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日常

趙剛沒事的時候特別喜歡往葉思晨那兒跑,隔三差五的就過去一趟,一混一個下午。

葉思晨和母親住在鼓樓大街後面的一棟綠色小樓裡,樓房四層高,葉思晨家就在頂樓。這裡離林楓家也很近,穿過小樓旁邊的窄巷子,步行不到五十米就進了林楓家住的小區。後來趙剛纔知道,這裡是同一個工廠的家屬住宅區,而林楓和葉思晨原來是認識的。

“來,剛子,把這杯悶了。”

趙剛端起玻璃杯,嚴肅的跟面前的人說:“你能不能換個稱呼?”

葉思晨眨眨眼,纖長的眼睫像撓在人心上一樣,讓人心裡發酥。

“那叫你什麼?”

“叫剛哥!”

哈哈,旁邊人一陣大笑。葉思晨沒笑,他認真的算了一下歲數,“不行,我比你大一歲。”

趙剛心說我實際年齡都三十二了,讓你叫聲哥也不虧你。

一邊的核桃不樂意了,瘦麻桿一樣的身子晃悠着,大聲反對:“不成!”葉思晨管趙剛叫哥,那他們這些小的不都得跟着矮一輩?

核桃的本名叫何濤,葉思晨就着諧音給他取了這個外號,小冬的名字也是如此來的,就因爲葉恩晨嫌直呼其名太麻煩,才簡而化之,叫他小冬,其實他的名字還挺有詩意,叫肖冬鳴。

“嘖!有你這硬核桃什麼事?再嘰歪我拿榔頭敲你了,砸殼吃仁。叫你再話多!這是我們兄弟倆的事。去,一邊呆着去。”趙剛看見核桃就想刺他兩句。

核桃拿着酒瓶給葉思晨倒酒,委屈着:“大哥,你可不能答應!”

葉思晨摸摸核桃的長腦袋,“聽你的!”

核桃那個感動,狗腿的獻殷勤,只差抱着葉思晨搖尾巴了。

趙剛常來葉思晨家,慢慢的和他這些弟兄也熟了,趙剛挺羨慕葉思晨,這幫孩子別看還小,可個個都挺有義氣,對葉思晨也忠心。

趙剛喜歡邊呷着小酒邊看他們鬧騰,高興的時候也一起和他們瘋一瘋。

晚上七點,趙剛準時站起身。屋裡十來個小子起鬨,“喲!剛哥又去接嫂子呀?”

趙剛回身一人踹了一腳,然後回道:“是!”

小子們嘻嘻哈哈的笑着躲閃,“哎,別老藏着啦,啥時候拉出來給兄弟們看看?”

“剛哥纔不捨得呢,人家嬌滴滴的小娘子,咱們凶神惡煞的,再嚇着人家,剛哥心疼了,饒不了你!”

趙剛笑罵兩句“臭小子!”

葉思晨拿過外套穿好,送趙剛下樓。

肖冬鳴提着兩個塑料袋正上樓,目光掃過趙剛和葉思晨,嘴角抿成一條線。

趙剛見過的狠角色不算少了,每回看見這個肖冬鳴還是覺得後背發涼。

肖冬鳴長得不兇,人樣子也算不錯,濃眉下一雙虎目,剛毅的嘴脣總是抿着,臉部的線條也像刀削過一樣冷硬,是個男人味十足,絕對招良家婦女喜歡的類型。

話也少,趙剛從見面到現在就沒聽他說過幾句話。有限的話還是對葉思晨說的,對趙剛,他從來都是拿凌利的眼刀打招呼,每次都讓趙剛生出一股寒意。

還有他那雙眼睛,目光深沉,所有的情緒都掩在那雙如濃墨般黝黑的眼睛裡,永遠沒人能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麼。

趙剛無聊的時候就會想,他和葉思晨真是絕配。一個天生情感缺失,一個天生冷麪無表情。這兩個人在一塊時,絕對的天地失色。

“小冬!不是說不過來了嗎?”葉思晨親熱的上去打招呼,然後翻塑料袋。

“呀!真給我買了?謝謝你!”

