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割稻子比往年輕鬆一些，因爲梅蘭自己掏錢請割稻子的僱工順便把稻穀送到了家門口，梅竹、梅菊負責在家翻曬和做飯，鄧紅英和梅保平負責割山腳下那兩塊零碎的邊角田，而梅蘭和梅鑫則負責把割完的稻穀挑到自家的大田裡，讓收割機脫粒。
稻子進庫的這天晚上，梅保平在家做了一桌子的好菜，說是要犒勞犒勞大家。
席間，梅竹接了一個電話，可能是她男友打來的，放下電話，梅竹摸着自己的臉抱怨說曬黑了，沒臉見人。
“大姐，你這還叫黑？你看人家二姐，年年比你黑多了，二姐從來沒有抱怨過。”梅鑫不樂意聽了，頂了梅竹一句。
梅鑫本來就跟梅蘭比較好，加上他一直看不慣家裡的重活苦活都留給梅蘭，就連養家的擔子都到了梅蘭的身上，所以梅鑫一直替梅蘭抱不平。
以前他的體會還不深，這一次他親自跟着梅蘭一起挑稻穀，他才知道梅蘭以前有多不容易，先不說擔子有多沉，田埂路有多不好走，就說那個稻穀，要一捆一捆地從田裡抱到箢箕裡，還不能放亂了，那個稻葉很是鋒利，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胳膊劃傷了，還有那稻草上的毛毛，也愛往人身上鑽，一不小心就弄得全身癢癢的，所以要穿長袖長褲，大夏天的別提有多難受了。
這些活梅鑫以前一直沒有幹過，當然。梅菊也沒有幹過，梅竹倒是也做過，不過後來念了大學，對自己的外貌越來越在意了，便開始找各種理由和藉口不做了。
梅鑫的話讓梅竹不自在了，便看着梅菊說：“我是家裡的老大，以前你們小的時候，這些活都是我和爸媽做着，後來蘭蘭大了些，我才偷了點懶。現在。輪也該輪到你們兩個小的了。蘭蘭。明天的稻草你也別去收了，讓菊哩和小鑫去，今年是我們家最後一年割禾，菊哩也該下田體驗生活了。再不體驗就沒有機會了。”
“啊。大姐。我，我，我也不會啊。”梅菊苦着一張臉。看向了王細妹。
“少放屁，沒聽說大的不做讓小的做，要你們這些姐姐做什麼？我們菊哩馬上也要去北京唸書了，這要曬黑了，將來到學校找不到好對象賴誰？”
“不是吧，婆婆，我三姐纔多大，還沒進大學你就想着讓她找對象，你老人家也太開通了。”梅鑫做了一個“你強”的動作。
“你別以爲你婆婆大字不識幾個沒有什麼文化就不清楚外面的事情，有的人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張好臉蛋，在外面勾三搭四的，哄着那些男人給掏錢，要不然，一個小破屁孩，哪裡來的錢買房，哪裡來的錢買車？”
王細妹也是從梅菊口中知道梅蘭找了一個有錢的男友，所以纔有些氣不過，梅蘭有的好臉蛋梅菊也有，梅蘭去了北京梅菊也能去，梅蘭能找到有錢的對象憑什麼梅菊就找不上？
聽說梅竹在南昌找的那個對象家裡條件也不錯呢，還有梅娟在茨坪上了不到一年班不也找到了一個有錢的好老公，梅娟在舉辦婚禮前就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了，如今都顯懷了，公公婆婆整天拿她當寶。
還有一個梅秀，雖然沒念大學，不也嫁了鎮子上一戶好人家，家裡四層的樓房住着，小汽車開着，日子不比那些成天在外打工的要強百套？
所以，在王細妹的眼裡，她的幾個孫女都有好命，而且是一個比一個好命，所以，最小的梅菊當然也不會差，要不，能去北京？
在王細妹的眼裡，大學是沒有什麼一本二本三本之分的，只有大城市和小城市之分。
“婆婆，你又開始胡說了。”梅菊扯了扯王細妹的衣服，不敢看梅蘭的眼睛，低下了頭。
梅蘭不氣反而笑了，如今的王細妹不管說什麼，梅蘭都把她當個屁放了，不過，放是放了，梅蘭也要噁心噁心她，潑髒水誰不會？
“是嗎？原來婆婆的意思是要讓梅菊去勾三搭四去找有錢的男人要錢啊？我還真不曉得，婆婆原來是這樣疼梅菊的。”
“你，你這孩子，菊哩是你的妹妹。”梅保平和鄧紅英都看着梅蘭，想責備幾句吧，確實是王細妹有錯在先，可梅蘭也不該把髒水往梅菊身上潑啊。
“梅菊，這話我不是針對你說的，是婆婆給了我這樣一樣個錯覺，我以前一直以爲她老人家是真心疼你真心喜歡你的，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還沒進大學，她老人家就有些等不及讓你進大學找一個有錢的男友了，好讓你成爲她可以出去炫耀出去擺臉的資本，這樣的婆婆，呵呵。”
梅蘭的話一說完，梅保平的臉更難看了，當然，最難看的還是王細妹的臉，王細妹當時就要把她手裡的筷子向梅蘭扔來，梅蘭早就防着她動手，看她惱羞成怒，梅蘭說完故意把頭躲在了梅鑫的後面，因爲梅蘭曉得她不會捨得打梅鑫。
