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人就是文化人,喝兩杯咖啡的工夫,李編輯給所有人起妥名字,捏造好出身經歷,然後開始對葉西、關豆豆、李晏青、楊瑜等五女進行重點訪問。
這沒什麼奇怪,就算真女團,也總會有小姐姐淪爲背景板。
不是每個人都有紅的命,更別說這種全靠捏造瞎編的僞劣產品了。
挑出五個最好的做重點推介,足以滿足林白藥的計劃。
說是訪問,就是在李編輯已經勾勒出的框架裡,誘導性的引着葉西等人發言, 寒門女勵志的,富家女追夢的,鄰家女無心插柳的,反正內容怎麼吸引讀者,怎麼便於炒作,就怎麼去寫。
這些文字工作,其實完全可以自己在報社裡完成,之所以要走走形勢,是爲了訓練葉西她們的應對能力。
只有讓她們深深的記住這種套路,才能避免遇到別人套話時露出馬腳。
未雨綢繆,思慮深遠,
這個李編輯不簡單。
林白藥決定真的交下他這個朋友。
黃主任那樣的,有用的時候可以拿錢搞定,
李編輯,和黃主任不一樣。
快到中午時終於搞定了採訪,李編輯婉拒吃飯的邀請,保證專訪明天見報,後續再保持溝通。
林白藥約了他改天吃飯,送人離開,還沒轉身,聽到後面響起衆女的歡呼聲。
沒了外人,她們立刻放飛自我,不敢置信的互相詢問:
“真的嗎?要上晚報了?”
“是啊是啊,東江晚報啊,我爸天天買……”
“我爸也是,家裡沒紙,擦屁股都捨不得用晚報擦,寧可用青年報。”
“啊?青年報印刷不好,掉色……”
“誰說不是呢?每次屁股都整的跟熊貓似的,被我媽好一頓臭罵!”
“說正事呢,文明點姐妹,別總扯廁所那點事,好嗎……”
“女團?到底啥是女團?女共青團員嗎?”
“放屁,共青團是先進青年的羣團組織,你覺得自己是先進青年嗎?”
“那你說說女團是啥?”
“都不看去年春晚的嗎?青春美少女組合,唱青春鳥的那五個女孩,那就是女團。”
不過,她也沒啥底氣的看看林白藥,怯生生的問道:“林總,我說的對不對?”
林白藥沒打擊她們的積極性,笑道:“對!”
房間裡的氣氛登時攀升到了最頂峰,李宴青興奮的原地亂跳,道:“唱《快樂寶貝》的那個組合?”
98年5月,作爲內娛第一代女團的青春美少女發行了首張國語專輯《快樂寶貝》,併成爲背背佳的代言人,熱度迅速席捲了全國。
論流量的話,大概也就是101個火箭少女加一起那麼多吧。
“對對,就是她們!”
“啊啊啊,那我們是不是也要和她們一樣,變成大明星了?”
所有小姐姐眼神熾烈的盯着林白藥,期盼着再次從他口裡聽到那個“對”字。
林白藥淡淡的道:“小紅靠捧,大紅靠命,先把眼前的事做好,說不定以後你們真的有機會成爲大明星。”
言外之意,我只負責東江市,能不能出市區這個圈,只能靠你們的命。
談到命,命好還能混在廣興街?
大家的興頭馬上受到了遏制,但是身在底層的人,最是現實,大紅既然實現不了,小紅也比在廣興街伺候臭男人強。
於是圍攏在林白藥身邊,一個個乖的不得了,不管是不是聽得懂,都很認真的聽他接下來的安排。
……
東江電視臺。
電視臺的錄影棚分幾種規格,東江夜話欄目組分到的自然是最差的那個,然而十二位大美女的蒞臨,還是像咖啡館那樣引起了轟動。
雖說電視臺不缺美女,可鮑魚吃久了也膩,和那些正襟危坐的女主播們不同,十二個衣着風格極有特色,氣場又完美融合的小姐姐們齊聚,不說別的,就那二十四條大長腿,白花花的像是行走的奶酪棒,誰能頂得住呢?
