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那士兵傷口尚未好轉,加之多日傷重倒致體虛無抗,夜間很有可能會發生高熱現象,爲了防萬一,妙音於日間便配好退燒的藥劑,待其夜間體溫上升到一定的程度再行給藥。
在這古代,沒有體溫計這種東西,想要知道病患燒到多少度,完全靠手去摸,靠經驗來評定。
好在之前她分別在江都和淮安有過數年的坐堂行診的經驗,救治過無數發熱病患,對於發熱的溫度測定還是有一定的經驗。
當病患體表溫度達到一定的高度時,病患的心跳也會隨之加快,且伴有呼吸急促,喘息沉重之症,這時便到了給藥的時機。
由妙音親自配製的退熱湯劑,退熱效果非常顯著,半個時辰便開始發汗,一個時辰後體溫便趨於正常,且沒有再如往日一般反覆發熱。
於大夫看着熟睡中的病患,感嘆道:“這都多少天了,他終於能睡上一個好覺了。”這些日子以來,病患整日陷於痛苦之中,根本無法正常入眠,連他這個大夫也沒睡過一個好覺。
於大夫年紀雖大,卻不是個老古板,求知慾望也是極強的,他沒有拉不下老臉,而是直接向妙音請教:“莫大夫,能否將你的退熱方子借我瞧瞧?”
妙音很爽快的將藥方遞給他,笑道:“我也看了你的方子,你那也是一副良方,只是用藥太過保守,稍稍改良,也能達到這種效果。”
於大夫面露喜色,接過妙音遞來的藥方細看,果然和自己的藥方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自己的藥方太過溫吞,對於普通的病患或許有效,但對於眼前這長期高熱反覆的病患便作用不大了。
二人挑燈論醫理藥,當然,大部分時間都是妙音在說,於大夫在聽,這一夜對於於大夫來說,無疑是他人生中最爲寶貴的一夜記憶,妙音輕巧的幾句點撥,能讓他茅塞頓開,所謂萬醫同源,有些道理就是那麼簡單直白,可大多數人卻至死也想不透。
清晨天色漸亮,妙音已經困得不行,可於大夫卻依然精神奕奕,一副求學未飽的模樣,令她實在難以拒絕,儘量的對他所提之問進行回答並細心講述,最後實在抗不住,乾脆身子一歪就地倒下,一雙眼皮已經重得無法擡起。
見妙音這般模樣,於大夫也不好再將她拖起來繼續聊,只能意猶未盡的作罷,起身尋了一條薄毯給她蓋上,自己也摸到牀上休息。
天光大亮,妙音被一陣嘈雜的響聲吵醒,揉着眼睛坐起,卻見四五個身穿甲冑的士兵正圍在營帳角落的病牀前,那昨天還病得半死不活的士兵已經完全清醒,正和一衆弟兄說笑。
“老弟,你這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
“是啊,前兩日咱們哥幾個來瞧他,好傢伙,這廝跟死了也沒什麼兩樣,連人都不認了,我們還以爲你這小命要交待了,我連給你老孃的發喪書都寫了,沒想到你這小子命可真硬,竟然挺了過來。”
“我也不知怎麼回事,只覺得這些天過得迷迷糊糊,還以爲自己已經死了,沒想到,我這一睜開眼睛,竟又見到了你們。”
於大夫走上前探了探他的額溫,又掀他的單衣瞧了瞧傷口,見傷口並未化膿腐爛,便笑道:“你這條小命可不是撿回來的,這都多虧了新來的莫大夫,要不是他,你這小命確實要交待了。”於大夫指了指剛剛醒來坐起,揉着一雙迷濛眼睛的妙音道。
衆人齊齊回身,皆將目光投向妙音,見其只是一位年輕的小夥子,紛紛讚道:“莫大夫年紀這般小,便有這等醫術,真是了不起啊。”
“多謝莫大夫救命之恩,來日必當報答。”那躺在牀上的病患朝着妙音認真謝道。
妙音這才完全清醒來過,趕忙自地上爬起,擺手道:“我本就是大夫,救死扶傷乃是我身爲大夫的天職,是應當的,無法感謝報答,你好好養傷,待好全了,健健康康的,就是對我最大的報答。”
