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魚敬宗的糾葛漸深之後,林白藥通過墨染時的人脈暗中打探過他的情況。
魚敬宗明面上的親生孩子,有三個。
至於有沒有私生子,燕子門專門搞大數據,有他們打掩護,別人也查不出來。
大兒子叫魚安止。
清華大學畢業後去賓大的沃頓商學院讀的研究生,真正的天之驕子,人生贏家。
屬於比你有錢,還比你努力,還比你優秀,還比你長得好的電視劇裡的孩子。
鄰居家的孩子都不配和人比。
他沒有在鶴望資本任職,學成歸來後任職於某家巨型能源國企,四年時間做到了中高層的職務,並主導了集團兩家子公司的上市。
這在論資排輩嚴重的國企裡實屬罕見。
然後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目光裡,他放棄大好前途,辭職了。
辭職後跨行醫藥行業,用很少的資金收購了一家國有製藥廠,短短兩個月內釐清了複雜的股權結構,又用三年把藥企做上了市,大肆併購,現在是醫藥板塊龍頭股。
然後,又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裡,魚安止退出管理層,雖然還是第一大股東,但不再插手日常經營,並再次轉行進入了新能源行業。
一年之內,他在全國各地陸續投了二十多家關聯企業,藉助之前在老東家累積的人脈,逐步呈現出宏大的佈局和超前的眼光,開始成爲商界冉冉而起的新星。
當然,這一切,跟魚敬宗的暗中扶持離不開。
但絲毫不影響魚安止在外界的光輝形象。
“安止,今天怎麼有空過來?正好,給你介紹一位青年才俊……”
張科笑眯眯的還沒說出林白藥的名字,魚安止直接問道:“合同簽了?”
“啊,簽了……”張科沒反應過來,隨手拿起桌上放着的合同遞過去,道:“你看看,照魚總的交代,五千萬美元……”
魚安止雖然沒在鶴望資本擔任管理職務,但他的能力已經得到董事會的認可。
誰都明白,無論在外面歷練多久,早晚要來接魚敬宗的班,公司對他而言,沒有秘密。
魚安止根本不看,接過合同之後,刺啦一聲,撕掉了幾頁,然後扔到地上,道:“合同作廢,合作取消!“
張科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道:“安止,這是魚總的意思……”
“我爸那邊,我去交代,張總不用爲難。”
魚安止這時才把視線轉向旁邊站着的林白藥,審視的目光充滿着居高臨下的壓迫感,可語氣卻份外的平靜,道:“林總,不知道你給我爸灌了什麼迷湯,這麼大的生意,連像樣的研究數據都不提供,就想空手套白狼,用不值錢的星盛股權搞走鶴望擔保的五千萬美元,實在是異想天開,設的好局。”
林白藥不太明白魚安止這麼濃郁的敵意從何而來,或許真的只是看不慣魚敬宗對自己無條件的相信和支持。
因爲在商言商,連魚敬宗都不願意去米股賭一把,說明完全不看好他的這次行動,卻還是願意提供擔保,籌措五千萬美元的巨資。
魚安止的不滿,應該就來源於此。
林白藥沒有重複提起這次合作是魚敬宗的意思,張科的面子都不給,魚安止是鐵了心要阻止,低聲下氣只會自取其辱。
他完全沒有搭理魚安止的心情,而是對張科正色道:“張總,不知鶴望資本是哪位魚總說了算?”
張科尷尬的道:“林總,可能有點小誤會,我現在去請示魚總,你稍候……”
說完也顧不得留下魚安止和林白藥同處一室會發生什麼,轉身離開了會議室,來到走廊盡頭,拿出手機打給魚敬宗,等了一會方纔接通,魚敬宗睡意朦朧的聲音響起:“老客,什麼事這麼早吵我?”
老客是以前對老道而有經驗商人的尊稱,也是魚敬宗和張科之間的小幽默。
張科從微末之中被魚敬宗一路帶到鶴望資本總經理的高位,算是鐵桿心腹和自家兄弟,私底下說話很隨便,急道:“你還睡得着?安止到底怎麼回事?剛剛跑到公司,當着我和林白藥的面,撕毀了雙方簽好的合同……”
“嗯?”
魚敬宗頓時清醒了不少,聲音變得嚴厲起來,道:“老大去公司了?誰給他的膽子,敢這樣對我的朋友?”
張科苦笑道:“安止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只要他認爲正確的事,天王老子的面子都不給,何況你這個老子?趕緊來一趟,我瞧林白藥也不是吃素的,這場面我壓不住……”
“你先說說情況……”
張科把魚安止和林白藥的話全給複述一遍,魚敬宗聽了反而冷靜下來,道:“老大真這麼說的?”
“對,他那架勢,估計非攪黃這次的合作不成。”
魚敬宗沉默片刻,道:“你回去,就說沒聯繫上我……”
張科傻眼,道:“林白藥那邊怎麼辦?”
