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半城出了惠豐銀行總部，坐進車裡後，好半天沒有言語。
見自家老闆的神情如此嚴肅，司機也不敢問，只能靜靜地等候指示。
李半城的心情不能不復雜，他收購九龍倉的計劃，那可真叫雄心勃勃，如今被惠豐銀行大班沈弼叫停，說一點也不憋屈就自欺欺人了。
可是，不管怎麼樣，李半城都不敢得罪沈弼，因爲沒有了惠豐銀行的特別關照，他也就埋沒在猶如過江之鯽的香江商界人堆裡了。
讓李半城感覺稍微好過一點的是，自己並非只是惠豐銀行和怡和之間利益交換的籌碼，沈弼拿出了和記的股份做爲補償，想必價格會真的很優惠。
李半城仔細回想了一下和記的資料，還別說，沈弼確實挺有誠意的，雖然當初和記大班祁德尊爲了反抗惠豐銀行，把黃埔船塢的核心資產給了高弦，但和記本身仍然是一個龐然大物，集團旗下擁有像屈臣氏、德惠寶洋行、泰和洋行這樣的老牌公司，在進出口貿易、批發零售等等領域的行業地位舉足輕重，就價值而言，比九龍倉有過之無不及。
而且，正如沈弼所說，拿到這些和記股票的難度，比收購九龍倉低多了，真稱得上“和氣生財”。
盤算到這裡，李半城長出了一口氣，雖然自己規劃的發展路線被逼的變向了，但前景依然很好。
但接下來，李半城又開始頭痛了，圍繞着九龍倉這一大攤子事如何收場才妥當？
值得慶幸的是，沈弼站出來叫停的時間點，趕在了正式對九龍倉股東發佈收購要約之前，否則就要在圈子裡鬧出笑話了。
目前，李半城面前有兩個棘手問題，迫切地等待解決。
第一，通過暗度陳倉方式，已經掌握的那百分之二十多的九龍倉股票，怎麼處置？
按照當下的行情，這些九龍倉股票那可是有着十億左右的資金規模，下家並非誰都能隨便來當的，如果直接拋售到股市，那資金回籠的速度不好說的同時，恐怕收益方面真要白忙乎一場了。
另外，李半城也是心高氣傲之人，怡和竟然搬出來惠豐銀行壓制自己，就算無可奈何，也不能採用怡和最喜聞樂見的方式，將這些九龍倉股票直接投放到公衆市場上去，怎麼也得噁心一下對方吧。
第二，高弦那邊如何交代？
李半城精明着呢，他能感覺出來，高弦對自己收購九龍倉的熱情支持，絕不僅僅是交情那麼簡單，恐怕還另有動機。
因此，九龍倉收購行動的取消，絕不是僅僅終止高益的財務顧問合作、結束高益銀行的貸款計劃那麼簡單。
如果說，對於惠豐銀行大班沈弼，李半城是不敢得罪，那麼，對於一手打造出來高益、高興兩大體系，能量難以估計的高弦，李半城則是不願得罪。
頭大無比的李半城，不由自主地喃喃低語，“最好的結果就是，高弦毫無芥蒂地接收這些九龍倉股份，同時在和記控制權方面開綠燈。”
前面的司機沒聽清李半城說的內容，以爲自己錯過了什麼重要指示，慌忙問道：“李生，您是去公司，還是回家？”
李半城定了定神，然後吩咐道：“去華人行。”
……
進入華人行後，李半城隱隱有個感覺，這座堪稱香江最現代化的大廈裡，越往上走，工作氣氛越緊張。
不過，此時的李半城無暇顧及這些，他反覆揣摩着，等見到高弦後，如何溝通才能做到你好我好大家好。
當看到站在門口迎接的高弦時，李半城決定，任何語言技巧都不如敞開心扉地講，這樣才能避免無謂地滋生猜忌。
等各自落座、秘書奉上茶，然後退下，李半城便直接把和沈弼的會面經過說了一遍。
看着水中浮動的碧綠茶葉，高弦輕聲感慨了一句，“這局勢的變化，可真是快啊！”
李半城觀察着高弦那波瀾不驚的神色，心裡很是沒底，這位高爵士年紀輕輕，也太有城府了，但場面話還得往下說，“高爵士，非常抱歉，我不但辜負了您的支持，還有事情麻煩您。”
“我能理解李生的苦衷。”高弦一擺手，大氣地說道：“眼下局勢微妙，時間萬萬耗不起，李生儘管開誠佈公，把事情擺到桌面上來，不管成與不成，心裡都不會長刺。”
“多謝高爵士的體諒，我有兩件事勞煩您。”李半城點了點頭，言簡意賅地道出目的：“第一，九龍倉的股票，如果高爵士有意的話，我願意轉讓給您，價格方面，不會高於三十五元，而且可以再商量。”
“第二，我想請高爵士支持我得到和記的控制權。”
高弦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確實對九龍倉興趣不大，並且另有計劃，所以李先生還是找其他能夠接手的人吧。”
見高弦直接就把第一件事拒絕了，李半城不由得心一沉，看來自己太一廂情願了。
好在，高弦接下來的話，又讓李半城的神經一鬆。
“至於幫助李生得到和記的控制權，我樂見其成。”高弦思索道：“合作方式，無非兩種，第一，董事會支持；第二，我把和記的股份轉讓給李生。”
“不管哪一種，我這邊都沒有問題，但有一樣，惠豐銀行承諾給李生的優惠條件，雖然現在還沒有具體拿出來，可我估計，追隨的難度有點高，希望李生見諒，並有個心理準備。”
“當然了，以目前我和李生的融洽關係，在和記合作一事上，友好協商的基礎很牢固。”
李半城當然能夠理解高弦的言下之意，和記這塊英國佬扔出來的肥肉，不值得雙方撕破臉。
“多謝高爵士成全，和記一事等惠豐銀行拿出具體章程來後，我們再詳細討論。”李半城道謝過後，又請教道：“高爵士在金融界資歷深厚，不知可否推薦一些能夠接收九龍倉股票的有實力買家呢？”
高弦沒有明確作答，只是緩緩分析道：“九龍倉旗下的物業，包括港島、九龍尖沙咀、新界的一些碼頭、貨倉、酒店、大廈，以及有軌電車、天星小輪等，對於擁有航運業務的集團公司，有着天然的吸引力，值得下決心與怡和一爭高下。”
李半城不用多想，便猜到了高弦指的是誰。畢竟，香江商界固然佼佼者衆多，但能真正站到金字塔頂層的大佬，無非就是那幾位。
而且，李半城也對這個人選很滿意，如果對方肯接盤，還真有足夠的實力，去噁心怡和，替自己出一口悶氣。
“這位高爵士實在太高明瞭，隨隨便便的一個建議，就能正中自己的下懷，果然不好得罪！”李半城暗自由衷地讚歎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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