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小時後,女老外從昏迷狀態中清醒過來。
可能體質和國人不同,也可能傅景龍二次下藥的劑量沒有掌握好,平時吃了這種抑制劑,至少得昏迷兩個小時。
她清醒的時間縮減了近半,醒來後也沒有失憶,依然記得飯店前後發生的一切。
這省了解釋的工夫,女老外心有餘悸,看上去精神狀態尚算穩定,並沒有像普通女孩子那麼哭哭啼啼,只是靠坐在牀頭髮呆。
葉素商倒了杯熱水遞給她,道:“這下信了吧?”
幾口熱水暖腹,女老外的情緒恢復正常,充滿感激的握住葉素商的手,道:“謝謝,謝謝你們……”
“知人知面不知心,認清男人的嘴臉就好,以後交朋友小心點……”
葉素商沒多說什麼風涼話。
某種程度而言,女生之間更容易共情,尤其在涉及這種事的時候。
“謝謝!”女老外道:“我叫Cynthia……”
女老外的名字是希臘神話裡的月亮女神辛西婭,她畢業於波士頓商學院,先後就職於花旗銀行、摩根士丹利等知名國際大企。
後來因故辭職,跟隨她的學弟,同樣畢業於商學院的蔣方哲來到華國,成立高金集團。
通過與國內兩大交所、各證券投資、信託租賃、公私募基金、PEVC等的合作,爲創業與投資行業提供及時、精準有效的數據統計、信息資訊、在線學習、科普教育和投融資對接服務。
說白了,就是中介,爲急需優質項目的投資企業和急需融資發展的創業公司牽線搭橋。
林白藥笑道:“這兩年回國創業的人很多,有進投行的,有進互聯網的,就你們選的這個賽道有意思……”
“賽道?”
辛西婭聽不懂互聯網黑話。
“就是行業細分領域。”林白藥解釋道:“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國內有搞你們這種專業第三方服務的Financial Advisor類型的公司……很大膽,不過,業務應該也很難開展……”
辛西婭滿眼驚訝,打量着林白藥,道:“林先生不是大學生嗎?怎麼這麼瞭解投行的業務?”
林白藥笑道:“我確實是大學生,胡言亂語,辛小……咳,辛西婭小姐隨便聽聽,不必在意。”
辛西婭果然是漢語通,聽出林白藥的彆扭之處,忙道:“我的中文名字叫韓斐,你和葉小姐稱呼我中文名就行。”
“好,韓小姐,我是學經濟的,對於投行,只能說略懂。想幹FA,專業水平固然很重要,比如兩位的波士頓商學院背景,但更重要的是龐大的人脈。可你是米國人,你們蔣總從國外留學回來,如果不是這位蔣總在國內擁有深厚的背景……否則的話,恕我直言,高金集團只能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承認這番話有邏輯推理的成分,但比起邏輯,重生的金手指發揮着決定性作用。
後世根本沒聽過什麼高金集團,也沒聽過蔣方哲的大名,如此,豈不正說明他們選的賽道錯了,成爲大浪淘沙的互聯網時代,那一粒最不起眼的小沙子。
辛西婭此時的表情,似乎有些懷疑人生。
難道真的是我的眼界不成,選擇錯誤?
不僅跟錯了人,還選錯了賽道?
爲什麼被視爲金融沙漠的華國,隨便出來一個大學生就這麼篤定做FA金融服務不能成功呢?
“蔣學弟……哦不,蔣總說過,創業公司就像等待發掘的金礦,投資人就像掘金人,而我們就是圍繞着金礦和掘金人提供住宿、鐵鍬、食物、茶水等需求的供應商。”
提到蔣方哲,辛西婭眸光亮了起來,道:“只要有人創業,有人投資,就會需要FA,跟人離不開衣食住行一樣。所以這個行業,對,就是林先生說的賽道,深耕細作,應該大有可爲。”
葉素商對商業的事沒興趣,對辛西婭脫口而出的成語大感興趣,道:“你的中文在哪學的?真厲害!考過HSK嗎?”
辛西婭自豪的道:“我是HSK高等六級。不過,這全歸功於我外公,他癡迷你們國家文化幾十年,年輕時曾在這裡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歷史書法戲曲,沒有他不懂的東西。從小我跟外公長大,在他薰陶下學會了中文……”
葉素商哇的一聲,道:“怪不得成語用的這麼六,這可比我們考CET六級難太多了……”
辛西婭的心思顯然不在討論四六級上,不管是英語還是漢語考試,對葉素商笑了笑,又看向林白藥,誠心誠意的請教,道:“林先生真的覺得FA沒有前途嗎?”
林白藥淡然的道:“只能說吃得飽,但吃不撐,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以兩位的學歷,選擇回國創業,肯定雄心勃勃,不會甘願把大超市做成小賣鋪。正如你剛纔的比喻,很形象,衣食住行確實誰也離不了。可還是那句話,沒有人脈,憑什麼把人家必須的衣食住行交給你去負責呢?再說各大投資機構一般都有和創業公司的對接渠道,項目部、評估部、風控部養那麼多人,總不能白拿工資不幹活吧?”
