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唬一下米玥,算是無聊時的調劑品,林白藥雖然不把她的威脅放在心上,可也沒那麼大度的見對方服軟就一笑泯恩仇。
在迎賓的帶領下進了包間,葉素商安靜的坐着,也不說話。
林白藥笑道:“怎麼也不等等我?”
“不是怕耽誤你和米學姐聊天嗎?林白藥,你什麼時候和她這麼熟了?”
“哦,就是迎新晚會那次,學姐是主持人,一來二去就認識了,算不得熟!”
這要是不熟,熟了是不是得抱一起呢?
葉素商忍着翻白眼的衝動,道:“別怪我沒提醒你,這位米學姐的面相可不是等閒之輩。神有清濁,氣分內外,骨有九起,其神如凝墨,尖巧善僞,其氣如浮煙,深謀喜淫,其骨色下而缺,正是所謂的太白夾日月,桃花散天庭之災相。你不要被假象欺瞞,中了別人的算計。”
林白藥想起之前葉素商還爲自己相過面,笑而不語。
葉素商不知怎的,今晚見他這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就壓不住火氣,怒道:“你愛信不信,當我編排她也好,當我是背後說人壞話的小人也好,反正以後吃了虧別後悔。”
“信,我怎麼不信你?”
林白藥笑道:“你上次不是說我命宮裡暗藏懸針墜印,天倉宮裡隱有青龍吸水,近期要當心桃花劫……可不是麼,差點被崔良川那幫雜碎害了……”
葉素商頓時俏臉通紅,她的柳莊相法固然絕妙,可也不是核磁共振,哪裡梗塞了哪裡發炎了,照的清清楚楚。
誰特麼知道應劫會應在自己身上?
“你!”
眼見女孩要發飆,林白藥立刻轉移話題:“我一直好奇,相法果真靈驗嗎?有什麼科學依據嗎?比如你剛纔說神和氣,我還能強迫理解幾分,可骨頭也有顏色,也分上下?”
談及專業知識,葉素商自然而然收了小脾性,用心解釋道:“佳骨自有佳色,譬如石韞玉而山輝,水懷珠而川媚,是同樣的道理。俗話說少年公卿半青面,骨以青色爲貴,這就是骨色裡的上品了。如果非要扯科學,我倒是也能把這套相法和醫學理論給串起來,只是沒有這個必要。人類已知的叫科學,人類未知的叫神學,人類看不起的叫迷信,雖然確實有很多愚弄人的無恥把戲,但是不能否認真正的相法傳承裡也有部分可取之處。”
林白藥搖頭道:“盡信書不如無書,你若堅信自己的相法超羣,只觀一眼就能看出一個人的好壞,未免對人先入爲主,失之偏頗。”
葉素商爲之一窒,冷笑道:“說來說去,你就是不信我對米學姐的評鑑。呵,男人啊……”
林白藥心道,米玥是什麼貨色,我肯定比你還清楚,不過兩人看人待事的角度不同,處理的方式也就不同。
“我只知日久見人心,而人的好壞也會隨着外在環境的改變而改變,豆腐腦到了北方要加鹽,到了南方要加糖,是豆腐腦變了嗎?是環境變了。如果想要做事,看到忠貞仁善者欣喜若狂,看到奸猾卑劣者視若仇讎,那是什麼事也幹不成的……”
話音未落,房門推開,魚敬宗大踏步走進來,微微笑道:“說得好,林老弟這番話大有見解,可不是我家這傻丫頭現在可以領悟的……”
葉素商瞠目結舌,顧不得老爸貶低她的智商,驚道:“爸,你叫他什麼?老弟?”
你叫他老弟,那我叫他什麼?
叫叔叔?
林叔叔……
想想就渾身惡寒。
魚敬宗沒理她,徑自向林白藥伸出右手,道:“林老弟,我是魚敬宗,久仰大名。”
魚敬宗的態度不對。
哪怕燕子門調查過自己的背景,知道商業上的那點事,可也不至於讓魚敬宗這麼客氣,連久仰大名這四個字都說的出口。
如果是因爲葉素商,那更不應該這麼正式的做介紹。
說到底,和葉素商同齡同校,是晚輩,老弟老弟的叫着,尷尬不尷尬?
葉素商機靈鬼似的人,也察覺到老爸的奇怪之處,黑寶石般的眼珠子在兩男人身上來回打轉,好像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
“不敢當,魚叔叔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哪裡有什麼大名……”
林白藥站起來,和魚敬宗握手。
對方掌乾燥寬厚,力道適中且穩定,沒有粗糙感,保養很好,或者因爲自小出身優渥,不像燕山人,滿掌心的老繭。
魚敬宗鬆開手,請林白藥入座,隨意的道:“名分兩種,一爲顯名,一爲隱名。顯名是給外面人看的,隱名是給能看到的人看的。林老弟的名聲,我可是早有耳聞了。“
這話莫測高深,林白藥心頭一凜,趁落座的空隙,仔細打量魚敬宗。
他的目光安詳沉穩,又敏銳犀利,宛如春木抽出新芽,又宛若晶瑩明珠含而不露。
言談時沒有過多的肢體語言,語氣不急不倦,卻一字一音,瀟灑不失豪爽,透着強大的說服力。
這個人,林白藥看不透。
也是這片刻間隙,林白藥又發現了一個問題:
爲什麼葉素商和她老爸不是一個姓?