妙音說得十分誠懇,令衆位士兵肅然起敬,紛紛朝着她行了一個大禮,以示感謝。
士兵的傷一天比一天好起來,精神頭自然也夠足,也能長時間的聊天說話了。
這日趁着於大夫不在,妙音搬了個矮凳坐在士兵的牀前,以打發時間閒聊爲由,找他套話,大多圍繞着鄭嬌的話題在進行。
顯然她是十分幸運的,這位年輕的士兵正是鄭嬌的手下,對於鄭嬌的事自然知道的十分清楚。
士兵對於妙音是十分感激的,也敬佩妙音的人品,自然對她所問之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連鄭嬌喜歡上敵方前鋒將領之事也說了出來,並告訴妙音,鄭嬌爲了得到白文昊,下足了功夫,只是她千算萬算,怎麼也沒算到,白文昊竟然帶着兩千騎兵逃入了鬼域森林。
而他也是在那一戰中受了重傷。
士兵說,鄭嬌雖身爲女兒身,卻隨家父鄭元帥習得一身好武藝,並對行軍打仗之事十分熱衷,鄭元帥起初並不同意她進入軍隊,並強行給她安排了一樁婚事,讓她好好做個賢妻良母,可誰知,成親不過三個月,她便因丈夫與丫鬟廝混而一刀殺了親夫。
鄭元帥爲了保她性命,這纔將她帶入軍營,以求立功贖罪,誰知這一歪打卻正着了,鄭嬌在軍中混得風生水起,隨着鄭元帥出征沙場,立下赫赫戰功,功能抵過,自然謀殺親夫之罪便也作罷了。
只是在這軍中待得久了,又是高高在上的女將軍,想要再嫁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高門子弟看不上她,一般人家的兒子她也瞧不上,這便耽誤了好些年,今年也有二十二歲了。
在沙場上,她也遇到過不少的年輕將軍,可那些男人,要麼瞧不起她,要麼不屑與她對戰,要麼已經死在了她的劍下。
唯有元國的白文昊將軍,打敗了她,卻見她是女子,又手下留情未取她性命,並且沒有半點的輕視之意,且對方生得俊美無雙,又武藝高強,最重要的是,那白文昊整體的形象氣質,都與軍營中這些粗鄙的漢子有所不同,他氣質風雅,言語溫潤,給人一種如沐春風般的爽快,她對白文昊幾乎是一見鍾情,爲了得到他,她不惜違逆元帥。
這鄭嬌既然如此喜歡白文昊,便一定會對他嚴加看管,決不會讓他有任何逃脫的機會,而且那些傷兵,一定會成爲鄭嬌要挾文昊的終極武器。
她要如何才能進入鄭嬌的營帳?如何才能將文昊安全無恙的救出去?
新來的莫大夫將病危的士兵救活的消息很快在鄭家軍中傳揚開,這些天慕名來找妙音看病的人非常多,這也是妙音所希望的,唯有如此,她在軍中的地位纔能有所提升,只要地位有所提升,還怕會見不到那些她想見的人嗎?
果然,就在妙音被胡督軍確認留下的第二日,鄭嬌麾下的參領前來軍醫帳中找到妙音,請她前往鄭將軍帳中。
按奈下心中的激動,她拎了剛剛配置齊全的藥箱隨着參領前往鄭嬌的營帳。
剛入營帳,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妙音立時皺了眉頭,心臟懸至嗓子眼。
果然,一入內帳,她便見到她最不想見到的一幕。
文昊躺在榻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鮮血正不斷的往外溢,文昊已經昏迷,一位身穿淺紫色長裙的女子正坐在牀畔哭泣。
“將軍,軍醫請來了。”參領朝着正在傷心抹淚的鄭嬌道。
鄭嬌迅速回頭起身,一把拉了妙音至牀畔,急道:“快救救他,只要你救活了他,你要什麼本將軍都能給你。”
妙音的手不住的顫抖,極力忍住那想要往外冒的淚水,咬住脣說不出話來,只拼命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