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瑤的眼中，先是劃過一抹茫然之色。
在這極北之地，最開始還能看到些北極熊之類的生物，之後，就是徹底的荒涼了，生命的氣息，堪稱罕見。
而一個人，居然活生生的出現在她的面前。
這甚至讓她感到有些陌生，這種感覺，就好像是一個人很長時間孤獨生活，無人說話，突然之間有客人來訪，一張嘴，卻發現自己不會說話了。
長鬚老者身穿單薄的道袍，屹立在風雪之中，卻是顯得卓爾不羣。
這種極端惡劣的環境，似乎對他沒有任何的影響，他早已發現了唐瑤，看着她的目光中，帶着幾分審視。
“你修行的功法似曾相識，你是合歡宗的人？”
一語驚醒夢中人。
唐瑤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一路走來的辛酸和委屈，轟然間宣泄而出。
她終於知道了，眼前的人，就是合歡宗的祖師爺，青雲道人！
那一副畫像，合歡宗弟弟人人都見過，入門儀式上，每個人都要給祖師上香。
所以，唐瑤記憶猶新，初看這老者，便覺得有些眼熟，他說話後才驚醒，原來正是祖師當面啊！
“祖師！！！”
她的額頭，深深的貼着冰面。
長鬚老者看着唐瑤，卻是搖了搖頭，後人來此極北之地尋他，幾乎油盡燈枯，如此執着，必然是出了大事。
他揮手，唐瑤起身，同時一股炙熱之感，將她身上的寒冷驅散。
唐瑤的臉色紅潤了許多，淚水啪嗒啪嗒的滴落。
“祖師，弟子唐瑤，入極北之地尋你，已經快兩年了！”
“你修爲低微，如何能走到這裡？”青雲道人疑惑問道。
唐瑤悽苦一笑，將這一路上的經歷娓娓道來。
聽到她初來之時，竟然只有區區練氣修爲，青雲道人着實震驚，一個練氣期的女孩，能走到這裡尋到他，除了需要逆天的運氣之外，更需要堪稱巨大的毅力！
“此女不容易。”
青雲道人的眼神溫和了許多，手掌一翻，拋出去一瓶丹藥，說道。
“這裡面有老夫煉製的十三顆冰心丸，你根基紮實，又有大毅力，只要勤奮一些，築基後期有望。”
玉瓶就落在眼前，可是唐瑤卻沒有去拿，她熾熱的心，忽然間又變得冰冷了，喃喃說道。
“祖師何意？”
青雲道人搖了搖頭，絕情說道。
“嚴格來說，老夫並不是你的祖師，昔日合歡宗道統，不過是我偶然間傳承下去的，實際上你們所修行的功法，與老夫並無關係，老夫所修乃是玄門正道，豈是合歡宗的鬼蜮伎倆？”
“你千里迢迢來尋我，自然是有事相求，但老夫當年傳下道統之時就說過，不必尋我，就算尋到了，我也不會幫你們。”
“老夫與合歡宗之間的情分，早已斷去。”
他的話語平靜而溫和，但是聽在唐瑤耳朵裡，卻彷彿是天地間最大的噩耗。
她咬住嘴脣，臉色慘白，暈暈乎乎，險些倒下。
其實青雲道人所說，她如何不知呢？
祖師是金丹真人啊，這樣的強者，如果真的想要開宗立派，合歡宗豈會是那等模樣？
老早，宗門長老們就說過，祖師當初傳下道統，本就是隨手爲之，事實上，他壓根沒把這件事情當成一回事。
這種感覺，就好像一個人嘴裡嚼着口香糖，咀嚼的沒味道了，隨便吐到地上，結果卻被一羣螞蟻搬回了家，認爲是了不得的好東西，心裡頭充滿了感激。
可實際上，對於這個人來說，完全就是隨手做的一件小事而已。
所以，青雲道人不肯幫忙，卻也是理所當然的。
然而，唐瑤來到這裡，幾乎丟掉了大半條命，她所求的，可不是這麼殘忍的結果啊……
咚咚咚！
她重重磕頭，心中悲憤到了極致。
“祖師……”
青雲道人皺眉，說道：“你不必哀求，我說了，合歡宗之事，與老夫無關。”
“合歡宗？哪裡還有合歡宗？”唐瑤趴在地上，悽慘說道：“合歡宗早就被滅門了啊！”