辛西婭道:“我明白,人脈很重要,可難道比FA的專業水準更重要嗎?高金集團立志成爲投創之間溝通的橋樑,既要幫助企業家全面瞭解股權資產開發邏輯、操作步驟、行業標準,提供一站式解決企業股權價值提升、應用、變現等複雜性問題,努力讓企業從賺錢公司變爲值錢公司;還要幫助投資人篩選、孵化好項目,遠離僞金融、僞股權的創業詐騙,精準匹配,提高效率,以及長遠合作減少的人力和時間成本。並以頂級投行思維,代入創業公司的角色,兼顧投後管理、法務支持、退出機制、渠道資源、信息資源等方面的服務。這樣清晰的商業邏輯,會敗給貴國的人脈關係怪圈嗎?”
雖然她是漢語通,可思維習慣還是典型的西方式,林白藥沒打算和她辯論,直接換了個問法,道:“高金集團去年3月成立,截止目前,搞定了幾筆業務?”
“有五筆業務,共融資九百多萬。”
辛西婭詳細說了過程,林白藥敏銳察覺到不對,因爲這五筆顯然全特麼的是人情。
公司3月成立,4月初就搞定了一筆兩百萬的大生意,接着5月一筆,6月一筆,7月一筆,8月一筆……
咋滴,你是做生意,還是搞數學,
等差排列啊?
這要不是靠關係,難道靠姑娘你這張堪比伊莎貝爾•阿佳妮的明星臉嗎?
“請問蔣總的父親是?”
敢在98年就回國搞這個賽道,並且成立就陸續有業務進賬,林白藥不信他老爸是跟自個老爸似的是一個廚子。
“蔣道鴻。”
林白藥神色微動,道:“去年落馬的那個蔣局長?”
去年十月有個不起眼的小新聞,江南省徵監局的局長蔣道鴻被抓,涉及的罪名不外乎那些耳熟能詳的詞彙。
有這麼一位局長父親,難怪蔣方哲有勇氣回國開闢新賽道,從富得流油卻摳摳索索控風險的投資機構和窮的要飯卻信口開河吹牛逼的創業公司兩頭搞錢。
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
辛西婭漲紅了臉,道:“是的!但高金集團的業務跟蔣總的父親沒有任何關係。蔣總那麼年輕,胸懷大志,有才華,不用靠父親的人脈也能做出非凡的成就……”
林白藥笑道:“是嗎?那爲什麼自他父親落馬後,你們公司整整五個月沒有業務了呢?”
辛西婭的俏臉更紅了幾分,卻不是因爲害羞,而是因爲憤怒——難以控制的憤怒。
“這正是我難以理解的地方!之前的五筆業務,高金集團都超額提供了服務,結果十分完美。按說有這樣的口碑,應該很容易在業內打開市場,可就是因爲蔣總父親出事,好像蔣總反而成爲了罪人。以前的合作方避而不見,得過我們幫助的企業也緘口不言。每次談判都需要付出比以往艱難百倍的努力,卻還是得不到應該得到的回報……爲什麼?林先生,莫非貴國的法律還有連坐嗎?父親的過錯,要兒子承擔?”
林白藥搖頭,道:“你對我們文化的瞭解,明顯不如你的外公。這不是連坐,而是連鎖反應。不管蔣總的公司有沒有受到他父親的幫助,在外人看來,這就是瓜田李下,洗不脫的嫌疑。現在他父親的案子還是審理期間,誰知道會不會牽扯到高金集團呢?如果牽扯進去,那麼敢跟高金集團做生意的人會不會同樣受到波及呢?趨利避害,人之常情!”
葉素商聽到這裡算是明白了,怪不得辛西婭在長城上纏着那個金髮老外要他投資,又在晚上和傅景龍一起吃飯,歸根結底,都是在盡所有的努力去挽救風雨飄搖的高金集團。
或者說,去挽救那位離開了父親的權勢,就徹底變成小趴菜的蔣方哲!
“趨利避害,趨利避害……”
辛西婭頹然坐在牀頭,精氣神如同被瞬間掏空,道:“所以傅景龍告訴我,他不在意高金陷入的輿論困境,願意頂着壓力和高金合作,也只是哄騙我的謊言了?”
她神色悽然,喃喃的道:“是的,無恥的謊言!他甚至都懶得掩飾,用下藥這樣卑劣的手段,當然是因爲他知道蔣總父親出事後,高金集團不可能再在這個國度有所作爲……”
葉素商心有不忍,坐過去摟住辛西婭的肩膀,她把臉蛋靠在少女的肩頭,感受着這段時日沒有感受過的溫暖,鼻子一酸,眼眶泛紅,,竟忍不住落下淚來。
連清醒後得知差點被壞人下藥侵犯都沒有哭的國際友人,卻在被林白藥摧毀了對高金集團的幻想後悲痛至此。
葉素商不會安慰人,但她知道怎麼轉移痛苦,問道:“傅景龍那樣的王八蛋,京裡都知道,誰這麼缺德,把你介紹給他認識的?”
辛西婭不好意思的擦去眼淚,離開了葉素商的肩頭,道:“我的一個校友,只不過她畢業於波士頓法學院。這事不怪她,她也是剛回國,進了華陽正銀證券公司工作,通過公司裡的關係,幫我聯繫的傅景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