“林總,這位是王制片。老王,這位是林總,年少有爲,你好好招呼,以後還怕拉不到贊助?”
黃主任介紹東江夜話欄目的製片兼導演,姓郝,禿頂的中年人,雙眼眯成縫,看不出睜開還是沒睜開。
林白藥笑着伸出手,郝製片趾高氣揚的點點頭,連手都不握,只對着黃主任抱怨道:“五千塊,一個月內,輪播八次,大白菜也沒這個價吧?黃主任,咱們好歹也是對標老大臺的《東方之子》,是東江市乃至蘇淮省最有開創性的訪談節目,市臺的王牌之一,省部級的獎拿了多少,至於淪落爲五斗米折腰的地步嗎?”
這是既看不起五千塊,也看不起林白藥這個贊助商。
雖然欄目都快沒米下鍋了,骨子裡還透着電視圈特有的高人一等。
黃主任見郝製片不給面子,臉色頓時陰沉下來,道:“老郝,昨晚不是和你商量了嗎?我可是問過你,本週的選題有眉目沒有,你說沒有,我這纔好心給你推資源。怎麼,現在人都來了,給我尥蹶子甩臉子是不是?”
郝製片在臺裡的靠山是二套的牛副總監,對黃主任並不怎麼畏懼,道:“我昨晚喝醉了,其實沒太聽清楚黃主任的話。也確實不巧,今上午牛總剛給我打招呼,說安排了一位本市的成功企業家接受訪問,馬上也就到了……”
黃主任語氣變冷,眼神裡充滿了陰狠,道:“就是說牛副總監給你新選題,你就要拆我的臺?”
他的後臺是二套的頻道總監,平時也不怎麼把牛副總監放在眼裡,沒想到郝製片敢給他玩這一手。
郝製片不樂意了,道:“怎麼叫拆臺呢?黃主任,《東江夜話》聚焦於爲東江市的發展做出突出貢獻的傑出人物,全方位的展現他們人生道路上的挫折磨難感悟和昇華後的人格魅力以及高尚的追求,真不是什麼野雞女模特都能上的……”
衆女站在旁邊,又忐忑又尷尬又心虛,真是難受的要死。
她們倒不是介意什麼野雞的稱呼,幹這一行被侮辱的多了,要是這都生氣,早氣的絕經了。
只是普通人對電視臺之類的國家單位充滿了敬畏心,而給了她們太多驚喜的主心骨林白藥竟被郝製片這樣輕蔑的當面打臉,更是加深了這種敬畏,甚至連惱怒都不敢有。
根深蒂固的官 本位統治了這個國家和民族幾千年,像是孫悟空腦袋上的緊箍咒,套上去,就取不下來。
比如陳浩然,有能力有本事,卻因爲老母親那句“國家的人有面子”,只能在奄奄一息的電子廠裡虛耗時光。
其實在世紀之交的98年,前所未有的大時代即將來臨,看似光鮮靚麗的很多人都在苟延殘喘的絕境裡掙扎。
正如此刻囂張又驕傲的郝製片,連老大臺的《東方之子》都快辦不下去,他的《東江夜話》也在幾個月後黯然落幕,離職下海去了。
林白藥並沒有因爲郝製片的輕蔑而動怒,秋後的螞蚱,跳的越歡越可笑。
你覺得不配,完全可以昨夜就拒絕黃主任,而不是先滿口答應,卻又當面反悔。
“黃主任,你別嫌我說話難聽,單位裡總有些人媚上欺下,跟領導走的近,就以爲自個是領導了……”
這是林白藥故意煽風點火,黃主任聽的肺都要炸了,指着郝製片的鼻子,道:“真把自個當總監了啊?告訴你,不管是誰給你推的人,我話放這,這周就讓你在編委會過不了審……”
郝製片也不示弱,怒道:“二套不是你姓黃的說了算……”
這時錄影棚的大門被推開,牛副總監帶着一個人走進來,皺眉道:“吵什麼吵?閒的沒事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