趙剛差點吐血,這個葉思晨,真會裝蒜。明明就是他威脅人家不來就絕交的,現在又一臉無辜的撒嬌。

“我先上去了。”肖冬鳴說,“你快點!”

“嗯!馬上,我送趙剛下去就回來了。”葉思晨回了一句,飛快的拉着趙剛下樓。

“我自己下去就行了,你回去吧,米粉要趁熱吃。”趙剛被他拉得歪了身子,一路前傾着往樓下衝。

“沒事,有小冬在,再晚回去也有熱的吃。”

那你還跑這麼快?

趙剛只能暗罵這小孩嘴就是饞。

外面正飄雪花,細細碎碎的雪沫子撒下來,空氣裡都是沁涼清新的味道。

葉思晨一見就跳了起來,興奮的要堆雪人。

趙剛老覺得葉思晨就像個沒長大的孩子,想起一出是一出,你還必須得照他說的做,不然他就不高興,就會發脾氣。

好容易陪他在雪地裡找了塊乾淨的地方,攏起來的雪連個耗子都捏不了,雪才積了薄薄一層,根本不夠材料。

葉思晨當時就撅嘴了,臉苦得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趙剛趕緊說:“明天再來,看天氣得下一晚呢,明天來就能堆雪人了,還能玩打雪仗。”

“真的?”

“嗯!嗯!”趙剛點頭點得特有誠意。

“你陪我?”

“嗯!好。”

葉思晨葉少爺的心願一定要優先完成,不然他腦子裡不定蹦出什麼怪法子來讓你就範。總之只要他的目的達不成,他就不讓你好過。

上回就是,一頓結拜酒沒喝成,趙剛就被截回家了。換個旁人都是能體諒的事,會說那下次再約。可葉思晨卻是當天晚上就殺到趙剛家裡,當着王阿姨和趙剛媽媽的面,擺開一溜的酒瓶,拉着趙剛歃血爲盟。明晃晃的匕首亮出來,嚇得趙剛媽媽差點報警。

看葉思晨上樓,趙剛纔轉身往林楓家走。

五十米的路程十來分鐘就到了,趙剛纔進小區門口,就見林楓已經等在樓下了。

寒假裡林楓每天都很忙碌,早上五點他就要起牀,和奶奶去蔬菜批發市場提菜,然後推到家附近的早市去賣,白天給趙剛補課,晚上再去飯館打工。林楓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除了給趙剛補課是新添的負擔,其他的都是他每天都必須要做的事,一天不做,他和奶奶一日的生計就成問題。

在經歷了那樣刻骨的痛苦過後,林楓對這樣辛苦貧寒的生活沒有不滿,至少他還活着,至少他還能上學,還能見到每天的旭日東昇,不像他可憐的母親,連這些細微的幸福都沒法享受了。

趙剛遠遠就叫着:“林子!”

林楓聽到心裡都是暖的,雪點打在臉上化成水珠,悄無聲息的落了下去。

林楓使勁揮動自己的手,也喊:“剛子!”

趙剛過來就把圍巾從脖子上解下來,繞到林楓細瘦的肩頸上。

“怎麼不在樓上等,時間還早呢,今天不會遲到的。”趙剛順手在林楓身上捏了捏。

“穿這麼少,冷不冷?”

“嘻,不冷!”

趙剛寒假裡每天都要送林楓去飯館打工,林楓不要趙剛給他的補課費,趙剛就每天送他,路上帶他去吃些好吃的。

“晚飯吃了什麼?”趙剛問。

“我給奶奶包了合子。”

“哦,好吃嗎?”

“嗯!我多吃了兩個呢。”

“那你今天還吃的下別的嗎?”趙剛逗林楓。

“怎麼吃不下?烤紅薯,你昨天答應過的。”林楓急了。

趙剛前一世從不知道林楓有這樣豐富的表情。彎着嘴角的,像小貓一樣探着爪子的,生氣的,憤怒的,比起前一世那個單一到單薄的形象,此刻的林楓更加的生動立體,增添了無限多彩的顏色。

真好!趙剛想,這樣真好,這樣的林楓纔是真實的吧,過去那個在他面前總是小心謹慎的林楓不知穿了多少層僞裝的外衣,是爲了討他喜歡嗎?趙剛想到這裡心疼的捂住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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