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得見的雷雨風暴，往往來自於對流層，而相比對流層位置更高的平流層卻總是顯得那麼的平靜。
所以在外界看不到的背後，經過多方看似雲淡風輕實則兇險萬分的博弈，信產部的首批考察名單順利出爐。
寧安科技和天時達赫然在列。
考察名單出爐，並不代表最近考察組就要成行。
那些背靠大樹好乘涼的國企們連廠房設備還沒見到影呢，人員配置更是隻存在於PPT裡的口嗨……
這時候去考察，打的是誰的臉？
所以內定之後，要預留出足夠的時間給他們做準備，親媽奶孩子，奶一口還得拍拍背——怕嗆着！
這也是90年代國企完全無法和民企競爭的根本原因：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旱澇保收的地，誰又願意積極進取呢？
何秋和林白藥見面吃了頓飯，約定等她過幾天辦妥華礦投資的入職手續，就親自帶隊前往東江，商議雙方合作事宜。
姜心怡留下來，暫時擔任寧安科技駐京聯絡處主任，繼續和信產部保持密切溝通。
每天準時到部裡報道，維持好下面科室工作人員的關係，有什麼新政策新動態都要及時彙報，妥善處理。
或許是因爲抱上華礦的大腿，或許是單純的給何秋和武家面子，同樣在考察名單的東信、中電等國企主動降低身段和周強取得聯繫，表態想要前往東江參觀手機生產線和已經下線的第一款青鳥手機。
這等同於公開支持寧安科技加入國產手機俱樂部，大家變成自己人，同一個鍋裡撈飯吃，該幫襯幫襯，該提攜提攜，該抱團要政策的時候併肩子上。
“招安”的好處，初步呈現！
離京之前，林白藥去見了辛西婭。
不是以前的公寓，魚敬宗示警後，辛西婭搬到了三里屯使館區，這裡外國人聚集，傅景龍不敢胡來。
兩人在一家環境優雅的咖啡館碰面，辛西婭看上去憔悴了許多，若非底子好，估計會有點判若兩人。
林白藥道：“你還好吧？”
“並不好，林先生。”
辛西婭雖然癡迷於華文化，學到了華國女子的柔軟和細膩，可骨子裡還是西方女人那種直爽，道：“我終於明白你之前說的那番話是什麼意思。你們這裡有句成語，叫瓜田李下，就算沒有嫌疑，也會被人敬而遠之。高金集團在學弟的父親落馬後就已經沒救了，這跟公司的能力、信譽和價值無關……”
她似乎滿肚子的委屈憋了太久，竟對着林白藥低聲傾訴起來：“……我處處碰壁，拼盡全力，可看不到任何希望，那些人要麼避之不及，要麼暗示我用身體作爲交換……學弟也心灰意冷，準備退掉租賃的辦公室，註銷高金集團，返回美麗的查爾斯河河畔定居，估計以後不會再回來了……21世紀的未來在華國，離開這裡，還有什麼光明可以追逐？他的抱負、才華全部要隨着查爾斯河上的Boston Duck Tour駛向沒落的黃昏……”
蔣方哲可能是有才華有抱負的年輕人，但成也蕭何敗蕭何，靠着父蔭起步高，可沒了父蔭摔的也重。
摔倒了沒法子重新站起來，這樣的人，走了也好，因爲地球離了誰都照樣轉。
辛西婭說了許多許多，林白藥靜靜的聽着，沒有搭話。
但在聆聽的過程裡，他對辛西婭的瞭解逐漸從扁平變得立體，基本贊同魚敬宗的評價，這樣的女人，不會爲了利益出賣人格和尊嚴，何況對她有救命之恩的林葉？
傅景龍應該不是從她這得到的消息。
身份泄露，另有玄機。
“不過，我勸不住學弟，他拿定主意的事，沒人可以改變……林先生，我很喜歡這個國家，以及這個國家的人民……可能有人覺得這裡的環境很糟糕，人民也很貧窮，但這裡充滿了活力……讓人始終感覺到活着的活力……”
辛西婭的眼神越來越黯淡，痛苦的道：“可是高金集團的失敗，我沒了繼續留在這裡的理由，學弟回波士頓後，我也要回紐約去……此後的歲月裡，慢慢回憶後海的晨曦和長城的冷月……”
林白藥招招手，示意服務生爲辛西婭換了一杯熱咖啡，誠懇的道：“如果韓小姐想留在國內，我可以爲你介紹幾家金融界的大公司，個人發展應該不會比你在高金集團差……”
辛西婭搖搖頭，道：“我找工作不難的，只是，只是……”
她最後也沒有說出原因，可林白藥突然理解，道：“你喜歡蔣總？”
“喜歡？以前是吧……可喜歡的感覺，會在無休止的意見相悖的爭執裡消失不見……”
辛西婭雙手托腮，微微仰頭，深邃又極有輪廓感的俏臉流露出莫名的哀傷，道：“開始跟他回來是喜歡，現在不願離開是責任，我不想看着他受到打擊一蹶不振，我想看着他事業有成意氣風發……但事事不遂人願，他要放棄，我也要走了……”
林白藥沒有多勸，心思一動，道：“韓小姐回紐約是要休息一段時間，還是已經找好了公司？”
“先休息一段時間，我的積蓄還夠幾年揮霍，不需要那麼快的轉入下一個工作……”
“這樣吧，能不能請韓小姐幫我一個忙？”
辛西婭望向林白藥，神色從未有過的鄭重，道：“林先生，你和葉小姐救過我的命，並且我還聽說你因爲這件事惹了很大的麻煩。用貴國的俗語，救命之恩，無以爲報，如果有什麼事情是我能夠爲你做的，請務必告訴我……我一定會盡力做好……”
林白藥笑道：“沒那麼嚴重，我只是想在開曼羣島註冊一家投資公司，然後在米國做一些小小的投資。你知道的，兩國國情不同，我對那邊的投資政策一無所知，有你這位地地道道的米國人，會少走一些彎路……”
1998年開始，納斯達克進行了瘋狂擴張，11月2日，宣佈兼併全米國第二大證券交揚所一一米國證券交易所，告別了純粹場外交易的歷史，正式擁有了屬於自己的證券交易所。
然後，1999年，IPO股票一個接一個上市，財富神話一個接一個的被製造出來。
林白藥依稀記得，有一隻股票，在上市的第一天，股價從每股30美元飆升到了230美元，漲幅超過650%，創造了米國有史以來股票價格單日漲幅的最高紀錄……
這是泡沫破滅前的最後狂歡，他本來沒那麼大的胃口，因爲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來進行操作。
現在，辛西婭，彷彿冥冥之中註定的人，來到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