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音舒出一口長氣,與小桃二人合力將桌椅盡數搬開,開門將趙安請了進來。
趙安一進門便衝到瑞親王身邊,將瑞親王好一通打量,急道:“怎麼樣?”
妙音掃向趙安身後,一顆腦袋鬼鬼祟祟的在門口處張望打量,她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尚無進展,還需再想想別的辦法。”妙音朝着趙安擠了擠眉,示意他稍安勿噪。
趙安乃行武之人,於此間之道十分精通,只一個眼風便知有人在暗中窺視他們,且是自己的手下,心中惱怒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平了神色朝妙音道:“有勞了,若有進展,煩請告知本將。”
“那是自然。”妙音淡淡的應着,見那探頭探腦的人已經離開,這才又低聲道:“已經無礙,不時便能醒來,但需先對外瞞着,你需說服瑞親王殿下於人前裝成昏迷之相,以迷惑六王那邊的人。”
趙安曉得厲害,立時便去外頭尋了自己最爲信任的兩個心腹手下,命他守在門口,任何人要進來,都先大聲報告,不得讓人擅自突然的闖進來。
交待好了一切,趙安復又進來,見李小姐正伏在一旁的桌案上寫藥方,只那丫鬟在瑞親王身邊照看着,便走至李小姐身畔站定,待她寫完藥方,這才又道:“李小姐這些日子是否得罪了什麼人?”
得罪了什麼?
妙音挑眉,若說得罪,她與李妙玉的關係一直勢同水火,再有就是許氏的兒子傻了,難不成這也要怪罪在她身上?旁的應當是沒有了。
“難道剛剛前來尋事的,並非衝着瑞親王殿下?”妙音擡目看向趙安,只見他微微點頭,便又道:“是些什麼樣的人?說了什麼?”
趙安便將外頭剛剛發生的事述說了一遍:“瞧打扮是地痞無賴,但看他們的身手,皆訓練有素,且毫無多餘廢話,不像一般人家養出來的護衛,若非今日我帶來的人馬皆是軍中好手,怕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頓了頓,趙安又道:“他們彷彿只是來鬧事,並非要害誰,其中爲首的只說了一句話。”
妙音皺眉,隱隱猜到些什麼,只凝目看向趙安:“說了什麼?”
趙安抿了抿脣,道:“說,讓你不要妄想攀高枝,要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莫損了那僅剩的一點子情份,否則江都將無你容身之處。”
攏於袖中的纖掌驀然握緊,該來的,還是來了。
她不由苦笑,對方應當算是仁慈了吧,她試圖拐走他們的兒子,而他們僅僅只是這般警告,想來還是顧念了當初她盡力救齊夫人一命的情份。
妙音起身,朝着趙安福了福身:“多謝趙大人爲妙音解圍,讓趙大人看笑話了。”
趙安連忙擺手,正色道:“李小姐切莫多禮,你這般人品才貌,若有看不上你的,便是他們有眼無珠,與你無干。”
妙音苦笑,擺手道:“不說這事了,這是藥方,你拿去讓人到前堂抓藥,記住,抓了藥給我,我親自煎藥。”
趙安明白妙音所言之意,下當眉目含笑,朝着妙音拱手:“有勞了。”
妙音心頭無奈,她最是不喜古人這種文酸氣重的多禮模式,卻又無法免俗,否則會顯得自己太過另類。
趙安正將出去,卻聽小桃一聲輕呼:“小姐,他手動了。”
妙音聞言匆匆行至瑞親王身前,探手翻了翻他的眼皮,見那黑瞳已動,知道將要醒來,便又探了探他的額溫頸脈,見一切正常,這才收手退至一旁。
他只覺口乾舌燥,眼皮似有千斤之重,突然,他感覺有人掀開了他的眼皮,他看見一張模糊的臉,只覺那臉輪廓秀致,卻偏偏看不清模樣,眼皮再度合上,眼前失去那張臉的輪廓,正懊惱間,只覺額間又覆上一隻柔若無骨的小手,指掌間的溫度傳入他的體膚,令他十分好奇,究竟是誰呢?
“殿下,殿下,您醒了嗎?”
又一道混厚沉穩的聲音自耳畔響起,他知道這人並非剛剛那人,他用力睜開雙眼,卻只覺眼前一片漆黑,彷彿落入暗無天日的無間地獄。
他不斷張嘴,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妙音見狀,朝着小桃吩咐道:“小桃,拿水給他。”
小桃慌忙轉身倒了一杯溫水端來,趙安扶着瑞親王的身子坐起,接過小桃手中的茶盞,將杯沿湊至他的嘴畔,待他自行將那溫涼的茶水啜入喉間。
清流入腹,溼潤了那乾燥許久的喉頭,他又試了幾下,終於能發出聲來,只很是嘶啞。
“爲何,爲何不點燈?”