隨母姓了嗎?
他的臉上並沒有流露出好奇心,而是特乖巧的給魚敬宗倒茶。
對方越是表現的對他看漲三分,他越是要先伏低做小,出頭的椽子爛的早,瞧瞧形勢再說。
不得不佩服魚敬宗,僅僅一句別開生面的林老弟的稱謂,就徹底掌控了節奏,把林白藥架在火盆上,四腳挨不着地。
起先準備摸人家底的想法成了笑話,只能自保爲上,見機行事。
“老爸,你今天怎麼神神叨叨的,別嚇着人家。我都餓了,讓他們上菜吧。”
幸好有葉素商適時的活躍氛圍,魚敬宗笑道:“好,上菜。”
接下來談話進入正軌,魚敬宗聊了聊葉素商小時候的趣事,又評價一下蘇淮和各地的美食風格,對桌上的每道菜如數家珍,幾乎各種細節都能說出一些典故,讓林白藥想起舌尖上的中國的總導演,那種老饕吃飯都吃出學問來了,聽他們說話特有意思。
林白藥有問必答,中規中矩,所見所思所想並沒有超出他這個年紀該有的層次,倒是讓魚敬宗少了些探詢的心思,扭頭對葉素商道:“丫頭,我的煙沒了,去對面超市買兩盒……
葉素商知道老爸從不抽菸,這樣說是要支開她,想和林白藥單獨談,並且這個意思也不瞞她,否則完全可以找另外的藉口。
雖然不知道老爸爲何今晚看起來怪怪的,但她心裡清楚肯定和林白藥有關係。
因爲從老爸白天說晚上要請林白藥吃飯就透着詭異,從小到大,他可從來沒有管過自己交朋友的事,更別說和自己的朋友打交道。
“好吧,我去買菸,你別嚇着他……”
魚敬宗無奈的看着林白藥,苦笑道:“女生外嚮啊,這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林白藥裝作沒聽見,只有傻子纔在親爸吃女兒醋的時候說話,怎麼說都是錯。
“魚叔叔,來,喝茶。”
他繼續乖巧的倒茶。
等葉素商關門的聲音響起,林白藥的屁股也剛剛碰着椅子面,魚敬宗突然道:“或許不清楚,我和東江市的喬市長是認識多年的朋友……”(魚敬宗第一次出現在第五十五章,和喬延年的關係也一筆帶過,算是埋的小坑)
腦海裡雷光乍閃。
林白藥終於明白了前因後果。
如果僅僅是看到了寧安地產等公司的規模,魚敬宗頂多覺得他是個有點商業才華的年輕人,再出衆也不至於屈尊喊一聲老弟。
他必然是從喬延年那裡知道了更多的內幕,比如,林白藥白手套的人設,以及背後站着的那個虛構出來的巍峨老人……
“喬市長幫了我很多,算是我的良師益友。”
林白藥斟酌着詞句,笑道:“不過,喬市長是領導,領導皆愛才,若是有什麼溢美之詞,魚叔叔可不要偏聽偏信。”
魚敬宗哈哈一笑,道:“何止溢美,老喬要是有女兒,我看巴不得招你做女婿……”
林白藥道:“您這話讓我想起一個段子,不知道魚叔叔有沒有興趣聽?”
“閒聊嘛,想說什麼說什麼。”
“記者去採訪一位老農,問如果您有一輛車,你願意捐出來扶貧嗎?老農想也不想說我願意。記者心想覺悟這麼高啊,又問:如果您有一百萬,願意捐多少給山區的失學兒童?老農說全部都捐。記者特感動,正好聽到遠處村裡有牛叫聲,問如果你有一頭牛呢?你願意捐嗎?老農趕緊說我不願意。記者想不明白,爲什麼車願意捐,錢願意捐,牛不願意呢?老農回答:因爲我真的有一頭牛。”
後世的爛梗在98年還很稀奇,且寓意深刻,算是開了喬延年一個小玩笑,又不會真的得罪人。
魚敬宗讚道:“難怪老喬和山人都那麼看好你,年輕人,有意思。”
他這次離京南下,是到魔都去做筆大買賣,接到葉素商的電話,順道過來幫她解決麻煩。
只是沒想到人剛到越州,麻煩的根源崔國明就垮了,魚敬宗打聽之後,發現事情和喬延年有關係,於是去了趟東江拜會老朋友。
從喬延年口中知曉了林白藥的種種神奇之處,包括上次找他牽線聯繫建設部政規司的朋友打聽房地產政策,也跟林白藥的提醒息息相關。
再到崔國明的倒臺,林白藥只是提供了動手的引線,看似輕描淡寫,卻準確把握了時局,成爲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攪動風雲,將外人眼中的龐然大物掀翻在地。
對這個叫林白藥的少年人來說,這樣的操作有些匪夷所思,可對那個充當某個老人的白手套來說,卻又有些理所當然。
魚敬宗感興趣的是,爲什麼那個老人會選擇林白藥,真的是因爲落水後救命之恩?
他雖遠離了江湖,可骨子裡還是江湖人的習氣,對這種帶着傳奇色彩的故事沒什麼抵抗力。
這也是他今晚想見見林白藥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