“什麼？”
青雲道人臉色大變，眼中閃過一抹凌厲之光。
嗤啦！
這一瞬間，前方的一塊堅冰，彷彿被利刃劃開，忽然間從中間斷絕開來。
“合歡宗已經被滅門，滿門上下，除我之外，全部被殺……”
唐瑤深深的低下頭顱，將所有的事情和盤托出。
當然，生在她的角度，她口述的事情，很難公正，事情還是那麼個事，但味道卻是完全變了。
“張恆？”青雲道人露出怒色：“好一個霸道的孽障！”
本來吧，他並沒有任何出手的必要，哪怕合歡宗淪落成下九流，他也不會有任何的心理波動。
可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合歡宗居然被滅門了！
滿門上下，全部被屠殺，這等於是一巴掌，重重的抽在他的臉上！
可以這麼說，合歡宗就是他不喜歡的玩具，早就隨便丟在了一旁，懶得理會，任憑風吹日曬。
然而，他不要的東西，卻不代表別人可以覬覦，可以破壞！
這是身爲一個強者的尊嚴！
“老夫傳下的道統，居然還有人敢滅！”青雲道人冷笑。
“此子是什麼來路？”
“法武雙修，無門無派，做事囂張蠻橫，心狠手辣，從來不知退讓。”唐瑤先是將自己對張恆的感覺說了一遍，頓了頓，又開口說道：“此人才華橫溢，不過二十歲出頭，就已經是築基修行者了，之前還戰勝了劍宗第一天才，被天機閣列爲地榜第十九，許多人認爲，此人是千年不遇的絕世天才，一旦成長起來，可以成爲絕代天驕！”
“千年不遇的絕世天才？”青雲道人微微動容，這番評價，他還是平生僅見。
對於張恆，他有了初步映像，恃才傲物，不知死活！
難怪敢做出滅絕合歡宗這種事情來，對於這種狂妄小子來說，只怕是早就目空一切，沒有什麼能被他放在眼裡了吧。
“按照此人的修煉速度，他現在極有可能又有了新的突破。”唐瑤眸子中蓄滿了眼淚，悲涼說道：“若是祖師不出，我沒有任何復仇的機會。”
青雲道人皺眉，似乎在思索。
“您要是不肯出山，就請殺了我吧。”
唐瑤心如死灰，搖頭說道。
“合歡宗被滅後，我就已經無家可歸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找到祖師，您不肯出手，那我活着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罷罷罷！”
青雲道人凝視唐瑤許久，此女的大毅力，對他造成了一定的衝擊。
再者說，合歡宗被滅，的確也讓他有些不爽。
他孓然一身，只留下了一個道統，雖然並不看重，甚至早就遺忘了，但是合歡宗自生自滅，和被人滅門，卻不是一回事啊。
讓老朋友知道，平白無故的就要被人嘲笑了。
最後，他隱居極北之地多年，對於神州大地的記憶，都有些模糊了，之前無慾無求，不做思考，如今看到唐瑤，卻是生出了些回鄉看看的情緒。
這個念頭剛一生出，就如同野草一般，瘋狂生長。
“老夫就隨你回神州一趟好了，你實力本來低微，但是根骨極好，又經過極北之地的磨礪，倒是和老夫所修的冰心訣契合，也罷，我就傳你冰心訣，以後你改修功法，前途無量……也無需在喊我祖師，只需要稱師尊即可！”
青雲道人說完後，也沒有管唐瑤同意還是不同意，雙眸看向冰川，擡手一引。
轟隆！
那一望無際的冰川，像是掀被子一般，直接被揭開，又落入漆黑的冰河之中，發出滔天巨響。
而一柄魚腸古劍，卻是自冰河中呼嘯而出。
長劍如龍，劍氣沖霄。
“老夫多年不入神州，看來，神州已經不知我名了！”
青雲道人冷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