果然，王細妹喘着粗氣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梅保平知道老太太肯定是氣壞了，忙上前安撫老人。
不光梅保平，就連梅竹也主動上前去哄着老人了，當然了，還有梅菊。
王細妹見大家都向着她，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拍着自己的大腿嚎了起來，說她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家，被一個不到二十歲的黃毛丫頭潑髒水了，傳了出去還有什麼臉活着。
王細妹一邊嚎一邊大喘氣，梅菊趕緊進屋給她找藥，梅蘭一看這架勢，想起了去年她裝病的情形，乾脆出了大門。
她要不在的話，王細妹肯定能好得更快一些。
當然，梅蘭之所以敢走，也是斷定王細妹出不了大事，去年受的刺激比今天大多了，到了醫院大夫也說沒事。
出了門的梅蘭也是無處可去，自己在河灘上坐了一會，放空了自己的思想，什麼也沒想，卻又好像想了很多。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村子的女人們陸陸續續開始往河邊走來，有洗澡的，也有洗衣服的，見到梅蘭一個人坐在河灘上，都免不了問幾句，這些人也不知從哪裡聽到消息，梅蘭掙錢了，不但要把自己的父母接到城裡去享福，還給外公外婆那邊蓋了一棟大新房子。
梅蘭一一敷衍了幾句，正打算起身要走時，梅蘭的大伯母來了。
“蘭蘭，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家裡的稻子都割完了？晚飯吃了？”
梅蘭摸了摸自己乾癟的肚子，那一桌子飯菜她剛夾了兩筷子，還沒來得及吃兩口呢，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是不是又跟你婆婆吵架了，走，我送你回家去，把你婆婆接到我家住幾天。”
“不用了，奶奶（nainai，平聲)。”梅蘭忙擺手。
真要讓大伯母強行把婆婆接走了，村子的人沒準還以爲是梅蘭霸道容不下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人，而她明天就要離開了，不過就是最後一晚，何必再給自己留一個壞名聲？
“你這孩子，算了，那去我家吃點飯吧。”大伯母上前拉着梅蘭的手。
“這個也不用，我這就回家吃飯去，我也是沒事出來轉轉。”
梅蘭的話剛說完，鄧紅英一路找着過來了。
大伯母看見了，搖搖頭，下了河灘。
梅蘭向鄧紅英走去。
“你這孩子，跟你說多少遍也記不住，她年歲大了，愛說什麼就讓她說去，你別搭理她，你是她孫女，你把氣出個好歹了，真出了什麼事，你能過意的去？好孩子，聽媽一句勸，你跟她也別針尖對麥芒了，你這樣，爲難的是你爸你媽。”鄧紅英見到梅蘭，拉着梅蘭的手往回走，一路走一路說。
“媽，我明天去一趟大舅家，上次說看看大舅媽和鵬鵬也沒來得及，我過去住兩天，然後回北京，裝修的錢我會打到你卡上。”
其實，梅蘭也不是很想去北京，北京的房子還沒有裝修，回北京她只能住到宿舍去，也是沒有家的感覺，還有一點，回北京說不定又得面對蔡甘霖，梅蘭至今還沒有想好她跟蔡甘霖之間究竟該怎麼走下去。
自從上次在派出所分開，到今天也有二十多天了，雖然這段時間兩人一直沒有聯繫，但是梅蘭有預感，蔡甘霖不會這麼輕易放開她。
那半年時間，兩人的幾次來往，梅蘭一直處於被動，因爲害怕，也因爲憐憫，當然更因爲蔡甘霖的強勢，因爲梅蘭的自欺。
這二十多天以來，梅蘭一直鴕鳥似的忽略蔡甘霖，加上這段時間也的確發生了很多事情，自己的身世、顧雷的秘密、家裡的農活，梅蘭也無暇去思考蔡甘霖。
可是到了北京，梅蘭肯定是要拷問自己的，兩人真要走下去，梅蘭對未來是一點信心也沒有，拋開梅蘭喜歡不喜歡蔡甘霖這個問題，梅蘭的出身、家世、性格，這些必須考慮的現實因素梅蘭是一樣能拿出手的也沒有，所以，用嶽老三的話說，梅蘭決計不會是蔡甘霖的最後一個。
既然做不到最後一個，乾脆就別開始好了。
只是，這些話要怎麼跟蔡甘霖溝通梅蘭還沒有想好，她想先出去散散心，開拓一下眼界，或許到時會有別的什麼意想不到的人生收穫也不一定。
至於去哪兒，梅蘭還沒有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