浩焱最終也做了武將,甚至還死在了戰場之上。
今生,寧薇並不是沒有想過讓他放棄夢想。
只是她清晰的記得甯浩焱前世寫的遺書,是以這一世,寧薇親手將他推向從武的道路。
那是每個將士在入伍之前都要寫的一封絕命書。
字字錐心,行行泣淚。
薇兒吾妹:
兄此番一去,憐世間餘吾妹一人。
兄有愧!
人間陰詭,世人狡詐,黃泉有親,兄欣然而往。
勿悲,勿念!
兄生來兩求,一闔家安樂,二浴血沙場。
闔家早年無望,沙場生死也當快慰。
唯吾妹薇兒,兄難捨,每每思及,淚目潸然。
風瀟瀟兮,世間變遷何其繁複。
吾妹當珍重,雨後終虹彩。
待來世,兄依舊。
定早徵浴血,保家,護吾妹,無愁無憂…
一滴清淚從寧薇臉龐滑落,她低頭抹去淚水,揚頭望着此時的甯浩焱,含淚而笑。
今生她圓甯浩焱夢想,讓他征戰沙場,讓他早日強大到可以憑自身護家。
同時她又擔心甯浩焱的安全。
是以,這幾月以來,甯浩焱成了寧薇渡靈氣的重點對象,她悄悄的給他渡了許多靈氣。
甯浩焱這些天以來,身體越發強健,頭腦越發靈活,武功突飛猛進,兵法熟記於心,舉一反三,融會貫通。
挽弓千斤力,身形快如風,眼明耳又聰,智謀皆上乘。
這句話用來形容此時的甯浩焱,一點都不爲過。
甯浩焱的變化,寧家人是清楚一些的,只是他正值發育生長的年紀,家人只以爲他底子好,如今發育開了,倒是沒有懷疑什麼。
這樣的二哥,他日無需祖父護蔭,定能爲寧家爭一個滿門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