趙安一愣,拿眼去看妙音,這明明是白晝,光亮十分,爲何殿下他——
妙音輕嘆,沉聲道:“殿下稍安,因您腦中蘊有於血,又生出積水,壓迫了腦神經,這才導致暫時的失明,待於血散盡,積水引出,便能重見光明。”
瑞親王怔住,這聲音何其好聽,猶如黃鶯出谷般青脆明亮,只是她說出來的話,怎麼有些聽不懂呢?
只聽懂了一樣,他現在失明瞭,但又不算真正的失明,還有機會重見光明。
這女子,是剛剛他瞧見輪廓卻又未見真容的女子麼?
趙安將一切細細道來,聽得瑞親王那好看的眉頭深深皺起,默了半晌,終是長嘆道:“六哥他,真是半點手足親情也不顧了。”
妙音聞言忍不住側目,暗道莫非這瑞親王還顧念着兄弟手足之情?他生在皇家,應當比誰都清楚帝王家中從來都沒有親情手足,有的只是永遠止盡的爭鬥奪取,不惜踩着父母兄弟的屍骨血肉往上爬的,便是帝王。
趙安又將他與妙音商定好的計劃和盤托出,希望得到瑞親王的支持理解。
瑞親王默了半晌,終是點頭:“現下也沒有別的法子,先這麼辦吧,多謝二位搭救之恩,來日——”他頓了頓,苦笑道:“若有來日,本王必定厚報二位。”
趙安得了瑞親王的貼身佩玉,命他即刻親自前往潯陽城,找一位胭脂鋪的掌櫃,將他的情況據實以告,胭脂鋪的掌櫃會設法通知他的親信派兵前來接應他回封地。
趙安將兩名親信派給妙音,並對外稱前往上峰處覆命,他來此之前得到消息,上峰錢大人已經離開江都前往六王封地,淮安城。
這正應了趙安之意,上峰不在江都,也便給了他離開江都的理由,爲了家中老小,他一定不能讓瑞親王死。
趙安一走,妙音只能尋了別人去前堂抓藥,藥方刻意不作隱瞞,只是一劑普通的安神調理藥和一劑很尋常的補藥,在外人看來,藥方開得很是保守,當然,也很能讓人安心。
藥一樣樣配齊送到妙音手中,她將藥包全數打開,在兩個藥包裡頭挑了幾味她所需要的藥材,配成一劑全新的藥。
小桃暗暗朝着小姐豎起大拇指,讚道:“小姐,您的腦子也太活了吧,這種主意都能想得出來。”
妙音橫她一眼,好笑道:“也就你想不出來,別拍馬屁了,快些去煎藥吧,切記莫要走開,也莫讓人靠近,藥煎好後,將藥汁先倒出,再將剩下的這些藥材放進去繼續煎,可明白我的意思?”
小桃點頭,笑道:“明白明白,不就是使個障眼法麼,我省得。”
小桃一走,這診間便只剩瑞親王與妙音二人。
妙音也不理會瑞親王,只自顧自寫着開顱所需要的東西,在這古代,想要完成一場開顱手術,簡直比登天還難,不說別的,就這人頭骨,想要打開一個口子,那可不是切豬肉般容易。
人頭骨堅硬非常,在文明的現代,用許多工具可用,高科技開顱,雖是分分鐘的事,但也不能大意,頭部不同於其它部位,腦內神經一旦受損,便是不可逆轉之傷。
妙音咬着筆桿,萬分糾結,好看的眉頭幾乎擰成了麻花狀。
瑞親王雖眼前一片漆黑,可他一直在注意着妙音,聽見她呼吸急促,時不時還伴着聲聲嘆息,又有銀牙啃咬筆桿的聲音,令他眼前不由自主的出現一幅美人捉急咬筆圖,心情頓時好了幾分,打趣道:“姑娘是餓了嗎?就算餓了,也不當吃筆頭啊。”
妙音側目挑眉,疑惑道:“你怎知我在吃筆頭?”
瑞親王淡笑,那清俊磊落的眉目間浮出一絲捉狹:“我聽見了。”
妙音啞然,不由也笑道:“我倒是忘了,失明的人,一般聽覺和嗅覺反而會增強。”
瑞親王只點頭,不言是否,復又道:“聽姑娘聲音,彷彿年紀不大,醫術卻十分了得,想來得了名師之傳。”
妙音以爲他在盤查她的身份,便據實以告:“我師傅乃江都名醫,也是白鹿書院醫學院三級學堂的老師,人稱江夫子。”
瑞親王點頭,表示聽說過江夫子之名:“江夫子盛名在外,當初父皇有意招攬他進太醫院,被他以年邁體衰婉拒,如今竟依然在書院授課,看來並非真的年邁體衰,而是單純的不想進太醫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