魚敬宗忽而一笑,道:“我這位林老弟可是隻修煉成精的小狐狸,他聽了你的話,就知道我的意思,不會把場面搞的不可收拾。等我找老大聊聊,搞清楚他的態度,再去找林老弟賠罪。”
面對親生兒子和可能會成爲未來女婿的林白藥,魚敬宗作爲父親的角色勝過了作爲鶴望資本掌舵人的角色,只能選擇站在兒子這邊。
同一時間,會議室裡的刀光劍影正在無聲的流動,魚安止說話非常直接,道:“林總,我關注你很久了。我承認,你的口才和蠱惑能力不遜色於那些長年混跡於華爾街的金融家們,而且你和他們一樣優秀,爲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我有理由相信,你追求我妹妹,只不過是爲了接近我父親,並在你認爲必要的時候,借我父親的資源實現你的野心。”
林白藥笑了笑,沒有反駁,他確實和葉素商在一起,也確實託魚敬宗辦了不少的事情,道:“這位……小魚總,我和葉子在一起,自然而然會和魚總有些生意上的往來。至於是互惠互利,還是單方面的索取,我覺得你說了不算,要看魚總是怎麼認爲的。莫非,你覺得魚總在商業上的判斷力,已經不如你了麼?”
魚安止淡然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我父親太講義氣,又重感情,難免會被宵小之徒趁虛而入。林總,挑撥的話就不要說了,除了彰顯你的狡詐和無恥,對我毫無用處。”
林白藥聳聳肩,無所謂的道:“是嗎?都說投胎是門技術活,你有魚總這樣的後臺,會讓所有的成功來的輕而易舉。至於成功的因素是你的個人能力佔了大半,還是你的身份背景佔了大半,我說了不算。但你不應該自己享受着背靠大樹的便利,就此武斷的認爲別人對成功的正常渴望是野心,別人對資源的合理利用是無恥,說句話就是挑撥,反駁你就是狡詐……“
他脣角溢出譏嘲的笑容,道:“小魚總,你以爲你是誰?鶴望資本你現任何職?五千萬美元你承擔多少?走正規程序的合作,用得着你來指手畫腳,絲毫不講商業規則和社交禮儀,當着我的面撕毀已經生效的合同?”
針對富二代們,尤其是魚安止這種故意脫離於家族之外,又能混的風生水起的優秀富二代,說他們靠背景,卻又鄙視別人靠背景,絕對是針尖扎氣球,能被瞬間破防的終極大招。
魚安止預料到林白藥口舌不饒人,卻沒料到他的嘴巴能這麼毒,偏偏還不好駁斥這番歪理,進門以來始終高高在上的心態有了晃動,眸子裡閃爍出不易察覺的怒火,平靜如水的音調也隨之盪漾出幾分不屑,道:“林總,商場不是法庭,不需要你的雄辯。商場只講利益,當付出和回報不對等,取消合同是爲了及時止損。違約金我親自和你談,保證會讓你滿意。不過,今後你也不要再幻想能從鶴望資本得到任何資金、人脈和信息方面的支持,我會盯着你,直到你脫掉狐假虎威的皮,在我妹妹和我父親面前,顯出你的真實面目……”
張科快步走了進來,似乎看不到眼前的劍拔弩張,笑道:“哎呀,魚總可能正忙,電話聯繫不上……我看這樣吧,林總,你先回,等我聯繫上魚總,咱們再談?”
其實從張科去找魚敬宗,林白藥就猜到必定是這個結果。
如果魚安止是混吃等死的紈絝,敢這樣幹,魚敬宗可能一巴掌呼死他,然後斷了他的生活費。
但魚安止不是沒本事的富二代,他的過往戰績和現在的地位,足以讓他在魚敬宗面前掌握一定的話語權。
所以他剛纔闖進會議室,不惜當着衆人,故意落張科的面子,就是要把事情做絕——做給魚敬宗看。
他要讓魚敬宗看到自己阻止這次合作的決心,魚敬宗再重視林白藥,也得捫心自問,爲了外人,和兒子鬧翻,值不值得?
結果很扎心,卻特別現實。
當然是不值得。
林白藥笑道:“張總,不用這麼麻煩!”
他對裴不愚點了點頭,裴不愚明白他的意思,走出會議室,找到碎紙機,將合同粉碎。
做的比魚安止更絕。
“合同作廢,違約金就算了,小魚總可能在乎違約金,想跟我仨瓜倆棗的討價還價。但我這人還有點偶像包袱,俗話說就是要臉,買賣不成仁義在,不至於鬧的這麼過,害得魚總煩心。”
魚安止突然感到一陣胸悶。
林白藥和張科握手告辭,跟魚安止擦肩而過時,微微一笑,道:“祝小魚總在新能源上的佈局能大獲成功,我們拭目以待。”